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老吸了一口氣。周圍所有聽到這一句話的人,都是一副目瞪口呆的模樣。計峮的眼神漸漸有些恍惚。原來他真是流華宗弟子,原來他師父真是元祿劍君,原來、原來他真的沒有說謊,她卻不由分說地把人教訓了一頓,還強行把人叫做“師弟”……哐!一個人匆匆趕來、踏著門檻時正好聽到這一句話,頓了片刻,忽然醒覺過來,頓時左腿絆右腿,好懸摔個踉蹌,腳尖也不慎踢到門檻,發出一聲悶響。眾人紛紛被這一聲驚醒,轉頭一看,就見那人正狼狽地直起身來,神情驚疑不定,往日機靈的眼神中透著遮掩不住的慌亂。正是當日將亓官歸為小門野戶弟子、將他安置在經凡院的張致恒。第75章 藤好慘既知這年輕劍修是元祿劍君高徒,何老便明白,那偷盜蜉蝣篋一事,絕大可能就是一場誤會。須知元祿劍君已臻分神圓滿,隨時可以突破大乘,這天地間堪與之匹敵的屈指可數,寶號的蜉蝣秘法說來厲害,但還真不一定能被他看在眼裏。雖是如此,何老仍是請亓官入內相詢。亓官看著他,又強調了一遍:“它們自己來的。”“誤會,誤會,此事都是誤會。”何老連忙擺手道:“貧道萬萬不敢攀誣道友,隻是蜉蝣篋突然失靈,實在不知是因為什麽緣故,此法又幹係到諸多道友的寶物,非隻敝號一家,貧道萬般無奈,乞望道友不計前嫌,德施援手,寶號上下感激不盡!”亓官看了看他,又轉頭找了一下計峮。計峮原是站在人群中遠遠看著,見他望過來,隻一眼,方才得知他是劍君弟子升起的陌生和距離忽然消彌無蹤,站在那裏的,還是那個會將她做的麵條吃得幹幹淨淨、少涉世事的少年。她猶豫了一時,終究還是抬腳走了過去。何老將兩人請了進去,過了一會兒,周圍才響起嗡嗡的說話聲。“竟是元祿劍君的高徒,難怪有如此修為!”“王掌事已是金丹修為,卻仍不是他的對手,豈不是說他的修為比王掌事還高?”“觀他貌若少年,顯然築基時年歲不大,如今又早早踏入金丹境界,這等天資,實在罕見!”“王掌事的天資也實在很高了,奈何遇上了劍君弟子,這一回身死道消實在冤枉。”……眾人議論紛紛,隻把個後來的張致恒聽得冷汗淋漓,坐立難安,枉他一向自詡聰明,怎麽這回就眼拙至此,居然能把劍君高徒錯認成小門野戶的弟子?這廂,何老將亓官與計峮二人請進內室,然而花費了半日時間,仍然尋不出蜉蝣篋失靈的原因,又不能將他們強留在此,隻好作罷。好在亓官出來時,蜉蝣篋並沒有再次失控,他總算鬆了口氣,又恐怕亓官離去後又生枝節,便開口相邀:“凡人經營的經凡院雖然用心,終究比不上仙家寶地自在。寶號在望仙樓倒還有些薄麵,兩位道友如不見棄,不若搬來此地居住?”計峮知道這話雖然捎帶上了她,實際問的是亓官,便跟在一旁沒有做聲。亓官倒無所謂住在哪裏,他在經凡院住得也並不差,正要開口拒絕,忽然旁邊躥上來一名青年,臉上浮著恰到好處的笑:“道友可是要換一換居所?適才小道得知尋仙觀還有兩所空置的房舍,布置極精細的,管教道友住得舒心。倘或有所不足,小道使人去迎仙台問一問,或恰巧有空置出來的房舍也不一定。”亓官看了他一眼,認出來這人就是昨日領他進城的青年。他心思簡單,也不會往多處想,隻搖了搖頭,道:“我不用換。”張致恒笑容一僵,呆了一下後,又陪著笑道:“小道昨日委實眼拙,不知道友乃是劍君高徒,竟委屈道友在經凡院住了一宿,實在該打。少劍君且請放心,不論是尋仙觀還是迎仙台,但有一句吩咐,小道定然會將此事安排妥當,不叫您費一分神!”亓官眨了眨眼,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道:“我不用換呀。”張致恒臉上的笑越顯僵硬,他有些無措地看著亓官,訥訥道:“少劍君……”亓官皺起眉毛,糾正他:“我是亓官,不叫少劍君。”“……”張致恒一時不知道說什麽,倒是何老從旁接了一句,“張道友怠慢道友確實不對,不過他的話卻說得不錯,以亓道友之尊,住在經凡院實在是委屈了……”亓官聽著聽著,就迷惑地抬臉看他。他不委屈啊,為什麽這些人都說他委屈?一旁默不作聲的計峮有些忍不住想笑。她與亓官相識雖不久,但與他接觸最多,更見過他因為買不到包子氣鼓了臉頰的模樣,便知道他本性純稚,恐怕並不將某些人眼裏的尊貴看在眼裏,可笑這些人卻以此來揣度討好於他,未免叫人嘲諷。尤其是那位張道友,昨日將亓官送到經凡院時,連多的話都沒有一句,得知亓官的身份後立時態度大變,這般前倨後恭的模樣著實令人生厭。一念及此,她不由得萌生去意,王都之地雖然繁華,但也人心浮動,爭名奪利仿佛是司空見慣一般,長久待下去,恐怕連道心都要受到影響,不如早些歸去,回宗靜修。亓官終究沒有理會張致恒,與計峮一道回了經凡院。晚上,亓官修煉已畢,忽覺有些奇怪。隻要不是在外頭,細藤是每天都要出來溜達的,它且尤其喜歡招惹雲虺,時不時就要甩著枝葉要打架,雖次次都被雲虺一翅膀拍回去,仍舊樂此不疲。但今日卻不見它的蹤影。亓官找了一圈仍舊沒見著,一頭霧水地去找師父,卻聽陸豐輕描淡寫地道:“不必找,它犯了錯,我正罰著,過段時日才放出來。”亓官向來十分聽師父的話,見說果真也就不再找了,徑自解衣入寢。雲虺啪嗒著翅膀飛過來,在亓官頸窩盤旋一圈,找了個舒適的位置落下,將腦袋挨靠著他的頸側,也閉上了眼睛。亓官微微側頭,臉頰貼著雲虺略有些涼意的身體,鼻尖仿佛嗅到了師父身上好聞的冷香。他下意識地埋了埋臉頰,將口鼻靠過去一些,低聲咕噥了一句:“師父……”小洞天裏,細藤被困在一個無形有質的小球裏,咕嚕嚕地從天空滾到地上,從懸崖滾到低穀,滾得它頭昏腦漲,細嫩的枝葉隨著小球的滾動甩來甩來,甩得它的枝葉撲簌簌地響,仿佛發出了“吚吚嗚嗚”的細小哭聲。它都被欺壓這麽久了,好容易遇上自己的同族,抖抖大妖的威風怎麽了?至於就把它封進來當球一樣滾來滾去,眼睜睜看著各種寶物在眼前晃來晃去都夠不著嘛!吚吚嗚嗚,藤真的好慘!第76章 故人翌日一早,亓官剛出院門,就見一個小道童候在門口,請他去迎仙台,道是陽和真人相召。“陽和真人?”亓官一臉茫然。“是。”小道童仰臉對著他,一板一眼地說,“真人與令師有舊,聽聞故人弟子在此,所以請道兄前去一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