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開始聽到席蘭要我參加悼念騎士的儀式,我有些為難,但在聽完詳細內容後,便決定參加了。


    「那麽,晚點再麻煩您了。」


    為了辦理吊唁的手續,席蘭先帶著凱依離開,並建議我們先用午餐。那手續並不會花太多時間,因此我們決定等吃完午餐休息一下後,再挑個時間去找席蘭。


    在席蘭的安排下,午餐由專人送到房間裏。吃完飯後我趁著四下無人,放艾撒麗跟菖蒲出來透透氣,並且跟莉莉商量眼前的狀況。


    「關於我們接下來的方針——」


    莉莉坐在不久前席蘭坐的那張椅子上,跟另一頭同樣坐著椅子的我麵對麵。


    「——我們得將主人的能力藏好,並且得到翻譯魔石。等學會使用方法離開堡壘後,找個不知道主人轉移者身分的村落城鎮,建立起取得物資的途徑。然後,還得找到收留加藤的地方。」


    將該做的事項一一清點完,莉莉抬起眼瞧著我。


    「大概就這些事吧?」


    「嗯,是啊。等事情結束後,我們就找個遠離人煙的地方隱居,或者最糟的情況,回到樹海裏頭。」


    「唔嗯~這難度感覺還挺高的。」


    愁眉苦臉的莉莉沉沉說道,我也跟她感想一致。


    「有件事我問一下。」


    莉莉邊說,邊伸出纖細的手。


    「其實有個很簡單的方法,可以解決這麻煩的情況,但主人你確定不打算用它嗎?」


    她伸出的那隻手,尖端化為透明的膠狀物失去輪廓。


    「隻要找到這世界人類的遺體,馬上就能弄到一位翻譯了。」


    史萊姆的觸手,在我麵前搖晃著。


    我搖搖頭回答:


    「透過吃人來獲得語言能力,這方法不予采用。」


    「我想也是。嗯,隻是問問而已。」


    要是我願意采用這方法,之前遇上屍鬼時就該讓莉莉吃掉騎士的遺體,甚至可以讓她吃掉加賀,以及一路上見到的探索隊與駐留組的那些屍體。


    但,我並沒有這麽做。


    加賀那件事發生時我就評估過,莉莉的捕食與擬態能力其實有其風險。


    莉莉的擬態能力相當優異,能夠模仿攝取對象的一切,例如外觀、能力——甚至內在。


    而現在的她看起來,似乎或多或少受到水島美穗的影響。


    人類跟那些沒有思想的怪物並不相同,一旦融入體內,想法就有可能影響到莉莉。要是為了得到翻譯而讓現在的莉莉個性變質,那可就得不償失了。


    不管何種形式,我都不希望失去自己的同伴。這不光是針對莉莉,對其他眷族也一樣。


    我求的不單隻是活下去,更是要和大家一同活在這世上。


    「我主要擔心的是莉莉你,但可不代表其他方麵就沒問題。要是讓你吃了異世界人,就算隻是遺體,也搞不好會傷害或刺激到其他人……雖然這方麵的問題,我們其實早就該擔心了。」


    我能夠使喚怪物的當下,恐怕早就成為這世界居民眼中的公敵。


    這些異世界人雖然少了勇者就阻止不了樹海的侵略與蔓延,但要是與他們為敵,威脅性同樣不容小覷。盡管由大局來看,他們無力守護整個人類社會,但絕不是我們這種個人或小團體能夠抗衡的敵人。一旦被他們仇視,接下來等著我們的,將會是一場悲觀而孤立無援的戰役。


    為了將來真麵目穿幫的那一天,我得預留與異世界人理性對話的管道。由以上方麵來看,讓莉莉吃人的風險實在太高了。


    「所以,我們還是得想辦法弄到翻譯魔石,請他們教我們使用方法才行。」


    將手變回少女外型的莉莉扶著下顎,一副沉思的模樣。


    「問題在於就算我們成功請他們教我們,接下來還得花多久才能學會。」


    「嗯~這麽說也是啦。要是逗留的時間太長,葛蓓菈她們也會擔心。要是她們忍不住跑到附近,被席蘭小姐那個妖精發現……」


    「別再說了。被你這樣一講,沒有的事仿佛快要成真了。」


    看來大家擔心的事都差不多,連菖蒲也嗚嗚嗚地哼了幾聲。


    不曉得她們現在過得怎樣,有沒有安分待著。她們當中,我最擔心的就是葛蓓菈了。


    「……算了,反正這些事也還不急。」


    我甩甩頭,調適自己的心情。


    「我們本來就是隻打算待個幾天探聽消息,目前就繼續照這方向進行吧。」


    「嗯,知道了。」


    見莉莉點頭答應,我苦笑著繼續說:


    「不過就如莉莉你剛說的,這件事難度還不低。接下來隻能靠我們兩人同心協力,一起解決這些問題。」


    「靠我們兩人……嗯,就這麽辦吧。」


    但聽了我的話,莉莉不知為何稍稍垂下頭。


    「莉莉?」


    她顯然不對勁的反應,讓我也跟著納悶地歪起頭來。


    「我說,主人……」


    莉莉的口吻顯然帶了點迷惘。


    「怎麽?你有什麽主意嗎?」


    「……嗯,算了,沒什麽。」


    隻見莉莉甩甩頭,笑盈盈地開口:


    「時間過很久了,我們差不多該出發去找席蘭小姐吧?」


    被她這麽一提我才發現,兩人談著談著,不知不覺過了不少時間。要是再不出發,搞不好會耽擱到席蘭的行程。


    「喔,也對,那我們出發吧。」


    我於是起身,從床上拿起繃帶纏上艾撒麗住著的左手,同時對莉莉說道:


    「話說回來,莉莉你要是想到什麽,記得隨時告訴我啊。我現在隻剩你可以依靠了。」


    「這我知道。」


    莉莉把菖蒲藏進衣服底下,露出笑臉開口:


    「我們走吧,主人。」


    ◆ ◆ ◆


    我沿著席蘭剛剛告訴我的那條路,來到指定的房間前,敲敲門進入屋內。


    依她的說法,這裏是派給同盟騎士團使用的某間房間。一進入屋內,便看到裏頭有簡單的木桌,上頭堆著一疊疊文件。


    「不好意思,孝弘大人、美穗大人。」


    一發現我們進屋,席蘭快步走來,凱依也跟在她的身後。


    「吊唁的手續雖然完成了,但團長的批準還沒下來。」


    席蘭愁眉苦臉地這麽說,似乎有什麽變化打亂了她的計劃。


    「是出了什麽問題嗎?」


    「是這樣的,團長目前不在。平常她開完例行會議後應該早就回來了,今天卻不知為何……」


    我們談到一半,一名男性團員剛好走進屋內,行經我們身旁。


    「副團長,我剛在練兵場看到團長。」


    「真的嗎,馬可斯?那是幾號練兵場?」


    「七號,而且勇者大人們也在那兒受訓呢。例行會議一結束,帝國那邊的團長好像就邀了團長過去,而團長以她的身分也沒辦法拒絕。真是的,團長平常都已經夠忙了,這樣豈不是在整人嗎?」


    他跟席蘭說起話來毫不客氣,後半段全都是抱怨。


    「再說今天的會議內容,不就是要我們填補帝國騎士團出發拯救勇者後的人員缺口嗎?我們最近自己都人手不夠、自顧不暇了……」


    「好的,謝謝你,馬可斯。」


    席蘭麵對男性源源不絕的牢騷也習以為常,挑了個時機結束對話。


    接著,隻見她一臉歉疚地麵向我開口:


    「真的很抱歉,孝弘大人、美穗大人。我接下來得請團長批準,請兩位先回自己的房間……不對,這應該也花不了太久,不如請您先留在這兒……」


    「或者,我們也一起去如何?」


    席蘭說到一半,我插嘴提議。


    「您不介意嗎?」


    「不然來來回回的實在多此一舉,隻是浪費時間。」


    聽我這麽說,席蘭思索了一會兒便點頭應允道:


    「好吧,既然這樣,請兩位跟我一起來。」


    於是,在席蘭的帶領下,我們一起前往練兵場。


    沿途雖然遇上不少士兵好奇的目光,但我把他們屏除於注意力之外,專心將堡壘的構造記入腦海裏,跟著席蘭前進。


    「……?」


    途中不知怎地,凱依似乎對我的存在相當耿耿於懷。


    她是有什麽事想跟我說嗎?


    但我一看著她,她就把頭垂下去,連尖耳朵都燒得通紅。看來……我還是別主動搭話比較好,否則她在走廊上昏倒也就罷了,要是又像剛剛那樣跪拜道歉,那才真是招架不起。


    下了幾級樓梯,我們來到地麵填滿泥土的練兵場。


    這跟我上午見到的那帝國兵練兵場,是不同的另一個大房間,得救的轉移者以及陪同訓練的士兵們,共二十人在裏頭操練。


    「團長。」


    席蘭跟一旁監看訓練的人打聲招呼。


    「席蘭,你怎麽來了?」


    高挑的銀發女性回過頭。她是我們昨天歡迎會上見過麵,擔任同盟騎士團團長的那位女性。淩厲的藍眼一瞬間瞥向我這兒,但隨即轉開。


    之後,席蘭跟團長談起公事,附近的幹彥發現我,對我揮了揮手。他似乎隻是陪同團長,並沒有實際參與訓練——一如他之前的聲明。


    我也朝幹彥揮揮手,隨後看著練兵場中央。十多名少年單手握著纏上布條的木棒,正接受一對一的指導。


    這裏的轉移者並沒有全員到齊,不過看來大部分的學生都參加了。


    而那些參加者裏除了擁有『班級領導者』氣質的三好太一,『被欺負的跟班』工藤陸,甚至連金發小混混阪上剛太都在。我之前以為他這人對訓練肯定不屑一顧,心中有些意外。


    但仔細一瞧,他的表情並不像專注訓練,更接近心有不滿,飄移的視線不時瞄著雙手抱胸監看訓練的十文字。看來阪上是唯一想觀察探索隊成員而參加訓練的。


    探索隊裏隻有飯野優奈沒陪同操演。看來她就如早上見麵時說的,為了尋找其餘幸存的學生,正率領帝國騎士團前往樹海深處。


    一回想起昨天學生們對探索隊的崇拜視線,看來這些獲救的學生除了身體不適的人,全部參加了訓練。有這樣的幹勁,倒也是好事一樁。


    然而看著他們,我心中卻有股怨氣油然而生。


    探索隊如今可說是完全以擔任勇者為己任,而崇拜他們的那些學生,也準備好走上一樣的道路。


    也許,他們都想像著自己成為英雄後的精彩人生,借此逃避再也回不了原本世界的現實。


    大概是身處非常狀況的向心力,造就這樣的結果。不管怎樣,他們都已經踏上成為勇者的道路。


    而另一方麵,異世界人也天真地相信我們就跟他們一樣,願意為了守護世界而戰。


    諸多原因的交互作用,自然而然營造出一股氛圍,讓他們非得成為勇者不可。


    氛圍這東西不容小覷,就像是集團心理般,發揮了強大的製約力。


    要是這製約不存在,我們這群轉移者裏,肯定會有些人厭戰怯戰。既然連阪上都不情不願地參加了訓練,這製約的影響力肯定巨大得不容忽視。


    在這大家步伐一致的環境下,要是有誰特立獨行,多少會引來旁人關注。也許是出自好奇,或是疑心使然。而對有所隱瞞的人來說,這樣的關注很有可能成為致命的問題。


    我打算弄到翻譯魔石,趕緊離開這堡壘,如今的團結氣氛卻害我綁手綁腳。就是他們的幹勁,帶來了我的怨氣。


    「讓您久等了。」


    席蘭看著練兵場上,這麽對我說。看來她已經得到上級批準。


    「那麽,請跟我來。」


    「好。」


    最後,我又跟幹彥揮揮手,離開了練兵場。


    ◆ ◆ ◆


    席蘭帶領我們前往一座通往地下的階梯。


    席蘭跟看守的士兵簡短交談後,我們一起步下階梯,而在最底部等著我們的,是一條通往黑暗的細長通道。


    席蘭一摸入口旁的照明魔石,通道隨即被亮光填滿。


    「……這裏是陣亡者的靈祠。從兩百五十年前齊利亞堡壘建成以來,所有戰死英魂都和勇者一同祭祀於此。」


    聽著席蘭肅穆的口吻,我輕抽一口氣。


    這條長長的通道,兩側石牆上頭嵌入上萬枚戒指,鑲著藍色石子的那一麵全部向外。


    而那些戒指,就跟我交給席蘭的造型一模一樣,唯一的差異,就隻有石子的顏色。


    在這裏的戒指,石子全都是藍色的,我交給席蘭的則是黃色。


    據她所言,那戒指是騎士團與軍團發放的識別證,上麵鑲的是魔石碎片。一旦持有者死亡,戒指就會收回並放進靈祠保管,遺體則是火化後將遺骨埋至其他的墓園,有些骨灰會隨其遺物送回故鄉。


    這間靈祠保管勇者生前用過的劍、盾牌與鎧甲。在這世界裏,能跟勇者供奉在同個地方,被視為無上的光榮。


    但我們這次前來的目的,似乎跟靈祠無關。


    「請跟我來。」


    席蘭帶領我們踏上的並不是眼前筆直的通道,而是通往一旁的小徑。


    這條小徑的牆麵沒有嵌入戒指,較低的天花板帶來壓迫感。


    通道的最深處,有一間三公尺見方的小房間,中央設了一座黑石打造的祭壇。


    祭壇上頭擺著幾隻大盤子,裏頭裝了成堆的戒指,上頭鑲嵌的魔石顏色,就跟剛剛在靈祠看到的一樣是藍色。


    「那麽,我們開始吧。」


    來到祭壇前的席蘭,取出我交給她的黃色戒指,擺到成堆的藍色戒指上頭。


    「予不幸死者淨化之焰。」


    席蘭以肅穆的口吻說完,手指在祭壇邊輕敲一下。


    那祭壇似乎本身就是件魔法道具,隨著那一敲燃起綠色的火焰。


    而在那綠焰裏,席蘭擺上的戒指,顏色逐漸由黃轉藍。


    「……」


    席蘭獻上默禱,身後的凱依同樣閉目不語。


    儀式雖然莊嚴,過程倒是相當簡單。參加吊唁的人加上我跟莉莉也隻有四人,更顯冷清。


    照理說,吊祭陣亡戰士的儀式會比這更盛大繁瑣,但這場儀式顯然並非如此。


    因為這些戒指的原持有者,都是化為屍鬼的人。


    ——進入樹海的戰士之所以會戴上這戒指,其實是為了判別是否曾化為屍鬼。


    看著席蘭的背影,我想起她邀我參加吊唁時,壓抑情感道出的那些話。


    ——怪物擁有的魔力,各有各的獨特之處,而人化為屍鬼後也不例外。這戒指鑲上的魔石篆刻的效果,能驗出屍鬼特殊的魔力流動。


    在這世界裏,死亡不見得就隻是死了,少數人會化為屍鬼,而這樣的機率在樹海裏又更高。這現象與土地蘊含的魔力量有關,一旦魔力密度高,就會提升化為屍鬼的機率。


    而要是在戰場上,化為屍鬼的機率又比平常高,因為屍體遍布之處,會暫時大幅提升魔力的密度。


    一如我在營地聽到的說法,魔力就在靈魂之中;人們打倒怪物時,就能從中獲得魔力。過去在營地時,探索隊曾為此大量獵殺怪物,而我之前積極迎戰怪物,這也是原因之一。


    但我們能夠吸收的魔力,就隻有整體的一部分,其餘的大多雲消霧散,因此屍體的周遭,魔力的密度總是會暫時提升。


    屍體數一旦增加,會讓樹海裏早已濃重的魔力變本加厲,這也就是為何戰場上有許多屍鬼誕生,以及他們發放屍鬼辨識道具給騎士佩戴的原因。


    ——一旦魔石顏色由藍轉黃,表示持戒者由人類化為屍鬼,他們也就不再被視為戰士。據說在從前,他們甚至得不到吊祭。


    盡管過去曾是人類,屍鬼畢竟是怪物的一種,也就是人類的夙敵。


    也就因為這樣,死後化為屍鬼在這世界裏,是最不光彩的醜事。他們不再配為英魂,永遠不可能跟勇者同祭於靈祠之中。


    而剛剛的儀式與其說是奠祭或安魂,淨化的成分可能還更高一些。


    祭壇將一度判別為屍鬼的魔石還原,戒指由黃色回到藍色,死者才終於由怪物返回人身。


    話雖如此,這也隻是正負相抵為零,死者的名譽並沒有得到挽回。


    沒有人會專程參加屍鬼的吊唁——或者說,心懷忌諱並低調埋葬這樣的死者,已經是某種不成文的規矩。


    話雖如此,那些生前認識他們的人,心中的痛不可能憑空消失。


    「嗚……噫……」


    悄然的通道回蕩著嗚咽聲,凱依的淚水奪眶而出。


    聽見聲音的席蘭回過頭,摟著凱依的肩膀,她看似毅然的身影,眼眶同樣泛紅。


    「哎,真是的,看你把臉都哭花了。別管這裏的事了,先去洗個臉吧。」


    「噫嗚……對、對不起……」


    行事一板一眼的席蘭,此刻的聲調卻輕柔慈和。我想,現在的她身分並不是騎士,而是單純的『席蘭大姊』。


    於是,垂下頭的凱依轉過身子,沿著原路折返。


    「孝弘大人、美穗大人,感謝兩位前來吊祭我的部下。」


    目送凱依離開後,席蘭躬身致謝。


    就跟凱依一樣,她也為了已逝者而哀悼,之所以邀我們這些有緣人入列,跟我們勇者的身分或許有些關係。她希望多少讓這些喪失榮譽的騎士走得風光一些。


    我能夠理解這想法,所以才決定參加。身為將戒指送回的人,我也認為這是應盡的責任。


    「……他們都是你們的朋友嗎?」


    莉莉開口問道,讓席蘭點點頭回答:


    「是的,裏頭有幾人向來特別照顧凱依。剛剛讓您看了笑話,真的非常抱歉。」


    「這沒有什麽好道歉的啦。」


    搖搖頭的莉莉接著說:


    「她還真是個乖孩子。另外我看她跟席蘭小姐你很親密,你們應該是姊妹吧?」


    「不,她是我的侄女,過世家兄的遺孤。」


    「喔,原來是這樣啊?我看你們長得好像,還以為是姊妹呢。」


    「我們倆一起長大,說起來也算是情同姊妹。那孩子從小母親過世,哥哥又離開村莊當騎士為生,因此由祖母……也就是我的母親帶回家裏扶養。」


    「席蘭你住的村莊,是個怎樣的地方?」


    見席蘭眯起眼回憶往事,我趁機這麽問。


    我隻有在堡壘見過這世界的人類,對於異世界的人過著什麽樣的日常生活,也抱有一些興趣。


    「那是座靠近樹海的小村莊,是我們精靈居住的墾荒村之一。居民雖然窮困,倒也一起相依為命至今。」


    「墾荒村……?」


    「為了不讓樹海蔓延,需要有人維持墾拓,而負責開墾的村莊就叫做墾荒村。目前樹海周邊有無數精靈族或是非精靈族的墾荒村。這些村莊經常會因樹海的怪物來襲遭受重創,我們的村莊也得隨時防範怪物的攻擊。」


    坐困愁城這成語,在我腦海裏浮現。


    然而像他們這樣的人,是這殘酷世界裏不可或缺的存在。要是沒有他們住在森林旁墾拓,世界將會被樹海淹沒。勇者雖然能夠討伐怪物削減數量,卻沒辦法憑一己之力開墾全世界。


    而這樣的工作會由精靈負責一部分,或許也反映出這個種族的悲哀。前往靈祠的路上,堡壘內的成員麵對席蘭的目光並不全然友善,總帶著鄙夷、輕視、嘲笑——如今回想起來,讓凱依沿途提心吊膽的,也許就是那些人的目光。


    由她們剛才吊唁故人的態度來看,即使是跟她們相同國家的人,有些雖然對她們態度友善,但不這麽想的人恐怕也不少。


    「即使由我來說,那村莊也實在稱不上是好地方,不過它畢竟是我的家鄉。我離鄉背井至今五年了,但如今一回憶,還真會想念起當時的生活。」


    有感而發的席蘭,此刻她腦海裏浮現的,恐怕是故鄉的昔日景物吧。


    而這樣的她,害我想起那個一直努力想遺忘、再也回不去的世界,逼得我輕輕甩頭揮別那些景物。


    「你離家五年了嗎?這麽長的時間中,沒想過要回家鄉嗎?」


    「當然有想過。但是為了那村莊,我絕對不能回去。」


    席蘭說這句話時,露出微苦的笑容。


    「駐守在齊利亞等各個堡壘的騎士們,負責掃蕩樹海淺層的怪物,不讓它們有機會離開樹海,等於是間接幫助鄰近的墾荒村。不過話雖如此,每年總是會有幾個村莊被怪物摧毀,連斷垣殘瓦都被森林吞沒。」


    席蘭看著自己攤開的手掌心。


    「我的哥哥以前也在這堡壘奮戰,沒能回村就逝世了。我想,我應該也沒機會活著回家鄉吧。」


    她帶著強烈的視線與意誌堅定的神色,說完後緊緊握起拳頭。


    「但就算再也無緣回鄉,我還是想守護家園,想保護其他處境相同的村莊,以及在此並肩作戰的同伴。為了這目標,我一直自我磨練,隨時精進自己。」


    她慷慨激昂的一番話,裏頭帶有的覺悟,讓我不禁為之屏息。


    「……啊。」


    察覺我的反應,席蘭才大夢初醒般鬆開拳頭。


    隻見她先是靦腆地笑了笑,隨後搔著自己的尖耳朵掩飾害臊。


    「不好意思,讓您聽了這些不知所謂的話。」


    「怎麽會呢。」


    我搖搖頭並接著說道:


    「你剛剛所說的話……我一樣感同身受。」


    為了想守護的人,努力讓自己變強——對於最近總是和葛蓓菈訓練得遍體鱗傷的我來說,這樣的情感讓人產生強烈共鳴。


    可是我的情況與其說是『為了守護誰』,倒不如說是『為了不拖累守護我的人』,這份為了鍾愛事物而努力的心情是相同的。不管累得昏倒,還是把胃裏的東西吐了一地,跟一籌莫展的那種煎熬相比,全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不知不覺間,我牽起身旁莉莉的手。


    「最重要的是,我認為席蘭這份心意無比可貴。」


    「……謝謝您。」


    看著我倆相係的手,席蘭也勾起一抹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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