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此標題是日語中對慣性的定義)


    「嘿嘿,久等了。」


    當天,三雨來到碰頭地點,比平時顯得更有精神。


    自那之後過了幾天,結果還是沒有聯係上衣緒花。連消息已讀的跡象都沒有。還是身體不舒服麽——或者,還是不想和我見麵也說不定。出於擔心我本想去下她家,但實在是邁不出步。


    如果去了她家。


    『我現在可是在休息,為什麽非要和有葉君一起出門啊?』


    被這麽說的話,我實在不知該做出什麽表情。


    不管怎麽說,約了衣緒花之後就這樣和三雨一起出門,令我心情有些複雜。但我還是對自己說,這畢竟是為了驅除她的惡魔,所以沒有辦法。因為這是驅魔師的工作。因為受人所托沒有辦法。應該是這樣。


    「我還以為你不來了。」


    「抱歉,抱歉。有點太有幹勁了。」


    遲到了足足30分鍾的三雨,她的打扮確實很有幹勁。


    雖然一身黑很有三雨平時的風格,但襯衫胸口處裝飾著大大的緞帶,裙邊還是褶邊樣式。也許是心理作用吧,總覺得眼睛比平時更加水潤。


    頭上戴著頂大大的鴨舌帽,估計耳朵就疊在裏麵。隱藏得很好,乍一看沒什麽不對勁。


    「後麵沒事吧?」


    三雨扭捏著身子一副很在意尾巴的樣子,但她本人應該看不到後麵。我確認了一下,雖然有點隆起,但也不至於奇怪。我摸過它所以知道,那個看起來很大的尾巴幾乎都是蓬鬆的毛發構成的。


    「感覺沒問題,耳朵也隱藏得很好。」


    「太好了!可是,也許會一直這副樣子吧……說不定某處正有事件發生……呐,有葉?」


    說著,她探頭看向我的臉。


    就像在期待什麽似的。


    「我就是為了不發展成那樣才在這裏的。也會去認真調查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怎麽做才能驅魔。因為我現在是你的驅魔師。」


    我盡可能有力地說道。聽到這話,三雨開心地笑了。


    「嗯!謝謝!」


    補充血液中的搖滾濃度,我不太明白這種莫名其妙的理由有多麽迫切。我是將這點計入在內,打算來問問三雨的情況。對附在三雨身上的惡魔幾乎還一無所知。無論如何都必須收集信息。


    但這麽起勁兒的話。


    不就簡直像約會嗎?


    如果不小心碰到衣緒花該怎麽辦啊?這樣的想法突然閃過腦海,使我陷入了自我厭惡。


    即使如此,應該也沒什麽問題。畢竟這終歸是為了驅除惡魔。


    「走吧,有葉!」


    她背對車站,邁著輕快的步伐一蹦一跳地前進。就像附在她身上的東西完全算不上負擔一般。從某個角度來看,這副樣子或許真的很像兔子。


    我調整了下呼吸,邁步跟在三雨身後。


    「我呢,夢想著一起參加live。」


    「你是說想和某人一起參加?」


    「唉,你也就這麽點認識了……」


    「抱歉,我對搖滾這東西不怎麽感興趣。」


    說到底,我甚至連逆卷市有live house都不知道。當然,接下來要去聽的樂隊的事也是,除了從三雨這聽到的臨陣磨槍的消息以外,什麽都不知道。


    「哼~,對搖滾這東西呢。那你對什麽感興趣?」


    「這……」


    我卡殼了。


    「你、你看,必須要驅除惡魔……這才是最重要的吧……」


    我敷衍搪塞著,同時連自己都漸漸搞不懂自己了。


    到底在焦急些什麽啊?


    「對啊,我被叫什麽名字來著的惡魔附身了,所以對我更感興趣些吧!」


    三雨如此說道,並得意洋洋地挺起胸來。


    「所以我都說過多少次了,惡魔可不是那麽天真——」


    「好啦好啦。走吧!」


    說完,三雨牽起我的手走去。極其自然,就像理所當然一般。


    我被拉得差點前傾摔倒,跟著心情大好的三雨走去。


    所謂朋友,是這樣的麽?


    還是說為了驅除惡魔,這樣就好?


    走在路上,她手掌的柔軟觸感令我有些尷尬,便試著拋出話題。


    「我沒去過演唱會,會很瘋嗎?」


    「不會,慣性不是那種樂隊。」(注:慣性樂隊即是第一卷中的inertia樂隊。後麵出現次數較多所以譯成中文。)


    「那就安心點了。」


    這是我的真心話。然而,再次聽到這支樂隊的名字,令我有些在意的地方。


    「可是,你之前不是說他們正式出道了嗎?虧你能突然搶到票。」


    「啊、那個、嗯。嘛啊,像我這麽懂的話,就有很多辦法弄到手哦!」


    「原來如此……?」


    「好,到了!」


    我還沒搞明白,就站在了live house的門前。


    不,大概不明白才正常。


    眼前是一座極為尋常的大樓。顯眼的紅色招牌上,確實寫著事先聽說過的live house的名字,但卻感覺和想象中的大不相同。然而三雨卻大大咧咧地走進大樓。按照張貼的指示,沿著不寬的走廊登上樓梯,不一會兒就到了寫著『接待』字樣的小櫃台處。


    就在我被周圍過多的海報和廣告所壓倒時,三雨麻利地遞出票,然後作為代替收下了存根和其他紙條。


    接著。


    三雨用盡全力打開了如潛水艇般厚重的門扉。


    此處確實是live house。


    沒有座椅等東西,是一個開闊的空間。已經有不少人到場,他們各隨己願,或是暢飲或是談笑。看到設置在舞台前的巨大酒吧,我有些不安,人群會不會一窩蜂地湧來?『不是那種樂隊』,如果三雨這句話是真的就好了。


    「有葉想在前麵看嗎?」


    「不怎麽想,三雨喜歡離得近些?」


    「不,我是在後麵抱著胳膊看派。」


    「這是什麽派係啊……」


    「這可是很主流的派係哦?那你想喝些什麽?」


    「唉?」


    我跟在三雨身後,不知何時來到了吧台前。穿著t恤的工作人員站在此處,他麵無表情,甚至和明亮的發色形成了反差。


    三雨輕輕揮手,晃動著剛才在接待處領到的紙條。


    可能我露出了副不明所以的表情吧,三雨親切地對我說明道。


    「這張飲料票可以用來點飲品,就是這種體係哦。」


    「live house也有體係這中東西啊。」


    「嘿哎?‘搖滾竟去迎合資本主義體係,真令人不爽。’有葉是想這麽說?」


    「不,完全沒有。」


    「經營live house也很不容易!搖滾是在大家能一起演奏的地方孕育而出的!」


    「所以說我完全沒有那麽想。」


    「慣性也是這樣,這裏是慣性第一次舉辦演唱會的live house,無疑就是自正式出道後的凱旋。」


    「唉?他們是逆卷市出身?」


    「對!慣性的主唱是我們高中畢業的哦。你之前知道麽?」


    「不,我現在才知道……?」


    「抱歉,抱歉,說的也是。你之前連衣緒花醬的事都不清楚。」


    「是這樣啊……」


    就在我們說著這些話時,後麵排起了人。可三雨沒有注意到,還在繼續說話,我用手肘戳了下她後,她才終於看起飲料單。


    「那麽,有葉喝什麽?」


    「嗯……和三雨一樣。」


    三雨點了什麽後,麵無表情的店員眉頭都不皺一下,就這樣把飲料倒入塑料杯中並遞出。三雨將其接過,離開櫃台給排隊的人讓路,然後把杯子遞給我。


    「給。」


    「謝謝。」


    裏麵裝著無限接近黑色的茶色碳酸飲料,正嘶嘶地冒著泡。我以為是可樂,但味道明顯不同。


    「……這是什麽?」


    「嗯?docpe。」


    「docpe是什麽?」


    「dr pepper。」


    三雨理所當然般強調後,喝了口飲料。


    「我一直都是喝這個,很好喝哦。」


    「doctor……是藥還是什麽東西?這玩意沒問題麽?」


    「真是的,是你自己說要一樣的吧。不喝就給我。」


    「不,我喝、我喝。」


    三雨像是真的要奪走飲料般伸出手,我便把貌似叫dr pepper的玩意兒拿遠了。


    兩人的身體因此自然接近,三雨撞在了我的胸口上。


    「啊……」


    差點摔倒的她趕緊用一隻手摟住我,我則反射性的單手抱住她。


    「抱、抱歉,有葉。」


    三雨抬起頭,麵容近在眼前。


    她圓圓的眼睛如同玻璃珠般


    將我映入其中。


    「……摔倒就危險了。那個,耳朵說不定會露出來。」


    「嗯、嗯。謝謝……」


    不知為何,這令我感到股奇怪的罪惡感,便移開了視線。


    不久,如同為了將這股微妙的氣氛粉碎般。


    吉他聲和歡呼聲響徹全場。


    ■


    live結束後,我們走出大樓。和仍亢奮不已的觀眾們擠在一起,總覺得連體溫都上升了幾度。


    聽過音樂後,感覺連夜晚的空氣都和剛才完全不同。


    三雨用力伸了個懶腰,然後朝車站的方向走去。


    「有葉……怎麽樣?」


    「總覺得,真厲害啊……」


    「對吧!?」


    「尤其主唱特別厲害。」


    「對吧對吧!?」


    三雨蹦跳不止,就像誇的是自己一樣。


    真厲害這話完全是發自內心。雖然被三雨要求聽了很多歌時我真的沒什麽感覺,但當麵一聽,才知道差距竟然那麽大。要論個好壞的話,肯定是錄音的完成度更高吧。然而,即使是聽過好多遍的曲子,卻連歌詞的意思都以不同的方式響徹。


    所謂傳達,一定就是指這種事吧。


    「……據說,所謂〈慣性(inertia)〉就是一旦開始行動,就絕對不會停下的意思。他們在采訪中說過,剛開始時成員聚不齊還老是變動,經曆了很多辛苦,但因為有相信自己的人所以才能努力下去。怎麽說呢?這種地方也很令人憧憬呢。」


    三雨如此說道,她浮現在臉上的表情我至今從未見過。


    雖然沒能完全領會她的意思,但我覺得,她對live一定有著非同尋常的迷戀。


    我必須驅除她的惡魔。


    必須弄清她的願望是什麽。


    「我說三雨,你為什麽喜歡搖滾?」


    「真是愚蠢的問題啊,有葉。因為我出生前就會用we will rock you的節奏踢媽媽的肚子了。右腳兩次,左腳一次。」


    「我覺得你媽媽一定很痛……不對,才不是這個,說認真的。」


    「認真啊……」


    路燈的光照在她的側臉上,喝了酒的人們的喧鬧聲從遠處傳來。


    三雨想了會兒,然後輕聲道。


    「……總覺得呢,所謂搖滾,就是大家都永不言棄。」


    「不言棄?」


    「嗯。不喜歡的事就把它撞飛,不對的事就直言不對。就連世界和平這類絕不會實現的願望也敢於宣揚。慣性也是這樣,雖然發生了很多事,但還是說要永不言棄繼續前進。在我聽來是這個意思。」


    前進。確實,那些音樂就是會給人這種鏗鏘有力的感覺。


    我突然想起衣緒花。


    霸王龍的步伐。


    其有力感,與那個音樂也許很像。


    「……我啊,無論做什麽都是半吊子,對自己沒什麽自信。雖然想變成那樣……但不行呢,我隻有外殼,完全沒有內在。」


    三雨的聲音,仿佛漸漸消失在街道的喧囂之中。


    和平時談論搖滾語調的完全不同。


    給人無可奈何、無依無靠的感覺。


    「三雨你之前說過,很擔心文化祭的live對吧。」


    「啊,嗯……。其實我從來沒有在人前演奏過……」


    「唉?是嗎?你不是在輕音樂部麽?」


    「那個,我呢,一直以來都在逃避這類事。但海君說,無論如何都想要我出場今年的文化祭。」


    我想起海前輩的尖牙。是他自己主動邀請,而且還一直催促三雨麽?要是這樣的話,我覺得那態度就有點任性妄為了。


    「為什麽突然邀請你?」


    「不知道。」


    三雨搖了搖頭。看來是真的沒有頭緒。


    「雖然我姑且答應了,可怎麽也做不好,所以就想逃跑。給海君添麻煩了。生氣也是難怪的。」


    當然,我覺得事情不是這樣。如果是被強迫參加,就更加不是了。


    「那個,要不我去和海前輩談談?」


    三雨稍微想了下,然後搖了搖頭。


    「……其實,我也是想試一試才答應的。」


    「這樣的話,就另當別論了。」


    「不過有點問題。」


    「問題?」


    「吉他還算可以,但唱歌……」


    三雨看起來不自信地說道。


    不知為何我似乎明白了。


    三雨熱愛著搖滾。也向往著自己來演奏。先不管海前輩怎麽想,但這種心情令她接受了委托。然而,還是由於壓力而進展不順。不就是這麽回事麽?


    盡管還不知道惡魔在引發什麽現象,但很可能是在周圍發生了某些事。


    不,也許成為兔子模樣本身,就是她的願望吧。這樣一想,也可以解釋為何沒有其他現象發生了。不必出現在人前便能了事,惡魔若是正以這種形式來實現願望的話——


    我感到心跳加速。


    正在漸漸。接近答案。


    當衣緒花發現合適的衣服穿搭時,當三雨聽到喜歡樂隊的新歌時,或許就是這樣的心情吧。


    沒錯,我現在是當之無愧的驅魔師。


    「如果三雨的願望是想在人前順利演奏,那我的職責就是將其實現。」


    「那麽,那麽!陪我一起練歌吧!?」


    「當然可以。」


    我這麽一說,三雨的臉就變得像live house的燈光般明亮。


    接著三雨再次牽起我的手。


    「走吧!」


    「現、現在就去!?」


    我們再次溶入夜晚的街道。


    而我盡力不去在意竄至脊梁的背德感。


    ■


    跟著她輕車熟路的步伐,我們來到了一家掛著藍色招牌的店,招牌上寫著ktv。一進門,三雨就和前台交談並辦好手續。


    她接過像是發票的東西後,便走進店的裏麵。我跟在身後,回過神時已到了一個小單間。


    「唉……」


    我環視四周,三雨則像是在自己家般一屁股坐下,操作著一個看起來又大又重的機器。


    「有葉有想唱的歌就唱吧,這個機種也加了小眾的曲子。」


    「不,我就不唱了,這還分機種嗎?」


    「當然分吧。」


    「不知道啊,我從來沒來過。」


    突然響起一聲巨響,原來是機器掉在了桌子上。


    「還有這種事!?」


    「別把電子設備弄掉啊。」


    「對不起——不是這個!你真的從來沒來過!?」


    「也不是故意不來?」


    「不是,我倒是經常一個人來……不過,感覺有葉確實不會來……」


    「不是和輕音樂部的人一起來麽?」


    「沒有沒有,不可能的。」


    「可你們看起來關係很好啊。」


    「啊,不,嗯……這也不對,該怎麽說呢……」


    三雨突然語無倫次起來,令我感到納悶。


    雖然不怎麽了解,但卡拉ok這地方總給人一種大家一起熱鬧的印象。一個人來卡拉ok,就感覺應該是非常喜歡唱歌才會這樣做。


    「嘛啊……你馬上就會明白了。」


    三雨表情陰沉地嘟囔道。然後再次操作起機器。


    我還沒來得及問是什麽意思,就響起了前奏,便閉上了嘴。


    雖然聲音變了很多,但極具特色的吉他一聽便知。


    這是剛才聽過的曲子中的一首。


    看向畫麵,歌名的下方寫著慣性。


    「那麽,我上了。」


    三雨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開始歌唱。


    ■


    不久,曲終。


    伴奏無法和live的音色相比,就連和錄音比也稍顯薄弱,撞在狹窄的卡拉ok牆壁上便漸漸消失了。


    我帶著微妙的表情,一動不動地坐在黑色人造皮革的沙發上。


    三雨緊握麥克風站在原地,靜靜地等著我的話。


    「……文化祭,是什麽時候來著?」


    「一個月後。」


    「一個月後麽……」


    我不知該說些什麽而低下了頭,三雨則看著我催促道。


    「有葉!說實話!」


    「不是,但你也不是職業的,隻要能享受文化節就……」


    「反而更受傷了!」


    「……抱歉。」


    三雨撲通一聲坐在我旁邊,趴在了桌子上。


    「……不用道歉,我自己也明白。」


    從結論上來說。


    三雨唱的東西,連歌都稱不上。


    遠不是好聽或難聽這種次元。聲音中隻有嘶啞,簡直就像哮喘一樣。單詞都聽不懂,音高也很奇怪。這東西說真的,隻是聽著就很痛苦。


    已經不能算是音樂了。


    「那個,一直都是這樣麽?」


    「總是這樣,一在人前唱歌就感到難受,連聲音都發不出來。獨自一人時倒不會這樣,可一想到有人在聽,就怎麽都做不好……」


    三雨慢慢直起身子,然後痛苦地靠在沙發上。


    「雖然和老師練習過很多次……可第一次唱歌時,大家都吃驚地張大了嘴。大家都溫柔地教導我,我也想要按大家說的那樣做,卻完全做不好。我知道老師很辛苦,很對不起老師,但越來越發不出聲音……」


    三雨抱著膝蓋縮成一團。她緊緊蜷縮起身體,甚至令我覺得再這樣變小下去,她甚至可能會消失。


    「……我見過很多樂隊,所以知道自己沒有天賦。有些人天生就什麽都做得到,就像衣緒花醬一樣。」


    聽到這名字,我反射性地反駁了。


    「衣緒花是個努力的人,並不是天生就……」


    這一瞬間。


    我感覺聽到‘啪嚓’一聲,踩到了什麽東西似的聲音。


    可當我意識到這個感覺時,已經晚了。


    三雨的聲音中帶著抑製住的壓力。


    「……你是想說,我不努力麽?」


    「不、不是這樣!」


    她手扶沙發向前探身,目光如刀劍般刺向我。


    「才高中生就已經是職業模特,參加了時裝秀,還成了熱門話題,真了不起啊。音樂界也有很多這樣的人,慣性就是如此。可是我,連文化祭都做不好,連發出不那麽難聽的聲音都做不到!」


    她的聲音就像倒入了碳酸的飲料般,噗呲噗呲地不斷冒泡。每句話語一浮到水麵上就會隨之破裂。


    「別著急,不用那麽執著於文化祭也……」


    而且就算我合上蓋子,泡沫還是會越來越大。


    咕嚕咕嚕的,就像沸騰了一般。


    「不行啊!我沒有時間了!」


    「為什麽?衣緒花也說過,她一開始也不順利。別著急,隻要慢慢改變——」


    「衣緒花醬,又是衣緒花醬!你為什麽總是提她啊!?」


    「等下,是三雨先拿她舉例的吧。說到底這和衣緒花有什麽關……」


    回過神來,我已經被逼到了牆角。


    從沙發上爬過來的三雨就在我眼前。


    「那種事……那種事……我……!」


    回頭想來,我早該意識到了。


    搖滾。


    從未參加過的文化祭。


    從未做過的公開表演。


    對衣緒花的感情。


    唱不出的歌。


    以及,我為什麽會在這裏。


    「有葉……當然是因為我喜歡有葉啊!」


    寂靜彌漫屋內。


    決堤的感情勢如海嘯。


    將遠處的歌聲和喧囂衝刷殆盡。


    帽子掉落發出輕微的聲響,長長的耳朵露出在頭頂之上。


    三雨的眼裏映照著的果然是我。


    「唉……」


    我漏出了不成言語的聲音。就像按下了開關般,三雨猛地回過神來。她飛退似地拉開距離,扭開臉去,一隻手用力揮動著。


    「啊……抱歉!剛才的不算!不算!」


    「等、等等,就算說不算……」


    這個態度成了最好的證據。看來不可能用聽錯或沒聽到的方式來糊弄過去了。


    三雨雙手捂臉低著頭。


    「啊——真想死……為什麽會說出來啊……就算要說……也不該是憑勢頭……應該更……」


    我不由自主地確認了一下。


    「……真的、嗎?」


    「真的……」


    「什、什麽時候起?」


    三雨用拳頭使勁揉了揉雙眼,一邊移開視線,一邊慢慢說起來。


    「……那個,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之前有一次,吉他差點倒下了不是麽?」


    「記得,四月初吧。」


    「從那以後,就一直……」


    一直。


    這是句想都沒想過的,沉重的話語。


    積累至今的一切,都因被潮流所吞噬而浮現出水麵。


    所有事情的意義都在不斷改變。


    「有葉幫我救了吉他,我很開心……之後也是,盡管有葉對搖滾不感興趣,卻一直願意聽我說話。就像這樣,隻有有葉會認真聽我講話……一直這樣下去的話……當然會喜歡上的吧……」


    她的聲音漸漸減弱,好像要消失不見。但是從與音量相反的清晰發音中,可以感覺到她堅定的意誌。


    「其實呢,我本來就想邀請有葉,所以早早地買了票。可衣緒花醬出了事,就變得難以開口了……」


    「抱歉,我該怎麽說才好呢……」


    我已經不知道自己是在對什麽事道歉了。


    但不知為何,我覺得必須這麽做。


    三雨沒有回答,而是拉近了和我的距離。


    「有葉你,喜歡我嗎?」


    「那個……」


    我說不出話來。腦子裏亂七八糟,什麽也想不出來。


    「我明白,有葉喜歡衣緒花醬對吧。」


    「並不……」


    聽到這個名字,我腦海中就像灌入了沙子一樣,漸漸變重,並將我支配。


    衣緒花。


    接著,思緒起伏。


    我、喜歡衣緒花嗎?


    可思緒一轉。


    我一直和三雨共度日常。每天在學校見麵,聊些無關緊要的話題。回憶起學校生活,聽到的總是她的聲音。


    我心中有著想要珍惜三雨的感情。這確鑿無誤。雖然我抗拒繼續做驅魔人,但如果從一開始就知道被附身的是三雨,我會更心甘情願地扛下這事。而且現在也是這樣,我正作為驅魔人身處於此。


    不,不對。


    這是我的一廂情願。


    三雨她,一直。


    想和喜歡的人一起度過每天。


    我卻連這事都沒有注意到。


    三雨把我曖昧的沉默當作了回答。


    「……當然了,大家都喜歡衣緒花醬。被我這種人說喜歡也隻會困擾吧……沒有人會喜歡上我。」


    「三雨……」


    我無言以對。我能說的隻有是這樣或不是這樣。可是,眼前的三雨以及不在此處的衣緒花,輪流譴責著我。如同內髒被扯出般的疼痛,在體內奔騰。


    「所以,我想成為有葉會喜歡上的自己。想要變得像衣緒花醬一樣帥氣。站在舞台上,進行最棒的演奏……然後……」


    「即使不那樣做,我也……」


    「我也?有葉會做什麽?會喜歡上我嗎?」


    「這……」


    「呐。現在就接吻吧。」


    我不由自主的反駁,被意料之外的話語所反擊。


    我的心就像一隻中槍的鹿,流著血,搖搖晃晃踉踉蹌蹌。


    「和衣緒花醬接過吻了麽?」


    「肯定沒做過啊!」


    「那就和我做吧。」


    「不、不行。」


    我用雙手將逼近的三雨推回去。長長的耳朵搖晃著,那渴望的目光就算到天涯海角也會追隨著我。


    「那要怎麽做,你才會喜歡上我呢?我該怎麽辦才好呢?接吻還不夠嗎?隻要有葉想做,什麽都可以哦。」


    「不可以!」


    「有什麽不可以的?如果不願意在這裏,在我家或有葉也行。還是……感覺兔子的樣子很惡心?」


    「才不是這樣!」


    「可以哦,因為——我喜歡有葉。」


    想了一下,就感覺答案不是很簡單麽?


    也許喜歡三雨,這份心情是我心中難以抹去的存在。


    在一起也不覺得苦悶,甚至聽她說話會感到開心。


    雖然這種感情並不明確,但戀愛也許就起始於這種意想不到的東西。被告白後,才意識到自己的心意,接著接吻,然後……對未來各式各樣的幻想縈繞在我的腦海中。如果我現在在此點頭,這些遲早會成為現實吧。這並不是為了將內疚的欲望消除,而是以最好的形式,將其作為積極的羈絆來結成果實。


    恐怕三雨是這麽希望著的。


    而且十分迫切。


    而我,可以將其實現。


    這樣一來,她的願望不就應該被實現麽?


    想到這裏,我才意識到。


    終於意識到了。


    「……三雨,那個、難道,雖說……」


    「嗯。我剛剛也意識到了,大概就是這樣的吧。」


    要驅除惡魔,隻有一個方法。


    而這應該實現的願望是。


    「有葉,請和我……交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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