後院山上不斷襲來鳳尾似的金黃火光,劃破了寧靜清澈的夜空。孫父孫母在院中驚惶地大叫,岑卯不由分說地把嚇呆了的孫可文打橫背到肩上,衝向那對在火光中發抖的老夫妻。“跟我走。”岑卯聲音很輕,卻瞬間壓住了兩個老人心頭的恐懼。院外的土路上有汽車急刹的聲音,齊喬衝下車子,一腳踹開了院門。“先走!”他對岑卯大喊,衝過來扶起癱軟在地上的兩個老人。村子裏的人聲逐漸嘈雜起來,明紅的火光照亮天際,人們紛紛喊著起火了,孩子的哭聲和水桶碰撞的聲音交疊在一起,顯得驚恐而絕望。岑卯拉開車門,把孫可文扔進後座,熟練的用手銬拷在車窗上。副駕的謝爭走下車,盯著剛剛落下天火的山坡的方向。岑卯轉身,微微咬牙,挺身要往山上衝,卻被謝爭握住了手腕。謝爭對他輕輕搖搖頭:“抓不住,先救火。”岑卯眉間緊皺,十分不滿似的,轉身往村裏打水的自來水管去。衝出來的青壯年村民高聲吆喝著,每個人手上都拎著或破敗或結實的木桶,毫無秩序地打水往孫家的方向衝。白天給他們帶過路的老大爺癡癡地看著一人拎上四桶水的岑卯,幹癟的嘴微微張大,很久,才長長歎了口氣。岑卯衝進火場,在謝爭的指引下往新火源處潑水。村外已經響起了火警響亮的警笛聲,而村民們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凶險的火舌上,隻有抱著孩子的焦急的母親們捕捉到了希望的訊號。齊喬剛把孫父孫母關進車裏,聽見火警聲,不由一愣,覺得來得未免太快。他幫人搬了桶水,看向站在車邊沒有動作,隻盯著岑卯的謝爭。口袋裏的竊聽器不知為何發熱似的,讓齊喬忍不住抖了一下。謝爭伸手扶他一下,讓他小心。齊喬下意識回應,心底隱去一層模糊的懷疑。火警趕來後,火情很快得到控製。村民們都鬆了口氣,然而孫家的屋子被燒得一塌糊塗,好在房子的骨架蓋得足夠結實,並沒有塌,在消防車旋轉的紅燈照耀下,慘烈如一具漆黑的骨骸。岑卯在混亂的廢墟中走近孫可文藏過的穀倉,此刻已經成了一片焦土,湊近時還能聞到被燒成焦炭的玉米殘留的香氣。他踢了踢地上的殘渣,在碳灰覆蓋的地上看到一道淺淺的箭痕。“……老土。”岑卯咬著牙,小聲罵了一句。想了想,又氣不過似的添了兩句:“變態!騙子!”剛跟火警交代完前因後果的齊喬恰好走來,聽見他的話,十分迷惑:“你罵誰呢?”岑卯沒理他,徑自轉身去找謝爭。謝爭剛把孫可文和孫父孫母分別安排上趕來增援的當地警車,回頭就看見岑卯皺巴巴的臉。謝爭眼底微動,沒問他為什麽生氣,幹燥的手指摸了摸他脖子上未曾消退的齒痕。岑卯像是被稍稍安撫,往他身邊靠了靠。“車上可以睡一會兒。”謝爭告訴他,好像給他一個完成任務後的獎勵,眼裏卻沒有喜悅。他幫岑卯打開車門,回頭看了一眼開始泛白的天際。星星已經不見了,天空也不再幹淨,剩下霧蒙蒙的灰。車裏的岑卯輕輕拽他的衣角,謝爭回神,抓住了他的手,坐上回程的車。“對,就是這樣。我們在孫家發現了不少第三人居住的痕跡,孫父孫母的基本情況和他們家的耕作生活條件也不大吻合,就留了個心眼晚上在那兒堵著。岑卯半夜猛虎下山,就發現了藏匿在糧倉裏的已報失蹤人口孫可文。”中心局21樓的會議室裏,齊喬舉著手機向對麵的宋寧做陳述:“抓人的時候應該是被人盯上了,有人放火燒家。他們那個村的後山比較荒,讓人跑了,當地的警局還在查縱火線索。嗯,咱們的人都沒事兒,你也不看看誰給我們護的駕。”齊喬看了一眼坐在身邊玩茶杯的岑卯,咳嗽一聲:“孫可文的腺體已經被切除了,體檢結果顯示手術應該就在十年前。具體的小謝正在審,莫恒舟看著呢。對,我待會兒就過去審滿小烈。那你今天回不回來啊?”那邊宋寧不知說了什麽,齊喬嗯啊兩聲,卻發現身邊的岑卯忽然動了,正抬臉嚴肅地看他。齊喬被盯得一陣悚然,反應過來,對著手機叫:“隊長你等一下啊,那什麽,岑卯好像要跟你說話。”岑卯給他像是讚賞的一瞥,齊喬莫名被認同,還沒等驕傲,手機就被岑卯劈手拿了過去。岑卯捏著手機,對齊喬說:“你走吧。”齊喬一愣,好歹明白過來,岑卯應該是不想讓他聽到。作為工具人的齊喬隻好起身,臨走前有點慫地提醒岑卯:“手機待會兒還我。”岑卯點點頭,等齊喬在外麵關上了門,才對著手機開口就罵:“宋寧你他媽混蛋!”電話那頭的隊長愣了好一會兒,才回了一連串髒話,問:“你又發什麽神經?”“你們這些警察就會騙人!”岑卯捏著茶杯,頗有幾分義憤填膺。聽筒對麵又沉默許久,宋寧似乎深呼吸了好幾回,才勉強壓製住情緒,盡量鎮定地問:“岑卯,你知道自己現在是哪個單位的嗎?”宋寧的語氣克製到堪稱溫柔:“icpo初級考試第一道送分題,icpo的全稱是什麽?”岑卯微怔,這題他背過無數次了,就像詞匯書翻開的第一個單詞,於是下意識脫口而出:“international criminal police organization。”“……所以,你在北美呆了有十年吧,現在是讓我教你英語嗎?”宋寧的聲音像從牙縫裏擠出來的,終於忍不住似的,開始對著電話咆哮:“你他媽現在就是個警察!!!是國際刑警!!!什麽叫你們警察!!!你當逃犯當上癮了是吧!”岑卯沉默片刻,平靜地指責:“我剛剛是口誤,是你沒有抓住重點。”“岑卯,你腦子什麽時候能清楚一點!別他媽一天到晚隻想著談戀愛生孩子了!!”宋寧忍無可忍,在電話那頭好像踢翻了什麽:“談戀愛帶不來世界和平!!!你也壓根生不了孩子!!!你知不知道自己都快被人帶進坑裏了?”岑卯的注意力集中在宋寧咆哮的幾個關鍵詞上,就忽略了他的最後一句話,思路清晰地質問:“是你們說的,我出來就能隨便談戀愛了。現在根本不是這樣,難道不是你們騙人嗎?”宋寧困獸似的呻吟了一聲:“誰他媽能想到當初你的重點在談戀愛上不是,不講談戀愛的事兒了成嗎?你怎麽就不能隨便談操,我都快被你洗腦了。你說清楚,到底怎麽了?”岑卯抿了抿唇,捏著茶杯的手鬆開了:“洛昂來找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