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怎麽覺得,自朕登基後,便再無人可如從前一般,與朕交心了呢?」陸子響問道。


    沈苒笑了笑,並不答話,隻是將雙指放上了陸子響的肩上,溫柔按壓。


    陸子響雖派出了數位將軍,可卻無人能再討陸麒陽,隻能眼睜睜看著陸麒陽再次將木金人驅出關外;一轉身,陸麒陽幹脆豎起大旗來,揚言陛下昏聵,要一正朝綱。


    百姓聽聞此事,皆倒向了陸麒陽——陸麒陽在北關與外族血戰,陸子響卻從背後來上一刀,這可不是昏聵麽?


    橫豎這龍椅換來換去,都由姓陸的來坐。百姓事不關己,便冷眼旁觀,唯怕戰火禍及此身。


    清掃木金人後,陸麒陽一路南下,直逼京城。到了蕪州,便停下了行軍的腳步。


    不為別的,隻因為鎮南王妃沈蘭池身在此處。


    沈蘭池到蕪州休養,此話不假。


    隻不過,陸麒陽在此處置辦了五六處宅子,各有各的花樣好處。沈蘭池高興了就住城東頭的,不高興了就住城西頭的。心情好,便去城南溜達;心情不好,便去城北溜達。


    陸子響若派兵來,沈蘭池便優哉遊哉住到別處去,士兵定然會撲個空。


    蕪州城的百姓聽聞鎮南王要打來了,紛紛卷起鋪蓋便想南逃。沒幾日功夫,原本偌大一個蕪州便清淨下來,沈蘭池閑暇時上街,便看到家家閉戶、門麵清淨,一副蕭條景象。


    她如今懷孕五月,正是挑嘴的時候,白日裏隻想吃城西的胡餅。這一日,她照例打發阿蘿出去買胡餅。阿蘿去了許久,卻空手而歸,道:「那賣餅的店家也走啦,說是去南邊了。」


    沈蘭池懵了下,臉色刷的就變了,一副鬱鬱的樣子。


    「可我想吃胡餅啊。」她歎了一口氣,立到半掩的門口,四處張望著,「也不知賣胡餅的店家還回不回來了?」


    恰在此時,門口路過一個挑著擔子的婦人。她做行旅打扮,滿麵風塵。聽到沈蘭池的話,這婦人一抹麵上塵埃,諂笑道,「這位夫人,你要買胡餅麽?我這有幾個家常烙製的胡餅,若是不嫌棄,您可以拿去。隻要給小婦人我……一點兒趕路的銀錢。」


    沈蘭池「欸」了一聲,便讓家丁開了門,道:「我出錢買下便是。」


    挑擔婦人聞言,立刻翻找起包裹來。她身後的馬車上,探出個小孩的麵孔來,原是個五六歲大的女孩,梳著兩個小辮,麵龐玉雪可愛。


    沈蘭池心想,這婦人雖長得粗糙,家中孩子倒甚是可愛。


    沈蘭池如今有孕,看到孩子,便忍不住多看一眼,然後開始想著自家的孩子是男是女,又是如何模樣。


    那孩子見娘親正忙,便一股腦兒地下了馬車,哧溜鑽到了阿蘿身旁,扯扯阿蘿的裙擺,閃著眼兒道:「阿娘!我要吃糖。」


    阿蘿手足無措,望向婦人。婦人連忙將自己的女兒抱回來,滿麵歉意,道:「我家丫頭腦袋不靈光,常常亂喊別人阿娘,還請姑娘不要放在心上。」


    「童言無忌,不必計較。」沈蘭池摸了摸隆起的腹部,麵上露出一抹笑來,「以後便懂事了。」


    下一瞬,那小女孩便從自己娘親的臂彎裏鑽出來。


    這一回,小女孩幹脆扯住了沈蘭池的裙角,眨巴著眼,道:「阿娘!你真好看!」


    「欸。」沈蘭池瞧見小女孩一張可愛麵孔,登時心生喜愛,彎腰摸了摸她的腦袋。


    就在此時,她耳聽得不遠處傳來詫異聲音:「王、王妃……」


    沈蘭池抬起頭,便看到陸麒陽牽著馬,大張著嘴,一臉被雷劈了的震驚之色。


    「這、這,這?」陸麒陽結結巴巴,不知所措,道,「蘭蘭,我倆的孩子,已經這麽大了?」


    夫妻小別勝新婚,更何況兩人已數月未見。


    陸麒陽惦記著她腹中尚懷胎兒,不敢太過親昵,隻能虛扶著她的腰,與她一道步入家中,口中道:「你慢些走,小心點。」


    沈蘭池雖身子比往日更重,卻並沒有閑下來,平日有事沒事便會走動一番以強健身體。見陸麒陽小心翼翼,沈蘭池瞥他一眼,道:「我可沒那麽嬌弱。」


    「是,是,王妃說的是。」陸麒陽立刻撤回了手,模樣渾似點頭哈腰的小兵見了將軍。


    兩人入了房內,丫鬟端上來了糕點水果。因著近時百姓四處流散,這蕪州也無充足蔬果,以是錦盤裏隻放了個可憐巴巴的木李。陸麒陽見了,蹙眉道:「戰亂四起,連累民生了。」


    頓了頓,他似是有些愧懺,道:「我本不欲如此,實在是陸子響逼迫太甚。」


    沈蘭池道:「你說的我都懂。隻要你在一日,陸子響便不會放過你。他寧可外通木金族,也要將你除去;這等重次不分之君,不如不要。」


    陸麒陽心不在焉地聽著,口中說這些「待天下定」之類正義淩然、大氣方剛的話,一雙眼卻眼巴巴地瞅著沈蘭池凸起的小腹,好似那裏藏著什麽寶藏。


    沈蘭池見他如此神情,歎了口氣,扯過他的手掌來,放在自己腹部,道:「想摸便摸,別磨磨唧唧的。這可是你的孩子,料定他也不會生氣。」


    話音剛落,她腹中的孩子似乎就伸手踹腳地蹬了一下,讓沈蘭池肩膀微微一震。


    懷胎五月,正是腹中孩兒動作頻頻之時;沈蘭池白白挨了一腳,立刻變了麵色,把陸麒陽的手擱回去了:「別摸了,他不高興呢。」


    「好。」陸麒陽有些委屈,卻還是老老實實縮回手去了。


    沈蘭池撫了撫腹部,抬頭打量自己的夫君。在來見她之前,陸麒陽顯然仔細收整過自己一番,將一張臉打理的幹幹淨淨,並無風沙胡茬,衣裳也筆挺光鮮,一點兒也不像是個剛從戰場上下來的將軍。


    想到他先與木金人作戰,後又與陸子響為敵,沈蘭池不由有幾分心疼。


    「夫君,如今你是迫不得已,舉兵直揮京師。可待入了京城,將陸子響趕下龍椅,你又待如何?」沈蘭池瞧著陸麒陽,話裏有幾分憂慮,「我從不覺得你是個喜歡做帝王的人。」


    此等大逆不道的話,若是落到旁人耳中,定然會惹來殺身之禍,可沈蘭池卻說的毫無遮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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