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起鶴花了好幾秒的時間才接受了這個詞。即便心中早就有了疑惑,猜到林稚虞可能不是方緣親生的,但在得知真相的時候還是有點消化不良。可他沒空去想林家為什麽會這麽亂七八糟,他順著護士指的方向跑去,結果在急救室門前隻看到了林稚虞孤零零的身影。他還不了解情況,正猶豫著該不該貿然上前,就看到急救室的門被推開了,一個穿著綠色急救服的醫生走了出來。原本一動也不動的林稚虞在看到醫生的瞬間就站了起來,幾步跨到醫生麵前問情況。梁起鶴就在不遠處,所以聽清了醫生的話。總結下來就是病人因為長期臥床免疫力低下,又因為肺部感染導致呼吸衰竭,他們已經盡全力在搶救了,但情況還是很危險,要下病危通知書,如果有其他家屬沒來的話要盡快通知了。一直緊緊繃著的情緒在聽到最後一句話時就像拉了太久的皮筋,毫無預兆地斷掉了。劉醫生的麵容在頃刻間模糊了起來,林稚虞能看到劉醫生好像又張嘴說了什麽,手也伸過來想要幹嘛。但他仿佛失去了聽覺一樣,腳下的地麵也變得不平整了,整個人不受控製地往後摔去。劉醫生及時拉住了他的手臂,卻沒能阻止他的下墜。但他也沒有砸向那冷硬的地麵,而是倒進了一個有力的懷抱中。耳鳴像是車間裏突然失控的鍋爐報警器,在腦海中發出尖銳的鳴叫聲,提醒著他危險,他卻沒有能力去阻止鍋爐內已經失控噴出的恐懼感。他曾經跟方昊唯開玩笑的提過,隻要呼吸機一拔,他就真的成孤兒了。那明明是他自嘲的玩笑話,怎麽這麽快就要變成現實了?是不是那天的胡話剛巧被上帝聽到了,上帝誤會了他的意思,以為他恨賀彤,就真的不想賀彤活下去了?他伸出手來,想要抓住眼前那一抹綠色的身影。可那團影子太模糊了,他抓了好幾下手裏都是空的。直到一隻寬厚的手掌接住了他,手指插進他的指縫間,將他的手牢牢握緊。一直模糊的視野中又擠進了一個人影,那人擋住了原本綠色的影子,不斷地在對他說話。他是聽不清的,但是那個人一直在叫他的名字,一遍遍的叫。稚虞!林稚虞!嘴唇上方的位置突然傳來了刺痛的感覺,他難受的想要避開,卻被人用力捏著下巴,直到這種疼痛的感覺令視野逐漸恢複了清晰,也減退了耳鳴。他看清了那個抱著他的人是梁起鶴,而掐著他人中部位的正是劉醫生。劉醫生鬆開手指,拍了拍他的臉:“你怎麽樣了?清醒了嗎?”他就像一個溺水的人終於爬上了岸,雖然手腳沒力氣,卻能說出話,也能看清這個世界了。他顧不得梁起鶴為什麽會在這裏了,一把抓著劉醫生的手,激動地喊道:“劉醫生,你一定要救我媽!一定要救!她不能死的!!”劉醫生是負責賀彤病情的,林稚虞每次來都會跟他聊幾句。所以劉醫生清楚他作為賀彤唯一的兒子無法接受這種事的心情,就安慰了他幾句,又問一旁梁起鶴的身份。梁起鶴道:“我是他老公。”劉醫生了然了:“你們放心,我們會盡全力救她,不過病危通知書是必須的流程,要家屬簽字確認的。”梁起鶴並不清楚整件事的經過,但眼下也不是他提問的時候。劉醫生拿來病危通知書要林稚虞簽字,林稚虞拿著筆的手都在抖,半天都寫不出一筆。梁起鶴看不下去了,問劉醫生他可不可以簽。他是林稚虞的老公,自然有這個權利。他接過筆,在那張通知書上簽下自己的名字,劉醫生回手術室去了,梁起鶴則扶著林稚虞退回到後麵的塑料排椅上。他倆剛坐下,徐秀就拿著保溫杯過來了。看到梁起鶴,徐秀愣了愣,梁起鶴先問了她是誰,然後介紹了自己的身份。徐秀叫了一聲“梁先生”,然後把保溫杯蓋打開,將裏麵的參水遞到林稚虞嘴邊:“稚虞,你喝一點,這是用你媽媽的參片泡的,能提著精神。”這個保溫杯是賀彤平時用的,林稚虞聞著那參味濃鬱的水,卻一點碰的欲望都沒有。徐秀想再勸勸,被梁起鶴接了過去,對她道:“徐嫂,讓我跟他單獨待一下。”徐秀說好,雖然不放心但還是先走開了。梁起鶴聞了聞那杯水,嚐了一口溫度沒問題後就遞到了林稚虞的嘴邊:“聽話喝一點,你嘴唇都幹了。”林稚虞已經冷靜一些了,他眼也不眨地盯著手術室的門,啞著聲道:“我不渴。”梁起鶴沒逼他,將保溫杯蓋好放在身邊,繼續分散他的注意力:“裏麵那位是生你的母親吧。”林稚虞的睫毛顫了顫,眼珠終於轉了過來。“你不用驚訝,上次看方緣和林鷺妍那麽對你,我就猜出來了。”梁起鶴道。林稚虞的心思都在賀彤身上,即便是最大的秘密被梁起鶴發現了,他應該要辯解一下,挽回點什麽的,但他仍舊說不出一個字來。他媽都要死了,還有什麽比這個更重要的?眼眶泛起了熟悉的熱度,林稚虞正想低頭,梁起鶴的聲音又在耳畔響起:“別擔心,我不會把這件事說出去的。”他的動作一頓,視線又停在了身邊那人的臉上。梁起鶴的神情很平靜,他明明被人算計了婚姻大事,卻好像一點也不在意的樣子。哪怕老婆從女人變成了男人,又從親生子變成了私生子。“你不生氣嗎?”這句話被脫口而出,但在問完後林稚虞才後知後覺的反應了過來。梁起鶴幹嘛要生氣?他知道了真相,有了可以離婚與威脅林家的把柄,應該很高興才對。梁起鶴不知道他又誤會了自己,但看他這麽失魂落魄的樣子,心裏就堵得難受。不禁握住他的左手,摩挲著那條鹿角手鏈,解釋道:“我不生氣,你瞞我肯定是有苦衷的。但我希望你能告訴我真相,能信任依靠我,而不是總在我們之間豎一道牆來避著我。”林稚虞的手指一顫,還沒理解梁起鶴的話到底是什麽意思,口袋裏的手機就響了。那鈴聲是他給方昊唯單獨設置的,他立刻將手從梁起鶴的手心裏抽回來,拿出手機按了接聽鍵。“稚虞?出什麽事了,你怎麽打了那麽多電話給我?”林稚虞正要說話,手機就被梁起鶴拿走了。剛才在拿出來的時候梁起鶴就看到了屏幕上的名字,他把手機放到耳邊,看著林稚虞道:“已經沒事了,稚虞他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