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德溫不甚在意地隨手一抹,血立刻就止住了,餘下一道紅痕橫亙在手腕上,他沒再去管,抬眼看向紮爾斯的方向,皺起眉頭。紮爾斯這才遲鈍地意識到自己情況不對。從剛才開始,他的注意力一直停留在埃德溫身上,連自己的血越來越多也沒發現。從他身上流出的血量已經遠超過埃德溫的,身體的溫度也越來越高,像某種排異反應正在發生,被排斥的卻是他自己的血。“不太對勁,”埃爾文斯警覺道,“他好像在飛快適應你的力量,但是……”但好像過了頭,要被屬於埃德溫的力量占據全部了。幾乎從來沒有人類能以這種速度接受契約,他們通常需要很長一段時間適應,連主人給的血也要在完成契約後分幾次慢慢注入身體,才能在休養過後得到契約者應有的力量。因為紮爾斯的情況等不了那麽久,他們才決定一次性完全契約,但也許是因為身體裏還有昂薩斯特的黑焰,埃德溫的力量又太強大,血液帶著他的力量立刻就吸收了殘餘的黑焰,開始修複紮爾斯的身體,逐漸轉化為他本人的力量。看似是好事,其實完全不是這樣。如果在這個過程中他不能保持意識清醒,很容易會失去自我,成為被力量支配的傀儡。埃德溫立刻起身來到紮爾斯身後,扶住了他搖搖欲墜的身體。埃爾文斯舉著他的魂燈,將它懸在紮爾斯頭頂,紮爾斯才覺得自己飛逝而去的意識又像被什麽牽引著,慢慢流回了他的身體。他意識有點模糊,倚在身後的軀體上,勉強開口問:“好了……嗎?”“好了。”屬於埃德溫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別睡,清醒點,抬頭看我。”這著實有點難度,紮爾斯艱難地仰起頭看他,隻覺得自己的脖子有千百斤重,動一動都要花費全身力氣。埃德溫皺著眉低頭看他,眼睛已經恢複到了他熟悉的綠色,卻好像有了別的不一樣。不知為什麽,他忽然發現自己可以隱約感受到對方的情緒——埃德溫不太高興,又有點焦躁,和他對視的瞬間才緩緩平靜下來,然後伸出手抓住了他裹著紗布的右臂。“試試看,能動了嗎?”他沉聲說。紮爾斯幾乎聽不清楚他在說什麽,茫然地搖搖頭。那隻冰涼的手又放在他的額頭上探了探溫度,埃德溫看起來心情糟糕透了,扭頭對埃爾文斯說:“把‘舊約之刃’拿出來。”埃爾文斯睜大了眼:“不行,那東西在——”“他可能會死。”埃德溫打斷了他的話。“那也不行,拿出來以後用什麽平衡你身體裏的力量?”埃爾文斯並不打算在這個問題上讓步,堅持道,“我能把它取出來,但沒辦法再放進去,赫爾萊特的咒語也會隨之解除,那樣你會麵臨更加嚴重的問題。而且現在這樣也不是沒有辦法解決,隻要……”“出去。”埃德溫說。埃爾文斯愣了愣。“我不想說第二遍。”見他沒有再堅持剛才的決定,埃爾文斯稍微鬆了口氣,又擔心紮爾斯的安危,還想說點什麽,埃德溫抬頭看了他一眼,他不再多話,自覺離開了。聽到他關上門的聲音,埃德溫垂眸看向仍然仰著頭倒在他腿上的紮爾斯,後者體溫越來越高,他揭開綁著當作擺設的紗布,對方右臂上被黑焰灼燒形成的傷痕已經消失了,裏麵殘留的火星也已經熄滅,他的力量應該已經占據完全上風,就差徹底支配這具身體了。但埃爾文斯說得對,除了取出“舊約之刃”切斷他們之間的契約關係,還有一種方法可以解決紮爾斯身上力量失控的現狀。他來不及多想,也沒有猶豫,俯下身吻住了已經意識模糊的人。他對自己的力量有絕對支配權,血液已經被紮爾斯的身體吸收,但帶去的力量還在他的身體裏四處衝撞,暫時沒有找到歸宿,就這麽被埃德溫又吸了回去。擔心人類的身體無法適應一強一弱的劇烈變化,埃德溫沒有完全取走剛才通過血液流轉到紮爾斯身上的力量,留下了一些讓他自行吸收,然後直起身,拍拍不知什麽時候已經昏迷的家夥的臉頰,見他呼吸逐漸平穩下來,這才鬆了口氣,抱著他換了個方向,靠在祭壇上。紮爾斯對惡魔的力量適應力強得離譜,他讓艾文用魂燈照著原本隻是保險,被吸入的血液不應該有這麽多,即使流到了人類的身體裏,也應該需要至少一個月的時間慢慢吸收。可從紮爾斯的情況看來,這具身體立刻吸收了屬於他的力量,而且身體的主人並不清楚這一切是怎麽發生的。這就是他沒有被黑焰灼燒成灰,完好無損地離開森林的原因嗎?埃德溫盯著失去意識的紮爾斯看了很久,直到埃爾文斯悄悄回來看情況才移開視線:“把他帶上去吧,應該暫時沒事了。”埃爾文斯看看他又看看昏迷的人,確認他沒有擅自做什麽不可挽回的事,這才伸出手抱起紮爾斯,原地消失了。剩下埃德溫獨自留在房間裏,難得心煩意亂,揮揮手撤走了臨時架設的祭壇,整個房間倏然一變,空間變得寬廣,入眼的牆麵、地板和所有擺設都一並消失,隻剩下單調而純粹的黑。他緩緩走上台階,坐在自己熟悉的位置上,仍然沒有從剛才的思緒裏走出來。恰好這裏很安靜,適合沉思和冥想,和過去的千百年裏一樣,他有很長時間可以慢慢梳理這件事。唯一可以肯定的是,紮爾斯並不如他自己所以為的那樣,是個普通人類。第55章 紮爾斯這一覺睡了很久,再醒來時外麵天光大亮,已經不知道是第幾個中午。繆恩坐在床邊,見他睜眼連忙端來杯水,鬆了口氣說:“你睡了快一個禮拜,我在這裏守著你都快守成蘑菇了。”他怕紮爾斯睡醒了會餓,水和食物都準備在旁邊放著,不過待遇沒平時那麽好,隻有幹麵包和能量飲料,飽腹感十足但味道實在堪憂。紮爾斯確實餓得沒心思挑剔什麽,飛快地吃了兩個麵包,又灌下半瓶飲料,這才像是活了過來,長長舒出一口氣。“你的手臂好了嗎?”繆恩兀自問,“有沒有別的地方不舒服?”被他一提醒,紮爾斯握著飲料瓶的手頓了頓,這才開始關注自己的身體狀況。之前毫無知覺的右臂已經可以自由活動,他剛才用右手擰瓶蓋也能使得上力氣,但渾身上下像是被大錘子砸得粉碎再重組的一樣,骨頭倒是長好了,隻有肌肉裏透出微妙的刺痛感,不影響行動也不太嚴重,不過……他想起自己剛開始長高的時候每天夜裏都因為腿疼睡不著,那種痛感倒是和現在差不多。看起來像是他二十歲後又開始了新一輪的生長痛。紮爾斯哭笑不得地想。他知道這肯定和那天的契約儀式有關,卻沒在臉上表露出來,隻是問坐在床邊椅子上的繆恩:“老大呢?”“哦,老大出門辦事去了。”繆恩沒隱瞞埃德溫的去向,“格蘭特來了一趟,把那個討人嫌的家夥帶走了,老大和他們一起出的門,說有事要辦晚上再回來。埃爾文斯閣下倒是在樓下,要去叫他嗎?”紮爾斯搖了搖頭。“你去忙吧,我這就起床洗漱了。”繆恩每天有自己的很多工作,既然他已經醒了,當然不能讓對方再耗在這裏照顧他。紮爾斯回想起那天發生的事,心裏有很多疑惑和猜測,卻因為埃德溫不在,既沒有人可以詢問,也沒有人可以傾訴。等繆恩再三確認過他的身體狀況良好後離開,他也從埃德溫房間裏那張大床上爬起來,到浴室去洗漱換衣服。他房間的門虛掩著,按照他平時的習慣沒有關上,紮爾斯推門進去,在床上發現了一個裝著新衣服的大紙袋。紮爾斯拿起來看了一眼,原本以為是埃德溫或者埃爾文斯的東西,沒想到袋子裏除了衣服還有張紙條,上麵潦草地寫了行字。“給紮爾斯:換好衣服等我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