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德溫剛才一直沉默地站著,好像一尊雕刻精美的人像,聽了他的話才回過神來,挑了挑眉。“當然,我原本打算借到鑰匙再跟你討論,現在說也隻是稍微提前一點。”他在剛擦過的舊椅子上坐下,用腳尖踢了踢對麵的另一張椅子,“瓦格納先生願意的話,可以一起坐下來聽。”大約幾天前的一個晚上,埃德溫收到了一封信。那時紮爾斯還沒有在自己家裏巧遇格蘭特,179號平靜無波,接連兩周都沒有接到需要處理的新案子,像個悠閑的普通辦事處。埃德溫找到送他庫魯魯的某個舊識,朝對方要了幾盒之前的點心,在家裏等著收貨的時候卻提前等到了一封信。不是什麽寒暄敘舊的廢話,這是一封求救信。起先他以為是什麽人的惡作劇——老有這樣的無聊人士給他添麻煩——但拆開信看過以後,埃德溫認為它是真實的。信上的字跡很淩亂,到處都是墨水痕跡,像是急著書寫時不小心用手抹過,很多字母都已經被墨水洇得亂七八糟,很仔細地去看才能從中辨認出原本想要表達的意思。他拈著這張髒兮兮的信紙看了一會兒,好不容易才看明白是怎麽回事。這是一封從空間夾縫裏漂流而來的求救信。他對這封信會漂到179號並不意外,畢竟這裏有不穩定的通道,如果有什麽東西意外進入空間夾縫,確實會隨著某些東西一起沿著縫隙尋找出口。他們偶爾會抓到一些從“門”裏逃出來的小東西,有時是活的魔物,有時則是一些物件,這封信大約也是這樣混過來的。信上隻有寥寥幾句話,大概意思是說自己無意間走進一個森林想散散心,卻發現自己被困在裏麵無法離開。他被困很多天,一直想要向外界求救,用盡所有能用的方法,又寫了好多封信,但都沒辦法投出去。這是他剩下的最後一張紙和墨水,寫完以後他就隻能靠發出聲音呼救了。落款是“維羅尼爾·海因斯”,大約是因為寫信的人已經被困太久,他看起來有點神誌不清,還拚錯了好幾個詞。這封信也許是被風卷走,也許是被不穩定的空間帶入,但埃德溫對他所處的位置有些猜想,認為寫信的人應該還在原來的地方。“你是說,那個被困的人走進了‘不歸之森’?”聽完埃德溫的描述,守林人瓦格納問。“信就在這裏,你可以自己看。”埃德溫從口袋裏拿出一張折起來的紙,上麵被墨跡抹得亂七八糟,確實難以辨認字跡。守林人就著他的手看了一會兒,很有幾分不情願地承認了他的猜想:“看起來確實像是這樣。”“一個人迷路太久,很可能再也沒辦法回來。”埃德溫把信遞給旁邊的紮爾斯,然後繼續道,“但‘不歸之森’不是誰都能平安往返的地方,所以想要救這個人,我們需要守林人的鑰匙,還有一個意誌堅定的人。”守林人冷哼一聲:“別告訴我那個人是你自己。”他指責自己可能將鑰匙占為己有,埃德溫卻不生氣,反而因為他這句話笑起來。“當然不是我,我對自己能否走出那片森林可沒什麽信心。”他笑著說,“正如你的想法,地獄子民大多貪婪無度,不願意將到手的利益讓出去,個個都不是什麽好人——我也不認為自己能通過‘不歸之森’的考驗,所以攜帶鑰匙去那裏救人的不會是我,我也不會碰那把鑰匙哪怕一下。”守林人皺著眉,把目光投向了還在讀信的紮爾斯。“他太年輕了。”他不讚同地說。“但你不能否認,他是非常合適的人選。”埃德溫已經看透了他的想法,輕飄飄地揭開了他的潛台詞,“年輕、正直、勇氣可嘉、意誌堅定——這樣的人,不正是你們想要的嗎?”他們打了半天啞謎,紮爾斯大部分都沒聽明白,卻感覺到埃德溫和瓦格納的目光聚集在自己身上,結合他們的對話……“你們的意思是,讓我去?”他遲疑著說。“準確地說,是你自己一個人去。”埃德溫幫他補完了整句話,並沒有進一步解釋的意思。守林人歎了口氣,接過他的話頭為紮爾斯解釋:“他剛才說的那些,都是成為守林人必要的條件——你別看我現在這樣,也曾經是他描述中那樣的人——隻有符合這些條件的人,才能做到拿著鑰匙穿過那片森林,到達寫信的那個人被困的位置。”“‘不歸之森’的中心,守林人的聖地。”埃德溫說。“他不去是對的,”守林人還是不待見埃德溫,但已經承認了他的決定,“如果是他拿著鑰匙走進去,可能走不到一半就會消失在森林裏——森林的意誌不會承認他,畢竟他沒有任何值得誇讚的美好品質。”紮爾斯下意識想替埃德溫說話,卻看見埃德溫在對麵幅度極小地搖了搖頭,隻好把話又咽回了肚子裏,無奈地歎了口氣。“老實說,你們說我有什麽美好品質,什麽成為守林人必要的條件,連我自己都不確定是不是真的有。”他把那張沾滿墨跡的紙片放在桌子上,抬頭去看坐在對麵的埃德溫和瓦格納,“我還沒有嚐試過獨自走進一個充滿未知的地方,就像埃德溫一直以來做的那樣;我也沒有豐富的知識儲備,很可能遇見什麽東西就失去勇氣,放棄救助被困的人……”守林人想說什麽,卻發現埃德溫一直沒動,嘴角還噙著一點若有若無的笑意,又疑惑地坐了回去,等待紮爾斯的下文。“但如果你們願意給我這個機會,我會努力去嚐試。”紮爾斯說。他沒有什麽過人天賦和豐富經驗,甚至隻是個新手菜鳥,要無驚無險地解決問題幾乎完全不可能。但埃德溫臨行前才決定帶上他,說明他原本是打算自己來借鑰匙的,甚至有可能準備由自己進入“不歸之森”,去救那個被困的人。按照守林人的說法,埃德溫並不具備在森林裏不會迷失的品質,如果貿然獨自進入,很可能會在森林裏迷路,最終像被困的人一樣,在裏麵再也沒辦法離開。紮爾斯當然不希望讓這樣的事有可能發生,如果有成功的可能性,他願意自己去嚐試。說不上是什麽樣的衝動,但他還沒見過埃德溫失敗,也不想讓他失敗。既然守林人同意他有這樣的潛力,那由他來試試看也不錯。反正真到不可挽回的地步,埃德溫一定會來救他。如果是埃德溫在森林裏出了事,他能起到的作用反而微小得幾乎能夠忽略,在這樣的前提下,紮爾斯相信無論是誰都會做出和他一樣的決定。“讓我試試吧。”他再次重複道。第35章 嚴格說來,這件事也不是紮爾斯想試就能試,埃德溫並不打算讓他直接進“不歸之森”,因為裏麵實在艱險莫測,紮爾斯貿然進入可能會出大問題。所以從守林人那裏借來了鑰匙,他也沒有立刻和紮爾斯一起回179號,而是選擇先去另一個地方。紮爾斯念了幾遍他說的地址,疑惑道:“你去監獄幹什麽?”現在是淩晨四點多,天還黑著,而埃德溫報出的監獄地址他去過,以前他從學校過去坐公車要三個多小時,而現在從森林公園開車過去也至少要兩個小時,等他們到了,天也該亮了。“找一個人。”埃德溫破天荒地坐到了副駕駛座上,也許是為了方便和他說話,“那人在監獄服刑,短時間內出不來,隻能我們去找他。”紮爾斯想問是什麽人,又覺得另一件事更重要:“你該係安全帶了。”埃德溫語氣疑惑:“什麽安全帶?”紮爾斯:“……”原來這位先生坐了這麽久的汽車後座,卻從來不係安全帶?他忽然覺得,雖然埃德溫戰鬥力很強而且不是人,但他在人類社會生存,所以很需要一堂生動的交通安全教育課。小學生通識課堂裏會有的那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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