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麒陽麵色微震。


    「蘭蘭,你這是……」


    「我知道你想問我發生了何事。」沈蘭池打斷他,口中低語道,「你就當我做了一個夢,夢裏將我的大半生都走了一遭。至於夢的什麽,你不要問,我也不會提。總之,我不想做太子妃了。」


    她極是認真地說著這句話,心底卻如沸騰的水似的,起起伏伏個不停。


    她確實是做了個夢——


    她夢見陸麒陽要帶她在大婚前夜私奔,她夢見陸麒陽交出兵權隻為了到東宮來見她一麵,她夢見陸麒陽那猶如行將就木老者一般的吻。


    這在腦海裏纏繞不去的景象,令她心底微動。


    於是,她湊近了錦衣玉帶的世子,複又踮起腳尖來,青澀又拙劣地,將一個輕淡的吻落在了他的唇上。


    這親吻像是天雲,又像是微微張開的蟬翼,飄縹緲渺的、綿軟又輕薄。


    戲台上那旦角還在唱著,聲音拖得細細長長的,叫第一聲開唱的黃鸝鳥也自愧不如。滿堂皆是喝彩之聲,隻是那喝彩聲裏混著的打賞喊價,卻再也喊不到一百兩了。


    她合上了眼,慢慢扣住了陸麒陽的手臂。她忽然察覺到,麵前男人的肩膀在輕微地顫動著——他定然是極訝異、極震動,這才會流露出這般惹人嘲笑的姿態來。


    就連他反握回來的手掌,都在抖個不停呢。


    沈蘭池在心底暗暗好笑著。


    ——隻是親你一口,就如此驚愕,那日後可要怎麽辦呢?


    過了許久,沈蘭池的腳跟才悄悄落了地。不知何時,她的麵頰已染滿豔麗的緋色,微顫的眼睫,便像是翕動的蝶翼似的。


    「陸麒陽……」


    「你說你做了一個夢?」


    她尚在猶豫第一句該以何話開場,陸麒陽便已開了口。他早已不像剛才那樣震動了,隻是緊緊地扣著她的手腕,力道令她肌膚發疼。


    沈蘭池麵前的小世子微蹙長眉,雙眼逼視著她,口中再次逼問道:「什麽樣的夢?」


    她用指腹輕輕擦了一下唇角,眸光一漾,低聲道:「我都這樣待你了,你卻偏偏還在追問一個可有可無的夢。陸麒陽,你可真是不解風情。」


    她說話時的聲音輕輕軟軟的,便像是撓人的柳絮似的。


    陸麒陽微怔,顯露出幾分懊惱神色。「你的禮儀和教養都去哪兒了?」他少見地收起了嘻嘻哈哈的嘴臉,教訓起她來,「京城的哪一個閨秀會像你這樣,做出這種……」


    「我說了,我不想嫁給陸兆業或者陸子響,我隻想嫁給你。」沈蘭池長睫一揚,目光直直地望向他。雖口中是問句,她卻聲音篤定,「我這樣做……你不喜歡嗎?」


    ——你不喜歡嗎?


    陸麒陽被這句話問住了,腳步向後退縮一步。


    「你又來惹我……又來惹我。」他惱極了,口中喃喃著,像是見了仇敵似的,露出惡狠狠的表情來。可偏偏在這種時候,沈蘭池卻沒心沒肺地笑了起來,臉上的笑意極是歡暢。


    「你還笑得出來?」他的眼眸一眯,手掌緊緊扣住她的下巴。繼而,他便將這惹人困擾的小女子推到牆角,低頭複又吻住了她。


    「等……唔……」


    蘭池用手錘了錘他的胸口,卻絲毫撼動不了他堵在麵前的身軀。不僅如此,那人還越擠越近,大有把她直接揉斷在懷裏的架勢。


    她張口欲言,可出口的,也隻不過是綿軟不成模樣的氣音罷了。


    許久後,她微喘著氣,從陸麒陽的懷裏掙了出來。她的發髻有些亂了,幾縷細碎的烏發散落下來,垂在耳旁,晃晃悠悠的。


    「你怎麽這麽凶?」她撩著自己耳邊的碎發,半垂著眸,聲音綿綿。「像是餓了兩輩子沒吃過飯似的。」


    「是你自己來招惹我的。」陸麒陽說。


    正在這時,轉角處傳來一道腳步聲。繼而,便是一個男子的嗓音:「世子爺,您去的也太久了些吧?一會兒還去不去伯陽兄那兒了?」


    原是一個錦衣華服的貴胄子弟,等得不耐煩了,前來尋陸麒陽。


    陸麒陽瞥一眼身後,心知現在必須走了。


    「有人找我,我先去了。」陸麒陽用拇指摩挲了一下她的麵頰,眸色微沉,口中道,「現在,我信你了。」


    說罷,他轉身離開。


    沈蘭池望著他的背影漸遠,唇角漸漸漾開一抹笑意,也不知道是在笑什麽。


    她微整儀容,這才回到二樓雅座去了。


    阮碧秋早已把杯中二兩的茶給飲了個盡,此刻正托腮望著窗外街景,一副百無聊賴模樣。聽到蘭池回來的響動,她道:「沈二小姐可忙完了?我不急,再等會兒也無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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