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後,埃德溫過來開門,低頭看了他手裏的三明治一眼,興趣缺缺地搖了搖頭。“吃完你去睡一會兒吧,”他說,“我們下午出發。”眼看他又要關門,紮爾斯搶先一步把手臂卡在門板和門框之間,趁還有工夫摻和這事趕緊問:“薛斯汀·芬怎麽辦?”“什麽怎麽辦?”埃德溫和他對視,看起來有點不解。“你要把他安排到什麽地方去躲著嗎?還是說,就讓他在這裏暫住?”紮爾斯想起自己剛才跟漢娜說的處理方法,又道,“我剛剛和漢娜說,讓他先在這裏呆著,等格蘭特下次過來再接走……”“這種小事以後你自己處理就可以了,用不著來問我。”埃德溫打斷了他,“這方麵漢娜和繆恩都會聽你的意見,隨便你怎麽做。”突然之間好像得到了很大的權力,紮爾斯愣了一下,埃德溫已經在他麵前關上了門。所幸動作很溫柔,他又離得有點距離,門板沒對他造成什麽不可逆的傷害。紮爾斯在門口站了一會兒,按照埃德溫的吩咐回自己房間去了。他剛吃飽,也沒有什麽睡意,把從樓下帶上來的三明治和牛奶消滅掉,坐在書桌前打開了電腦,從協會的內部網站裏調出薛斯汀的檔案,細細地看了起來。在連環殺人案發生之前,薛斯汀一直不是什麽受到驅魔人協會重用的對象,他的履曆看起來非常普通,是個名副其實的小角色,紮爾斯沒花半分鍾就把所有內容過了一遍,短短一頁紙的檔案裏看起來並沒有什麽值得懷疑的地方。但他沒從裏麵看出薛斯汀是在什麽任務裏得到“獵人的鬥篷”,因為對方處理的都是一些很小的事件,僅有的幾次外出任務也隻是作為其他人的助手,沒走得太遠,大多在約克市周邊晃悠。經手的案件都有編號記錄,紮爾斯按照編號逐個查閱,最後鎖定了一個看起來比較像的。那是大約四五年前,在約克市附近一個村莊發生的失蹤案。明麵上最後以小孩子貪玩在森林裏溺水的理由告結,隻有協會內部的案件檔案才說明了詳細原因。原來這孩子是被迷信古神的父母送進森林裏當作祭品祈求發財,而後自己逃脫出來,在森林裏迷了路,最後才不慎跌落河裏淹死的。這種案件每一年似乎都要發生幾起,因為村莊裏受過高等教育的人不多,很多人都容易受到蠱惑,迷信某些神祇——別說這些村民,連溫妮夫人那樣的名媛都會把邪神當作救命稻草,老實說,現在紮爾斯對普通人在這方麵的抵抗力沒有什麽信心,會把自己的孩子丟在森林裏也不奇怪。而他仔細查閱了一遍這個案子的記錄,負責人的簽名上卻隻有薛斯汀的名字,以及前麵的一團汙黑,看不出上麵曾經寫過什麽。薛斯汀的檔案裏寫他是作為副手參與的這個案子,那麽被塗掉的那個名字,就是真正的主辦人?為什麽要用墨水把這個名字塗掉呢?是名字的主人已經去世,還是……有別的原因?紮爾斯給桑切斯發了條消息詢問,沒過多久就收到了回複。“無論因為意外還是協會裏的事務喪生都不會這麽做,一般是因為參與機密案件,才會把這個人留存的簽名抹消。”桑切斯沒多問他在查什麽,隻在講解之餘囑咐他注意安全,消息裏沒有其他內容了。對於他給出的答案,紮爾斯也覺得很合理:隻有需要對這個人的身份絕對保密,才會大費周章地處理掉他所有的簽名,連協會內部留存的檔案也不放過。這個人固然很神秘,但既然薛斯汀的名字沒有一起被人抹掉,就說明他沒有參與更多機密案件,可能得到“獵人的鬥篷”的機遇應該還是在這個案子裏。引起紮爾斯注意的是溺亡孩童父母信奉的神,那是流傳在南方一帶的古樹之神,沒有證據表明曾經存在過,但信徒不少,多是行走在山林之間的農戶和獵人。這樣的人遷徙概率不高,協會也做過調查,但尚未查明是什麽人在傳播這個古神的信仰。記錄中寫薛斯汀和他的搭檔進了森林,找到孩子之前先找到了一個祭壇,也許東西就是從那裏來的,他不知用了什麽手段瞞過另一個人,把它據為己有,才會有這件連協會也不知情的道具讓他在重重追捕下逃了那麽久。案件資料也不長,因為是個不痛不癢的案子,所以他的權限能看到所有內容。紮爾斯找不到更多可疑的地方,隻好把電腦關了,躺到床上思考接下來自己要麵臨的任務。他離開埃德溫的房間之前,對方才把他這次要做的事詳細說了一遍。“不歸之森”的入口不定,全靠守林人的鑰匙開啟,所以進去以後他也不會知道自己的準確位置,別說沒有地圖,即使有地圖,森林裏的地形也會一再變化,地圖根本起不到作用。而他要做的,就是在進入森林以後,不管發生什麽,遇到什麽,都朝著自己認為正確的方向走,直至抵達森林的中心地帶,找到那個發出求救信的被困者。“自己認為正確的方向”聽起來實在很不靠譜,紮爾斯也就這個問題提出了疑問:“如果我走錯了呢?裏麵都是未知的地帶,我也不會知道朝哪裏走才是對的。”“這就是我不能去的原因。”埃德溫說,“‘不歸之森’對待外來者並不友好,尤其是心思不純,雜念眾多,不夠專注的人。我能夠對付裏麵真正的守林人,卻沒辦法屏蔽自己內心的想法,即使進去也是空有力量無法施展。但你不一樣,不僅是我,連守林人也認可你是有希望通過森林的專一之人,加上鑰匙和鬥篷,還是值得一試的。”像是怕紮爾斯多擔心,他又補充了一句:“我會在外麵等你,如果你迷失在森林裏,會立刻發現。”紮爾斯其實不是很怕他口中未知的恐懼,反而是埃德溫鄭重的語氣讓他有點想笑:“可你不是也不敢進去,怕會迷失自我嗎?”那即使發現他在裏麵迷了路,也很難進去把他救出來吧?還是說要在他身上綁一根繩子……“我進不去,但可以把整個森林毀了。”埃德溫麵不改色地說出了很恐怖的話,“當然這個方法會招惹很多麻煩,不到萬不得已我不會去做,如果實在不行,讓裏麵被困的人死了也無所謂。”紮爾斯:“……”他是不知道自己說了像反派大boss一樣的台詞嗎,為什麽看起來這麽淡定,好像隻是在商量今晚吃什麽。想歸想,他還是沒對埃德溫的決定做什麽質疑,為了讓自己精神狀態更好一些,能麵對森林裏未知的情況,紮爾斯躺在床上努力放鬆了一會兒,居然真的睡著了。第40章 這一覺睡得挺香,等他再醒過來,已經是午飯時間。紮爾斯從床上爬起來洗了把臉,從洗手間出來,發現埃德溫的房門開著,裏麵傳來隱約的說話聲。他沒有偷聽的意思,下意識地走到門口附近,想要提醒埃德溫他沒有關門,卻聽見裏麵的人提到了自己的名字。“我知道你想做什麽,”這是格蘭特的聲音,“但紮爾斯不知道吧?你這樣冒險,等於把他往火坑裏推,能不能回來還說不定,我建議你還是先把實情說清楚,讓他自己選擇去或不去。”門外的紮爾斯愣了愣,話到嘴邊又不知不覺咽了下去,站在門外沒動彈,想聽聽他們在說什麽關於自己的事。其實他能感覺到埃德溫還有事瞞著他,也知道自己不明真相就答應去冒險很不謹慎,但他覺得埃德溫不會害自己,也對描述中的“不歸之森”很感興趣,所以才同意進去救人。這件事他不敢跟莉莉安或者比爾說,反正即使當初去了警局也會遇到危險任務,不告訴他們反而省得讓他們擔心,也省去了他日後解釋需要花的時間和精力。莉莉安原本就對他要從事高危行業感到各種擔憂,以為他現在是給出入需要人打理的有錢人做私人助理,還放心不少,雖然紮爾斯有以後跟她全盤托出的打算,但肯定不能在這種時候告訴她。他有種莫名其妙的自信,覺得自己應該能好好活著從“不歸之森”裏走出來。如果這份自信成了真,他打算回一趟家,把最近在做什麽告訴莉莉安。紮爾斯沒有敲門的打算,聽了幾句他們的對話就準備離開,門裏的人卻突然發現了他的存在,開口叫住了他:“紮爾斯,等一下。”不是埃德溫的聲音,而是背對著他的格蘭特。紮爾斯有點尷尬地在門前停下腳步,他也沒什麽別的想法,既然被發現了,就隻能承認自己在偷聽……“你是故意讓他聽見的吧。”格蘭特扭頭對埃德溫說。埃德溫不置可否,站在原地看緩緩轉過身來的紮爾斯,似乎覺得讓他聽聽也無妨,主動讓開了一個位置示意他進來。他都這樣了,紮爾斯也不好再走,配合地進了房間,站在他們倆中間想了想,循例先問了一句:“……你們在談什麽?”“談他到底想讓你去做什麽。你都不在意這個嗎?”格蘭特沒好氣地說。埃德溫表情如常,好像格蘭特隻是說了一句無關痛癢的話,跟他沒有太大關係似的。他把空了的咖啡杯放在旁邊的庫魯魯頭上——後者本來蹦蹦跳跳想越過他們去露台的方向,這下戰戰兢兢地停在原地,生怕把埃德溫的杯子摔了——然後朝紮爾斯伸出手:“東西給我。”紮爾斯聽話地把項鏈從自己脖子上取下來遞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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