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馨小時候日子過的苦哈哈,從小生活在恐懼、惶惑之中,根本沒有過無憂無慮的童年時光。後來日子安穩了,便喜歡一些小孩子才喜歡的玩器,按照悠然的理解,她潛意識裏是想找回一些童趣,彌補幼時的遺憾。張家三兄妹都知道外婆這點愛好,但凡出了門,常會買些新鮮有趣之物送給黃馨,博她一笑。


    張勱從小練就的拍馬屁功夫十分到家,沒多大會兒便把外公、外婆哄的喜笑顏開。他外婆黃馨是一向好哄,外公孟賚則是年紀越大,越遷就孫子,逐漸到了縱容溺愛、無所不至的地步,哪舍的給張勱臉色看。


    雖然如此,孟賚還是故意板著臉訓了一句,「長久沒回來,不知道長輩們想你?巴巴的先跑到徐家去,對著嶽家獻殷勤麽?」


    悠然笑咪咪看著老爹、兒子,勱勱啊,你哄好了外公、外婆,該輪著你娘親我了吧?勱勱你隻顧著著嶽父嶽母,把爹娘拋在腦後,快來撫慰爹娘受傷的心靈。


    張勱哄好外公外婆,又甜言蜜語哄著悠然,「娘,這才幾個月沒見您,您怎麽又年輕了幾歲?再這麽下去,我該叫您妹妹了。」悠然大樂,眉毛彎彎。


    張並、張勍坐在太師椅上,含笑看著眼前這溫馨的一幕。阿勱這臭小子就有這本事,先把外公外婆氣著,然後又給哄回來,從小到大,從未失手。


    晚上一家人親親熱熱吃著晚飯,也算是家有喜事,悠然破例允許老爹、丈夫、兒子們喝酒,「略喝幾杯便可,不許喝醉。」不過真喝開了,幾杯可打不住,悠然也不去深究。


    「還好師公他老人家不在。」悠然安慰自己,「若是師公在麽,那可不成了,定要喝的酣暢淋漓,不醉不休。」華山老叟在京郊遇著舊友,聯床夜話去了。


    晚飯後,品茗談天。悠然喜滋滋伸出手腕,炫耀皓腕上兩隻一模一樣、水潤瑩透的老坑玻璃種滿綠手鐲,「最難得是一模一樣,往後大兒媳、二兒媳,人手一隻。」看看我多公平,不偏不向的,阿勍小媳婦兒、阿勱小媳婦兒,一視同仁。


    張勍是老大,性情沉靜,喜怒不形於色,依舊穩穩當當坐著,客氣的衝悠然道了謝,「純淨無瑕,明亮濃鬱,一眼看過去便知是玉中極品,多謝您。」


    張橦悄悄拉拉張勱的衣襟,「二哥,她這陣子不知怎麽的,跟手鐲較上勁了。前些日子她手腕上常常戴著好幾隻玉鐲,看見美貌小姑娘便送一隻,人人有份。」


    張勱低聲問妹妹,「橦橦,娘親是不是背著爹爹到寶井開礦去了?」雲南永昌府孟密宣撫司轄下,有一翡翠產地寶井,所產之玉凝靈通透,玉質堅韌致密、細小幼滑,天下聞名。


    張橦不厚道的樂了,「最好沒有,否則,爹爹不答應的。」他們的老爹張並對妻子千依百順,百般遷就,唯獨有一點,不許妻子琢磨著開鋪子賺錢,「養家是男人的事。」張並很堅持。


    兄妹二人咬著耳朵,張並淡淡看了過來。跟妹妹說話,什麽時候不能說?你娘眼巴巴的等著你誇獎、道謝呢,沒眼色的阿勱。


    張勱忽覺芒刺在背,忙走到悠然麵前嫻熟的拍起馬屁,「您最愛惜晚輩了,能做您的兒女,我和大哥、小妹真有福氣。娘,這翡翠水頭極足,您戴著最好看,又何必給她們呢。」


    悠然最了解自己的兒女,樂了一會兒,笑咪咪說道:「既然勱勱說我戴著好看,那我便自己留著。嶸嶸和阿遲麽,改做鑲祖母綠、貓睛的金冠,如何?」


    張勍好似根本不明白玉鐲和金冠的區別,依舊客氣道謝,「甚好,多謝您。」張勱聽說人手一隻的玉鐲改做珍貴稀有的祖母綠、貓睛,俊麵含笑,把黃馨、悠然、張橦這老中少三代女子一通猛誇,哄的她們個個歡喜。


    這麽和諧美滿的家庭,也是有遺憾和不如意的。元旦將至,張勱雖千裏迢迢回了京,卻不能在平北侯府過年。他是魏國公,魏國公府那攤子事,他想管也得管,不想管也得管。


    張勍、張勱小時候抓鬮,張勍抓了「平」字,繼承平北侯府;張勱抓了「魏」字,繼承魏國公府。小時候張勱很是抱怨,「憑什麽我最倒黴?」不隻抱怨,還捉住張勍耍過賴,「哥,咱倆換換。」那什麽魏國公府,我才不想要。


    當時已是塵埃落定,張勱耍賴也沒用。因著這爵位,張並、悠然對次子很覺抱歉,卻沒什麽好法子。魏國公府開國元勳,卻人才凋零,張並這流落在外的子孫功成封侯,魏國公府哪會放過他,無論如何要認他回去。


    天朝最重孝道,父族遺棄子弟,子弟隻好自力更生;父族要認回子弟,朝中自大至下沒有不支持的。想要永不認回魏國公府,便會被視為數典忘祖,斷斷不可能。


    張勱這年紀輕輕的魏國公,豔羨的人很是不少。其實張勱半分不願要這國公爵位,寧願單單是平北侯府二公子,何等逍遙自在。


    晚上回了房,張並跟悠然商量,「阿勱一個人回去,定是憋氣的很;若咱們全家都回,嶽母一定不肯跟著過去,未免淒涼。」讓兒子一個人回魏國公府,他舍不的。讓黃馨一個人留在平北侯府,他也不忍心。


    「頂多再煩惱一年!」悠然是個樂天派,凡事總往好處想,笑咪咪做著美夢,「明年冬天,咱們便把阿遲娶進門,讓勱勱小兩口在南京自在渡日。有佳人陪伴,勱勱這沒良心的臭小子可就樂嗬了,不用咱們再操心。」


    「明年春天娶大兒媳婦,冬天娶小兒媳婦,豈不是極順溜?兒女都是債,他們娶了妻成了家,這債算是還了一大半,做爹娘的可以卸下重擔,喘口氣兒了。」


    「兒子長大了是媳婦的,女兒長大了,是人家的。」悠然興衝衝下了結論。等到兒女們該娶的娶了,該嫁的嫁了,自己便是無債一身輕,解放了。


    張並一向遷就妻子,這時卻表示有不同意見,「兒子長大了自是媳婦的,女兒長大了,卻不是人家的。」女兒永遠是爹娘的心肝寶貝,可不是什麽「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


    悠然拍拍他堅毅深沉的麵孔,笑吟吟道:「橦橦如今還小,慢慢挑揀夫婿便可。若有合心意的,便談婚論嫁;若沒有十分合心意的,不必勉強。即便是往後橦橦出了閣,若日子不舒心暢意,咱們隨時接她回來,好不好?」


    張橦有個好出身,有實力又滿心疼愛她的爹娘、兄長,她的擇偶,完全可以主要考慮是否兩情相悅,其餘的細枝末節,盡可以忽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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