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這並不妨礙他對格蘭特能力的欣賞,以及一些說了也沒有被采納的建議。“他和你不太一樣,”埃德溫說,“因為能力成熟,所以他太過沉著冷靜,很多時候麵對未知事物都不會感到害怕——恐懼是人類最有用的本能之一,如果不知恐懼,很容易對自己的能力有錯誤估算,最終因此敗北。”他把格蘭特出事那天的大致經過告訴了紮爾斯,隱去“門”開往地獄的部分,最後道:“今晚的會議就是討論怎麽處置他,雖然他已經不在了,但依然有人緊咬不放,想要從我這裏討些好處。”換言之,某種程度上格蘭特現在是179號的麻煩,他暫時還沒有找到徹底解決遺留問題的辦法。也許要再去地獄走一趟,但對他而言,每一次重返都是對身體的負擔,在有選擇的情況下埃德溫不打算自己走這一趟。而且,現在的179號也容不得他離開。繆恩和漢娜始終能力有限,紮爾斯又是個還沒有自保能力的新人,他不能在這個時候離開,否則“門”很可能再次失控,給約克市乃至整個人類世界帶來**煩。他誠實地將目前的處境告知了紮爾斯,沒有作太多保留,至於能否接受這樣的現實,就全看紮爾斯自己了。“這份工作可能比你想象中更危險。”埃德溫警告他,“格蘭特的事沒有我預料中那麽簡單,也許之後你會麵臨相同處境的麻煩。”他確實需要一個助理,但不意味著要讓紮爾斯在一無所知的情況下去冒險。“有什麽辦法能讓我短時間內提升戰鬥力嗎?”紮爾斯沒有被他說的話嚇退,還比劃了一下,“我是說,麵對你說的那種情況的戰鬥力。”埃德溫怔了怔。“我現在還沒有自保能力,如果遇到你說的那種情況,可能幫不上什麽忙。”紮爾斯認真道,“如果有辦法能速成,我很願意去試試看。”畢竟已經決定要繼續做下去,因為一點小事就半途而廢,實在不是他的作風。埃德溫看了他好一會兒,最後道:“如果你願意學,我可以給你特訓。”第17章 嚴格意義上說,埃德溫實在不是個好的老師。他不會像學校裏的教練一樣教紮爾斯做什麽基礎訓練,也沒有將項目分門別類,而是把訓練內容不分主次地一次性塞給他,讓他按照上麵的內容自己選擇要先練什麽,後練什麽。這些條目看起來也非常與眾不同,比如吃很難吃的綠色糊狀食物,或者在房間裏睜著眼睛過一夜,無論怎麽看都是一些像是整蠱節目的內容,但既然埃德溫要求他做,紮爾斯也沒有多想什麽,都照他的意思去做了。而他在執行這些訓練內容的時候,也確實似乎感受到了什麽。平時看起來沒什麽異常的房間到了深夜好像變得不那麽平和,雖然他看不見,但有什麽東西正在暗處蠢蠢欲動。他睜著眼睛一夜無眠,第二天早上頂著黑眼圈去敲埃德溫的門,告訴對方以後卻得到“今晚繼續”的答複。紮爾斯不知道埃德溫想讓他看到什麽或者看不見什麽,有點摸不著頭腦地回了房間,繼續看他的參考書。書已經不是繆恩當初給他的那本初級圖鑒了,紮爾斯花了兩天把它全部看完,然後接受了埃德溫的測試,得到了從的權力——書房在埃德溫的房間裏,衣櫃兩麵靠牆的那側打開以後裏麵居然是挖空的建築結構,埃德溫就把他的書房藏在這裏麵。這是個圓柱形的空間,占地麵積不大,但層高有點嚇人,大約是把兩層樓挖通了,隻用梯子和分層書架之間的窄小通道行動。紮爾斯跟在埃德溫身後走進去,發現裏麵全是滿滿當當的大書架,一直頂到天花板上,像個用架構築成的秘密洞窟。“適合新手看的不多,這邊的比較基礎,是兒童讀物,你可以先看看。”埃德溫指了指靠近地麵的一角,那裏擺了一些封麵色彩斑斕的繪本,紮爾斯蹲**把它們取出來,又看看,覺得自己可能不是基礎好不好的問題,而是根本就看不懂它們封麵上寫的字。奇形怪狀的,和先前那本圖鑒封麵上看不懂的字有異曲同工之妙,總之不是紮爾斯認知內的外語。他也不能指望埃德溫給他當活字典,隻能先收下了這些“兒童讀物”,把它們帶回自己的房間去讀。然而翻開以後他就後悔了,埃德溫騙了他,這根本不是什麽兒童讀物,裏麵寫的內容比繆恩借給他的圖鑒大約硬核十倍。來179號第一天遇到的東西在這些書裏約等於廚房垃圾的級別,隻提了一句該如何分類,好像能解決它們是什麽理所當然的事情似的。不過因為沒有語言障礙,紮爾斯還是看得比較舒適——埃德溫說有不懂的可以問他,於是他把疑問都記在了本子上,打算消化一晚後再去提問。至於夜裏做什麽,自然是按照自己製定的訓練計劃來實行,睜著眼睛到天亮了。紮爾斯洗過澡後換了睡衣,看看時間差不多了,就把書和筆記本都放在一旁,自己躺到床上,關了燈後盯著空無一物的天花板發呆。也許是格蘭特不喜歡,也可能是裝修時就沒有這需求,紮爾斯住的這個房間裏連頂燈和風扇都沒有,隻有一根燈管在牆上寂寞地發著光。把這盞燈熄滅以後,他看著明知什麽也沒有的天花板,卻無端生出一種在和什麽東西對視的感覺。……也許是錯覺。他想。床墊不軟不硬,是他喜歡的程度,床單和被套也是他帶來的私人物品,穿著棉t恤和短褲躺在被窩裏本該是很愜意的一件事,但自從開始執行這個訓練計劃,紮爾斯每天盯著天花板到天亮,已經到了即使沒有任何東西也覺得會被他看出些什麽的地步。比如現在,他就感覺有什麽東西正在天花板上和他對視。這就是埃德溫讓他每天晚上不睡覺的目的嗎?讓他覺得房間裏還有別的東西?紮爾斯很想看清天花板上究竟有沒有異物,但關了燈後隻有路燈從窗外透進來的微弱光線,即使他既不近視也不夜盲,這燈光也遠不到能讓他看清東西的程度。他多少有些忐忑,但想到真有什麽事也能第一時間捶牆喊人,又勉強定下心來,維持原本的姿勢躺在床上沒有動彈。原以為隻要繼續這樣就會度過和前幾天無異的一個夜晚,可他躺了一會兒後,那種被注視的感覺越來越強烈了。說不清是善意還是惡意,隻是像站在人群中央,被人用無關好壞的眼神沉默地注視著一樣。紮爾斯越發覺得頭皮發麻,想要閉上眼睛,又不願意就這麽中止訓練計劃,隻好強迫自己繼續睜著眼看天花板,心裏默默希望那裏什麽也不要有。就在這時,街道上有車駛過,車燈反射到房間裏,有一瞬間照亮了房間的天花板。紮爾斯背後的衣服一下子就濕透了。不想要什麽偏偏來什麽,天花板上密密麻麻的全是臉,麵無表情地注視著他,和他剛才想象中的一模一樣。這不會有生命危險吧?他僵硬地躺在床上想。光一閃而過,房間裏立刻又恢複了黑暗,看不見天花板上的那些臉了。紮爾斯心裏明白,這大概就是埃德溫讓他睜眼躺一晚上的原因,如果它們一直都在這裏,那他每天晚上都在這些臉的注視下睡覺,好像也沒出過什麽事。無論怎麽想,繆恩他們也不會什麽也不說就讓他住在有危險的房間裏,雖然隻看了一眼,但那些臉多數表情都是平靜的,隻是麵無表情地看著他,紮爾斯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開始回憶有沒有在書裏看到過它們。密集的人臉,讓人發毛的沉默注視……啊,是有的。紮爾斯翻身下床,從桌上拿了放在角落裏的一本“兒童讀物”。它的封麵寫了《簡易驅魔指南》的標題,但配圖色彩斑斕,更像是在用繪本的方式講一些讓人毛骨悚然的驅魔故事。紮爾斯下午粗略翻了一下,覺得裏麵的故事像是說給一些比他還強的小孩子聽的,畢竟他不能徒手抓住飛行中的小魔精,也看不見暗中窺視人類家庭的“喜怒哀樂”,隻能像對待童話一樣看這些對他來說暫時還隻能靠想象的繪本故事。而天花板上的這些人臉,大約就是書裏提到的“喜怒哀樂”了。這是一種滋生於人類社會的怪物,以人類不同的極端情緒為食,通常寄宿在多口之家,普通人類是看不見它們的。它們也不是真的沒有表情,隻是半夜時分通常所有人都在睡覺,它們沒有感應到情緒波動,所以沒有出現特殊表情。在白天,它們是被宿主的情緒影響表情變化的,如果家裏的人都因為某事感到憤怒,它們也會隨之出現憤怒的表情。而《簡易驅魔指南》裏的那個故事,則是驅魔人旅行時經過一家旅店,發現裏麵的“喜怒哀樂”吸收了大量過往旅客的情緒,每到夜裏就像巡視領地一樣在店裏四處遊蕩。它們隻能依附在牆麵上現形,所以像房間裏這個一樣出現在天花板上,牆上甚至地麵上,普通人看不見,否則這旅店絕不會繁榮起來。“喜怒哀樂”不是傳統意義上的怪物,尋常手段比如火燒刀砍一類都沒辦法殺死,故事裏是旅行的驅魔人把它們趕走了,而旅店主人和其他過客都毫不知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