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尼娜消失了嗎?”


    “肯定逃跑了吧?怎麽了,奧德?你說她第二圈的時候就在很後麵,第三圈的時候過了西塔就不見人影了。”


    奧德一邊跑一邊指著團舍點頭。


    托費爾察覺了這位不愛說話的大塊頭是什麽意思後幫其複述後說:“我也想逃。”


    溫特·施蒂萊城堡位於王都東部的樹林地帶,被一片蔥鬱所掩蓋——俗稱〈幻之森〉。


    以利希特領頭,大家一起穿著競技會上用的盔甲和連環甲在樹林中的道路上奔跑。


    比起打掃自己的房間,騎士團團員們更討厭這種鍛煉跑步能力的基礎訓練。尼娜在昨天的比賽時連沙漏的第一輪都沒過就暈倒了,所以為了鍛煉她的腰腿力量,利希特他們帶著尼娜在樹林跑圈,同時他們自己也能順帶著一起訓練。


    利希特一個人折返回去。


    因樹葉空隙中漏出來的光而閃亮的森林裏,回響著盔甲和連環甲碰撞的聲音。


    利希特沒跑多久就看到在路中央有個縮成一小團的身體。


    “糟了,倒在路邊了。今天一大早就是盛夏般的溫度,我還擔心這會不會對她太嚴苛了。”


    利希特慌張地跑到尼娜身邊。


    七月,夏季。


    位於利裏耶國西部的部分地區少雨且濕度低,一年四季生活起來差不多都非常舒適,但唯獨夏天的陽光毒辣,就算一動不動也會出汗。


    利希特蹲下高大的身體,把手搭在縮成一團的後背上。


    “尼娜,沒事嗎?對不起,這麽晚才發現。”


    利希特穿著看上去就很熱的盔甲,但尼娜穿的是清涼的便裝。


    本來到肩膀處的黑發現在紮在腦後,身上是麻製的夏用鎧甲和連環鎖,腳上穿著剛到膝蓋下麵的短靴。


    尼娜巴掌大的臉通紅,呼吸也毫無規律,那深海般的藍眼睛失去了焦點,汗水從下巴滴到了地上。


    “……這,這就是〈嚴苛〉呢……”


    “誒?”


    尼娜無力地點著頭。


    之前利希特說過國家騎士團有三苦〈嚴苛、肮髒、危險〉,現在尼娜朦朧之中深切感受到了第一苦。


    ——在模擬競技時暈倒的尼娜醒來後,利希特告訴她暫定入團需要辦的手續都準備好了。


    尼娜在她最開始醒過來的那個房間,也就是西塔的三樓。守在旁邊的利希特等尼娜一睜眼就開始麻利地讓她辦手續。尼娜因剛起床和疲勞導致腦袋還轉不過來,利希特就若無其事且特別嫻熟地趁著這個時候給她準備了手續。


    利希特趁尼娜還在發呆的時候讓她拿起羽毛筆,露出爽朗的笑容。


    “在這裏簽字,然後是這裏。”


    合同上寫著尼娜的登錄名和每個月的工資以及保密義務。為了給尼娜量尺寸定做盔甲,就喊來了廚房的漢娜,然後給父母寫了封信告訴他們自己已經確定加入了〈克雷普芬騎士團〉。


    當尼娜終於反應過來後,她變得滿臉蒼白,而利希特已經抱著文件腳步輕快地離開了房間。她就像一隻戰戰兢兢地把雙腿踏入急流,然後瞬間就被衝走再也回不到岸邊的小兔子。


    從第二天就開始了訓練,現在已經是第三周。


    上午鍛煉基礎體力,在午睡之後練習弓箭,然後順便在散步的時候確認通往團舍的近路。因為極度的疲勞,尼娜晚上睡得像灘爛泥,有時甚至都分不清楚自己所處的是否為現實。


    利希特抱起尼娜,把她放到了大樹下。


    為了幫她擋住枝葉間投下來的陽光,利希特跪在地上,然後脫掉手部的護甲用雙手給尼娜扇風。


    “對不起……給你,添麻煩了……”


    “沒有沒有,我特別歡迎讓我公開抱尼娜的麻煩。不過你的腿已經習慣起來了呢,最開始隻是跑了半圈就暈倒了……怎麽說呢,其實你躺著的時候更多。”


    “但是,因為我,利希特先生自己的,訓練……”


    “那個我也說過沒事的,隻要不錯過裁定競技會,其他的都很自由。有的從倉庫偷酒被漢娜罵了,有的從早睡到晚,有的天天泡在王都的花街柳巷。就連與其他國家的友誼競技會,都是根據報名的人數臨時組隊哦?”


    利希特歪著腦袋笑了起來。


    尼娜點點頭,但心情卻很複雜。


    哥哥羅爾夫雖然屬於國家騎士團,但尼娜並不知道其中有什麽內情。


    羅爾夫原本就不怎麽愛說話也是原因之一,但主要是因為嚴格的保密義務。身為團員所得到的情報全都不能挑明。


    實際上,在戰鬥競技會上團員們都戴著頭盔穿著盔甲,公開的就隻有登錄名和戰果即破石數。所以國家騎士團其實是充滿謎團的存在,沒有人知道那是誰來自哪,也不知道那是多麽高尚勇敢的騎士。


    盡管他們集國民的豔羨於一身。


    尼娜呼吸順暢後呆呆地想著。


    ——雖然很失禮,但我覺得就算不是為了安全,這些事也還是保密為好。


    “小家夥,還活著嗎——?”


    與拖著長音的說話聲一起,托費爾和奧德走了過來。


    托費爾那戴著手部護甲的手心裏,是數十個像命石一般閃耀的紅櫻桃。


    利希特一臉意外。


    “不會吧,這是為尼娜摘的嗎?”


    “算是吧,在森林裏跑步的時候順手摘了幾個。小家夥盡力了,來,拿著。”


    托費爾把櫻桃遞了過去。


    在頭頂搖晃的果實,對幹渴的尼娜來說非常有魅力。


    “謝謝。”尼娜剛要接過來,托費爾又突然一抬手。


    “那……那個,托費爾先生?”


    尼娜疑惑的伸長手臂後,托費爾又把手抬得更高了。


    一下抬到右邊,一下抬到左邊。


    尼娜聳拉著眉毛,心想這難道是非常明顯的惡作劇嗎?


    “……我說啊,托費爾,不要逗尼娜。”


    “不要啊,好不容易來了個好玩的玩具。團舍裏淨是些邋遢的大叔,一股酒臭味還很無聊,這夏天的訓練也很要命。就當作是每日的潤滑劑,潤滑——”


    “禁止把她當作玩具或所有物。還有啊,說什麽潤滑劑啊,尼娜的眼睛都潤滑了怎麽辦啊。”


    利希特看到尼娜的眼睛裏泛起了淚花後衝著托費爾嘀咕道。


    奧德慢悠悠的從托費爾手上把櫻桃拿了過來。


    “幹嘛啊?”


    奧德無視托費爾的抗議,彎起自己巨大的軀體把櫻桃遞給了尼娜。尼娜道著謝接了過來,奧德朝她微笑,用大手輕輕地撫摸尼娜的腦袋。


    在團舍生活後過了三周,除利希特外,和尼娜交流最多的就是托費爾和奧德二人。


    被利希特稱為〈中年組〉的維爾納他們是八個長相凶狠的人,他們基本上不是喝酒就是玩鬧,比起尼娜他們更沉迷於酒肉女色以及賭博。他們總是在近郊的鎮上玩,敲過了熄燈的鍾聲才回城,然後直接醉醺醺地睡在馬廄裏。


    而和尼娜年齡相近的托費爾和奧德就經常做她的訓練對手,也經常一起在食堂吃飯。雖然尼娜覺得他們對自己很親切是件讓人開心的事,但托費爾隻是把尼娜當作打發時間的玩具而已。


    他不是躲起來嚇尼娜就是從背後撓她癢癢。


    每次玩笑開過了就是奧德來幫尼娜,他會把尼娜扶起來然後製止那個不長記性的惡作劇妖精。奧德在老家有對年幼的弟弟妹妹,所以每次看到尼娜都會摸她的腦袋,送她椒鹽卷餅。


    再就是利希特,他是個既開朗又會照顧人的好青年,雖然他過度的肢體接觸會讓人不知所措,但估計是因為他還一直把尼娜當作被父母派出來跑腿的小孩吧。可能是對尼娜很不放心,所以從早上去食堂直到晚上尼娜回西塔的房間為止,利希特也都一直在照顧她。


    老團長澤梅爾因為視力問題隱退,現在大部分時間都是坐在辦公室裏。他活用自己在武器店學來的技術,幫忙調整大家的裝備。除了尼娜還有一位女性團員,但她為了招募新的團員正和副團長在國內四處奔走。據說還有幾名團員正因負傷療養中。


    所以,作為國家騎士團團員的生活順利地讓尼娜有些猝不及防。這裏比每日因為農活和雜務而繁忙的村莊要安穩,因為尼娜早已習慣了大家僅憑外表年齡對待自己。和身材高大的團員說話時脖子會很累,因為家具太大所以隻能用腳搭子等等這些事對尼娜來說也並非第一次。


    隻有一件事,尼娜有些在意。


    “尼娜,不吃嗎?難道是不舒服嗎?難受的話我就把你背回團舍吧?”


    尼娜突然回過神。


    尼娜朝擔心的利希特搖了搖頭。為了讓自己不要再繼續想哥哥的事,尼娜把櫻桃塞進了嘴裏,但咬下去的瞬間,超乎她想象的酸味立刻在口腔內擴散開來,被噎住的尼娜蜷起了身體。


    利希特慌張地順著尼娜的後背,瞪著托費爾。


    “你不會是故意摘來了酸的吧?”


    托費爾扭過頭吹口哨。


    在樹蔭下休息好的尼娜回到了團舍。


    尼娜在後庭的井邊洗了洗臉和手腳,回到位於西塔的房間換上了便服。放下頭發梳理了一會後,就敲響了午餐的鍾聲。尼娜朝著食堂走去。


    最開始還在團舍裏迷過路的尼娜,現在已經能順利往來自己的房間了。


    一般從王城到團舍來的客人都會迷路一整天,然後派搜索隊出去找。尼娜一邊注意著暗門一邊前往位於一樓的食堂。打開雙開大門後,一大股溫熱的臭氣讓尼娜皺起了臉。


    不是食物,而是混著油脂味的熱氣。


    “你們幾個又直接穿著盔甲到食堂來!手上臉上淨是泥巴啊!說了無數次讓你們在訓練後衝個澡換了衣服再來!”


    廚師漢娜鼓著她那如母雞般的大肚子怒吼著。


    漢娜端著一大盤菜,她的怒氣就像菜上的熱氣似的往外冒個不停,而坐在廚房旁邊桌上的中年團員們一點也不在意。


    “別這麽死板嘛。”


    “換衣服很麻煩啊”那人說完把手裏的啤酒一飲而盡。


    他們一邊笑一邊講著無聊的“英勇事跡”,比如在妓女身上花了一大筆錢,結果被她跑了;比如在賭場輸的一絲不掛……


    中年組們好像剛才正在小競技場進行了一對一的訓練,他們每個人的臉都被塵土弄成了褐色,稍微澆點水就能和成泥。


    尼娜被滿食堂的臭氣嗆到了。


    這應該就是利希特說的〈肮髒〉吧,尼娜雖然覺得有些失禮,但她還是禁不住這麽想。


    “太慢了啊,小家夥。反正下午還要訓練的,為什麽換衣服啊!在我數完五秒前不坐下的話,我就把你的份都吃了啊!”


    托費爾用叉子敲了敲盤子。


    尼娜縮著脖子說:“但是漢娜小姐說……”


    突然她心裏咯噔了一下。


    ——要,要坐在兄長旁邊。


    托費爾他們坐在食堂裏麵的桌子上,托費爾的旁邊坐著一人占兩人位置的奧德,他們對麵坐著利希特和羅爾夫。空著的就隻剩下羅爾夫左邊的座位了。


    尼娜正在猶豫要不要編個理由折返回去時,托費爾開始五、四、三地敲起了盤子。


    尼娜隻好低著頭穿過聒噪的食堂,戰戰兢兢地坐在了除尼娜以外唯一 一個換上了騎士團外罩的羅爾夫身邊。


    團舍的餐桌是照著體強力壯的團員們設計的。


    好不容易才能把胸部以上露出桌麵的妹妹和即使在團員中也算高個的哥哥。托費爾從對麵用叉子的柄比著二人腦袋的位置,兩眼放光。


    “比起兄妹,更像是你的私生子啊。”


    尼娜尷尬地握緊了放在膝蓋上的雙手。


    羅爾夫與尼娜是兄妹的這一事實,利裏耶國騎士團的各位是滿環驚愕接受的。


    這對兄妹無論是體格還是臉都不像,除了黑發和深藍的眼睛外沒有半點相似之處。


    不僅如此,就連性格也是大相徑庭。羅爾夫是個謹慎的青年,興趣就是訓練。就算有著騎士團第一的本領也毫不自滿,從不漏掉每日的千次猛刺練習。對團員的玩笑話皺眉,無視去夜夜笙歌之地的邀約,與其說他是認真,倒不如是冷淡。


    相反尼娜卻是個膽小如兔的少女。她總是不安地看人臉色,被托費爾的惡作劇嚇到腿軟,待人過於客氣沒有主見。所以有時會訓練到極限害自己動彈不得。


    這樣的兩個人竟然是血親,這對缺乏娛樂的團舍來說是個正好的調味料。中年組們一本正經地在討論〈被妖精偷換〉和〈母親婚外情〉這兩種說法哪個的可能性更高。


    尼娜拿了一個麵包,把鹽漬豬肉和醋醃白菜添到盤子裏後,偷偷觀察哥哥的臉色。


    長長的黑發遮住了左半張臉,甚至看不清他的表情。


    ——果然還是很討厭我吧。兄長原本就討厭吵鬧,每次吃飯都要被人討論我們像不像。我差不多是不顧兄長的反對暫定入團的,所以想著盡量不要給他添麻煩,結果還是成了這樣。


    羅爾夫對尼娜的暫定入團沒有發表任何意見。


    在模擬競技後第二天,尼娜重新給團員們打了招呼,接受了大家粗魯的歡迎。那天她的頭發被人揉得快成了鳥窩,背也被摸到快要留下手印。在尼娜精神恍惚的時候,羅爾夫已經騎馬兜風去了。


    他的一天開始於早晨的冥想,然後是千次猛刺、競技場一對一和騎馬。忠實服從訓練日程的羅爾夫和尼娜的相處時間就隻有食堂。


    羅爾夫全程沉默著吃飯。


    尼娜不停地往渴的不行的嘴裏塞麵包,然後借著木杯裏的果汁吞了下去。尼娜原本吃的就少,再加上坐在哥哥旁邊給她帶來的緊張感,她盤子裏的菜一點也沒動。


    注意到的利希特把裝著水果的大碗端到尼娜麵前。


    “下午還有訓練,還是吃點富含水分的水果吧?有越橘和覆盆子,和那個不講道理的惡作劇妖精摘來的不一樣,都是又甜又新鮮的。”


    “謝,謝謝。”


    “說誰是不講道理的惡作劇妖精啊?”托費爾噘著嘴反駁。


    利希特無視了他,繼續講著從〈幻之森〉摘來的水果。


    隨著季節的變換,〈幻之森〉中會結出柑橘類水果,還有拿來榨果汁的蘋果和葡萄。講著這些的利希特簡直就像不動聲色地吹走兄妹間微妙氣氛的和煦春風。


    尼娜的表情自然地緩和下來,但羅爾夫並沒有參與到對話中。


    他沉默著把菜放進嘴裏的樣子,與其說是在享受美食更像是在攝取營養。尼娜也覺得可能是因為哥哥討厭自己,所以想快點吃完了離開。


    尼娜正低著頭時,廚房傳來了漢娜的叫聲。


    “小個子,來幫個忙!幫我端一下追加的大盤子還有啤酒。”


    利希特一臉無語。


    應該是第一次見麵的時候就幫過忙,所以就下意識地喊了尼娜吧。漢娜因為人手不足,把尼娜當作實習的廚師來對待。


    “我知道去年來的女廚師因為〈太髒〉所以逃跑了你現在忙不過來,但要隨便拉個身份不明的人來團舍的話就太危險了,找做雜事的老仆人也不輕鬆。漢娜啊,副團長他們正在幫你找負責廚房的新人,所以……”


    “沒,沒事的。我,我去。”


    尼娜趕緊站了起來。


    她覺得與其讓氣氛變得尷尬影響大家吃飯,那還是去幫忙比較好。而且可能是因為在村子裏時一直過著被人呼來喝去的生活,就算被拜托上菜尼娜也沒有違和感。


    看到搬著大盤子搖搖擺擺走出來的尼娜,中年組又蹬鼻子上臉不停地找尼娜幫忙。尼娜老實地回應著大家的要求,在食堂內往返的時候,發現哥哥羅爾夫的木杯空了。


    父母知道兄妹倆關係尷尬,所以羅爾夫回家後也沒有拜托尼娜幫著照顧哥哥。尼娜正在猶豫要不要向哥哥搭話時,中年組的又在喊尼娜:“肉不夠啊。”


    尼娜看著哥哥回答他們後,托費爾撐著臉歪著脖子問。


    “小家夥,你討厭哥哥嗎?”


    “誒?”


    “明明願意被大叔們使喚,卻不管自己的哥哥?明明是兄妹卻不說話,關係不好嗎?看起來特別陌生,真的是陌生人嗎?”


    “我,我和兄長……”


    “兄長?這是什麽稱呼!你們是南部村莊出身吧,一般不都是喊哥哥或者老哥嗎?難道你們兩個有一個是養子?還是說同母異父?”


    連珠炮似的提問讓尼娜陷入了混亂。


    把哥哥稱作〈兄長〉對尼娜來說並沒有什麽奇怪的,她壓根沒想過要親昵地稱呼那個讓自己畏懼眩暈的人為哥哥。


    兩人之間很陌生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但其實就是親兄妹。而且也不是關係不好,雖然不知道哥哥是怎麽想的,但尼娜並不討厭哥哥,甚至隻能遠遠地眺望尊敬,打從心底裏憧憬著他。


    尼娜支支吾吾的,然後聽到了一聲重重地歎息。


    羅爾夫停下了吃飯的手皺起眉。


    尼娜感覺自己很想哭。


    她明明不想打擾哥哥,也不想給哥哥添麻煩。但為什麽卻怎麽都解釋不清呢。


    “啊!糟了!”


    利希特突然大聲喊。


    嘩啦一聲,盤子掉在地上摔碎了。利希特撓著頭站了起來,中年組們對著他大笑。


    “是因為上午的訓練累壞了嗎?”


    “振作點啊,年輕人。”粗狂的起哄聲讓利希特縮著肩膀。


    “不要讓我們這些腰腿不便的老(·)年(·)組(·)擔心啊。”說著這話的人用眼睛瞄準後,帶著殺氣朝利希特投來了叉子和刀。


    利希特用大盤子當盾靈活的躲開後,拜托尼娜幫他把打掃用具拿來。


    尼娜著急地跑向廚房,放下心來想:得救了,再繼續下去的話哥哥就會更討厭我的。沒想到盤子會突然掉地上引起騷亂。


    ——難道利希特先生是注意到了我在為難嗎?


    尼娜又搖了搖頭。


    利希特雖然很溫柔,但這想法還是自戀過頭了。一定是不小心的。但是利希特也特意和尼娜討論水果,事事關心她。


    ——怎麽回事,感覺心神不寧的。


    尼娜沒在意這不可思議的心情,拿著木桶和抹布準備回餐桌去,結果發現有一個消瘦的老人站在大門口。


    團長一臉無奈地看著到處亂飛的餐具。


    “你們的注意力不夠集中啊,加爾姆國的〈紅色猛禽〉可不是什麽寬容的怪物,他絕不會放過獵物的任何一絲可乘之機。”


    澤梅爾撿起掉在腳邊的刀。


    他輕輕一扔,就將刀刺進了地上的越橘裏。


    “——!”


    團長一臉搞砸了的表情。


    讓人瞠目結舌的絕妙技術吸引了大家的目光。


    “也要考慮餐刀作為投擲武器的實用性呢。”團長自言自語,然後慢慢環視把叉子和盤子都藏在身後的幾個人。


    “想瘋的話就等到勝利的慶祝宴上。剛才王城派來了快馬,說是確定了要和加爾姆國舉行裁定競技會,理由是爭奪利裏耶國西北部的海內肯地區。日期是八月一日,地方還是和上次一樣在施萬國東北地區的薩爾布爾城。”


    食堂一片寂靜。


    像是突然進入了另一個世界的食堂內,維爾納代替所有團員問道。


    “團長,〈那家夥〉呢?”


    “〈那家夥〉在上個月已經結束禁賽了。所以加爾姆國的〈紅色猛禽〉也就是加韋恩王子,會在本周末與施萬國的裁定競技會中複賽。”


    ——紅色猛禽……加韋恩王子。


    尼娜在心裏重複著這兩個名字。


    裁定競技會是由國家騎士團進行戰鬥的競技會。也就是說那個加韋恩王子也是國家騎士團的團員,尼娜覺得敢親自參加左右國家命運的競技會的王子還真是勇敢,但紅色猛禽這個外號聽起來卻格外的不吉利。


    想著想著尼娜突然感覺後背一抖。


    那刺人肌膚的感覺應該就是殺氣。


    原本像孩子般吵鬧的團員們,不知何時全部都像繃緊的弓一樣


    “今明兩天會在王都內公示,去尋找新團員的副團長他們也會在下周回到團舍。然後還有一個壞消息。”


    澤梅爾看了一眼中年組裏麵的其中一個團員,他長著岩石一樣的腦袋。


    “你的家鄉附近好像被〈那群山賊〉襲擊了,根據副團長的書信,並沒有人員傷亡。”


    知道家鄉出事了的團員吞了口唾沫。


    但是他的動搖也隻有一瞬間。他握緊了拳頭,一改臉色點了點頭。


    澤梅爾眯起眼。


    “身為守護白百合的一葉,你們做好了心理準備嗎?雖然團員的近親屢遭襲擊,但由於該事件與〈紅色猛禽〉有關,所以國家聯盟的動作很遲緩。就算每一起都隻是找茬的程度,但不知何時就會盯上團員本人。到競技會那天為止,都不要放鬆警惕。”


    團員們用右拳觸碰左肩,齊聲回答“明白。”


    團員們放下酒杯,踩著靴子大步朝著競技場走去了,尼娜看著他們的背影發呆。


    他們一轉剛才那墮落的態度,就連比起訓練更喜歡把尼娜當玩具玩的托費爾都踹著磨磨蹭蹭的奧德從後門離開了。


    ——團員本人被盯上就是三重痛苦的最後一個〈危險〉吧。不過剛才說的事是……


    尼娜不安地問澤梅爾。


    “那個,根據團長您剛才說的話,那些襲擊過我家鄉的山賊是和加韋恩王子有關嗎?利裏耶國和加爾姆國明明要舉行裁定競技會了,但團員的家鄉卻不斷遭受襲擊,簡直就像在故意妨礙一樣。運營競技會的國家聯盟,為什麽不調查呢?”


    “國家間遇到連國家聯盟也不知道誰對誰錯的問題時,就會舉行裁定競技會。也就是由火之島的〈看得見的神〉來裁定,他們是由各國的代表構成的組織。國家之間各有利害,代表們也有自己的家人,所以他們為了不招來恐怖猛禽的怨恨,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這也是常有的事。”


    澤梅爾平淡地回答著。看了會呆立在原地的尼娜後,澤梅爾轉向利希特。他正站在餐桌旁邊不停地吃芥子果實味做的年輪蛋糕。


    “這麽熱的天氣,剛才還提到了那家夥的事,你的腸胃竟然沒出問題啊。算了,尼娜的準備還來得及嗎?”


    “因為我,一直過著,不管是熱還是冷,就算父母死了,不工作的話就沒飯吃的,生活。尼娜的裝備,讓副團長,去王都的鐵匠鋪催了,下周,開始——”


    “你吞完了再說話,這個蠢貨。裝備的準備是自然,我說的是精神上的準備。雖然在那之前能和其他國家進行友誼競技會是最好的,但沒時間了。進入國家騎士團後的第一個對手就是加韋恩,負擔實在是太重了。”


    “啊—”


    用果汁把滿嘴的年輪蛋糕吞下肚後,利希特像是終於反應過來了一樣。


    澤梅爾皺起眉。


    “你怎麽還這麽悠閑,在〈銀花之城〉已經有人開始責備比阿特麗斯王女殿下了。貴族諸侯帶頭說加爾姆國之所以要與利裏耶國進行競技會,就是因為王女殿下的存在,甚至連她的親人王子殿下都這麽說。”


    “在頑固的王女點頭之前,利裏耶國的騎士會全滅吧。明明被拒絕了那麽多次竟然還來提親,每拒絕一次就用裁定競技會來施壓,明明是個怪物卻又有不能小覷的智慧。”


    “不管是施壓還是怎樣,既然國家聯盟決定了那就隻能戰鬥。去年不斷出現傷者,甚至還有人死亡,如果這次再失敗,那就隻能把〈金色百合〉交給〈紅色猛禽〉了。如果可以的話,想避免這種結果。”


    “我知道。我也絕對不想最後會是那種結果。”


    利希特把木杯放在桌上。


    拿著打掃道具的尼娜開始回憶。


    據說在利裏耶國有一位被稱作〈金色百合〉的美麗王女。雖然不知詳情,但利裏耶國與加爾姆國關係的惡化,好像和那位名叫比阿特麗斯的王女有關。而且利希特和澤梅爾都把王女的事當作自己的事一般去擔心,與其說這是基於對王族的忠誠,感覺他們本人就與王女相識。


    “總之這周末你把她帶去薩爾布爾城,讓她提前看看競技會場總沒有壞處。雖然不知道讓她親眼看到〈紅色猛禽〉後究竟是凶是吉,但總比在正式比賽時嚇破膽要好。羅爾夫,你覺得怎麽樣?”


    尼娜轉頭看過去,原以為已經和團員們一起離開的羅爾夫,還坐在餐桌前。


    即使在餐具橫飛的混亂之中,羅爾夫也仍淡定喝著餐後的草茶。他站起身。


    沉默著行禮後,沒有看尼娜一眼就離開了食堂。


    澤梅爾看著那筆挺的背影。


    “我覺得羅爾夫的想法和我是完全相反的。”


    “誒?”


    見尼娜不明白自己的意思,澤梅爾用下巴指了指利希特。


    “千萬注意不要迷路。因為這家夥就像衝著亮光飛過去的蟲子似的,一看到路邊攤就會拍著翅膀衝過去。”


    ◇◇◇


    ——不行,動不了。


    他們來到了人滿為患的薩爾布爾城前庭。


    尼娜為了不被人流推走,使勁站在原地。


    她因為痛苦而緊閉著雙眼,突然感覺有陰影遮住了自己。仿佛行走於尼娜頭頂之上的人們,無情地遮住了夏日的藍天。


    今天是施萬國和加爾姆國的裁定競技會。利希特來到薩爾布爾城後,因為前庭擺著的路邊攤而兩眼放光。


    和澤梅爾說的一樣,利希特一看到庶民類的食物就沒了魂。在團舍也是經常吃年輪蛋糕和水果幹。


    “我馬上就回來。”利希特雙手合十向尼娜保證的時候,他們還在中庭大門附近的灌木叢旁。但現在尼娜已經被如灌木叢般的人群所淹沒,身體也不聽自己使喚了。


    ——啊,我太天真了。雖說是第一次來裁定競技會,但實在沒想到竟然會有這麽多人。


    戰鬥競技會也是庶民們的娛樂,所以尼娜連約爾克伯爵杯的人群都應付不來。但來到這裏後,才發現堵上國家威嚴的裁定競技會有著與眾不同的規模,甚至讓人感覺那個基爾熱姆小鎮真就是個山溝溝裏的荒村。


    施萬國的薩爾布爾城是經國家聯盟認證的官方競技場。


    裝飾著屋頂和城壁的,是國家聯盟那畫著四位女神的旗幟。〈四女神〉環繞火之島東西南北地區連接成環狀,代表著和平。


    在寬敞的中庭裏有三個競技場,包圍他們的城壁內部是能容納五千人的觀眾席。在能夠俯視競技場的二樓,是貴人專用的看台。


    這個競技場原本是由熱愛戰鬥競技會的薩爾布爾城城主改建的,之後得到了國家聯盟的公認,現在已經是裁定競技會、西方地域杯等官方競技會的場地之一。


    ——總之,如果我離開了這就隻會變得像森林中的一株雜草,一定要撐到利希特先生回來為止。


    尼娜被充滿酒臭味的男人推搡著,臉部被貴婦人豐滿的臀部撞擊著。雖然她拚命努力了,但雙腳終於還是離開了地麵。


    事已至此也無可奈何,尼娜任人群裹挾著自己向前流去,最後被扔在了石地板上。


    她雙手撐地正要站起來,身體卻被人舉起來了。


    吃驚的尼娜麵前有一輛馬車飛奔而去。


    馬車頂上的百合紋章對著陽光閃耀著光輝,旁若無人地駛過混亂的人群後,消失在了中庭的壁門後麵。


    尼娜咽了口唾沫。


    差點就被車撞了。尼娜出了一聲冷汗,突然聽到了意外的聲音。


    “那輛馬車是利裏耶國的王族吧,戴著崇高的百合紋章,駕駛馬車時卻像個無賴。”


    回頭一看尼娜瞠目結舌,把尼娜夾在腋下的人穿著和尼娜一樣的外套長著和尼娜一樣的眼睛,羅爾夫正一臉嚴厲地瞪著壁門那邊。


    “兄,兄長!”


    尼娜被放回地麵後,看著哥哥不停地眨眼。


    她完全無法理解眼前的存在和現在的狀況,今天來觀戰的應該隻有尼娜和裏希特兩個人。昨天早上離開團舍時,還在競技場練猛刺的哥哥為什麽會在這裏?


    正在迷茫的時候,傳來了明朗的聲音。


    “尼娜!終於找到你了!”


    利希特在人群中揮手。


    他撥開人群,紅著臉跑了過來,連著手裏的紙袋一起把尼娜抱在懷裏。


    “對不起,因為看上去太好吃了就沒忍住,這家也是那家也是。對了,你快看這個!施萬國是西部第一的小麥產地,麵包的種類很豐富呢。有加了核桃的還有加了洋蔥的,這個黑色的是加了蜂蜜再烤的。這個皮袋子裏裝的是覆盆子的果汁,我和你一人一半……奇怪?誒?你是羅爾夫吧?”


    正在給尼娜看紙袋內容物的利希特一臉震驚。


    “你怎麽在這?你在這幹嘛?”


    羅爾夫簡短地回答。


    “今天到薩爾布爾城來還能是幹什麽,隻能是來看加爾姆國的戰鬥吧。”


    “這回答很有你死認真的風格,那既然這樣你直接和我們一起來不就好了。不過話說回來還真是巧呢,你竟然遇到了尼娜,我都在認真思考要不要去貼尋人啟事了。你簡直就像一直在這等著,難道是跟蹤……啊——”


    利希特大叫了一聲,來回看著懷裏的尼娜,和正一臉意外的羅爾夫。


    利希特緩緩清了清嗓子,從紙袋裏拿出黑色的麵包遞給羅爾夫。


    “給你這個,是我的歉意。”


    “為什麽道歉?”


    “雖然經過了團長的同意,但一般還是會在意呢。但你不用擔心,我很紳士的哦?房間是分開的,現在抱在一起也隻是因為終於找到她了所以很開心,不過一起騎馬的事你能不追究嗎?因為不讓她抓著我的話會很危險的,雖然我很開心。”


    “不知道你什麽意思。你辯解的意圖和內容我都不能理解,也沒必要。所以我不會收下這個。”


    羅爾夫把黑麵包遞回去。


    “我來薩爾布爾城是為了看加韋恩。自上一次裁定競技會已經過去了一年,有必要確認現狀。我是在兜風的途中突然想起來了,所以就直接過來了。看到妹妹………是偶然。比起這個,剛才有戴著利裏耶國國章的馬車開進薩爾布爾城了。”


    “我很在意你在說偶然這兩個字之前的沉默,算了。有利裏耶國章的馬車?”


    利希特皺起眉。


    他眯起眼抬頭看向二樓的看台。


    “既然有利裏耶國的國章那應該就是王族吧,真讓人好奇。比起競技會更沉浸於夜會的家夥們,竟然會特意來看他國的裁定競技會。”


    薩爾布爾的大鍾宣告著時間。


    裁定競技會的運營交由國家聯盟的審判部。穿著和國家聯盟旗相同設計的外罩的男人們,對著通過壁門的人們大喊讓他們快點。


    利希特抓著尼娜的手臂跑了起來。


    “喂!等一下,這個還沒拿。”


    利希特無視拿著黑麵包的羅爾夫,快速穿過人群。


    羅爾夫歎了口氣,追著朝觀眾席離去的兩人。


    在包圍了大競技場的城壁上。


    尼娜坐在台階狀的觀眾席上,察覺到了周圍異樣的氣氛。


    ——這沉重的感覺是怎麽回事?


    決定國家命運的裁定競技會和獲得賞金與名譽的地方競技會在排場上自然是完全不同。


    可坐在觀眾席的人們傳達出來的感覺並不是在期待本國騎士團的活躍,而是不安的看著競技場,小聲交談著。


    “有很多騎士退出了今天的比賽,所以好不容易才湊齊。不過這也正常,聽說在上次的競技會裏被〈紅色猛禽〉踩碎了腿的團長再也走不了路了,還有失明、斷臂的騎士。”


    “加爾姆國想要的不是領土,而是我國優良的麥田吧?他們因為歉收想要借用我們的麥田,拒絕後他們就以領土紛爭為由申請裁定競技會給我們加壓。這都是第三次了。”


    “就算讓他們事後返還麥子,他們也總是延後返還日期。顧及麵子,他們也不直接說不還,甚至還說如果我們有意見就直接去申請召開競技會。”


    “靠著那家夥的野蠻,加爾姆國完全是肆無忌憚。那個在王城裏招人嫌的異形王子在競技場上有了利用價值,他們威脅裁定競技會,強行通過了毫不講理的要求。再這麽下去的話,施萬國的騎士團總有一天會被摧毀的。”


    尼娜屏息聽著周圍觀眾的對話。


    ——團長說過,加爾姆國向利裏耶國申請裁定競技會也是因為比阿特麗斯王女拒絕了加韋恩王子的求婚。加爾姆國對其他國難道也是這樣嗎?為了達到別的目的,利用了戰鬥競技會這個製度。


    遲來觀眾席的羅爾夫,板著臉把〈道歉〉的黑麵包塞給利希特,然後坐在了利希特身旁的空位上。


    尼娜莫名覺得口渴,喝了口覆盆子果汁。


    僅是存在就能恫嚇他人的加韋恩王子,到底是怎樣的騎士。尼娜想象了一下沾滿鮮血的鷲,不禁感覺忐忑不安。突然,仿佛地鳴般的咆哮聲震動著觀眾席。


    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到了一點。


    尼娜也隨著人們的視線看過去後,手裏的皮革袋掉到了地上。


    海藍色的眼睛和小小的嘴巴長到了極限。


    她受到了巨大的衝擊,感到無比震驚。


    ——那……那個是……是,是什……什麽?


    被木柵欄圍住的大競技場裏,從掛著國旗的東西兩個陣地中走出了十五名騎士。


    東邊是施萬國的騎士團,他們穿著印有麥穗國章的外罩。


    西邊是加爾姆國的騎士團,他們穿著印有雙頭鷲國章的外罩。


    其中有一位巨大到荒謬的騎士。


    他的身高到了天花板,巨大的軀體上穿著銀灰色的盔甲,套著緋紅色的外罩。他的雙刃大劍和以毛皮做內襯的鳶形盾也是大得離譜。頭盔遮住了他的大半張臉,能看到的就隻有如鷲一般的鼻子和笑成月牙狀的嘴。被頭盔上如火焰般的裝飾布裹住的命石,像邪惡的眼睛一般發著光。


    尼娜的背後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對於個頭矮小且手無縛雞之力的尼娜來說一切都是又大又強的存在。


    但即便如此,她眼前的騎士也屬於〈異常〉。壓根就不覺得他是個人類,簡直就像從地下世界裏爬上來的,以人肉為餌料的怪物。


    ——那就是加爾姆國的〈紅色猛禽〉……加韋恩王子……。


    在大競技場的中央,屬於國家聯盟審判部的兩國的見證人開始宣讀競技會的規則,包括兩國要裁定的主張、犯規、棄權行為以及基於國家聯盟憲章有遵守結果的義務等。


    審判部的人舉起一隻手。


    以倒轉沙漏為信號敲響了銅鑼,兩國的騎士團同時衝了出去。


    尼娜提心吊膽地看著人生中的第一次裁定競技會——然後立刻用雙手捂著嘴。


    ——這……這簡直…


    在競技場內進行的是虐殺。


    並沒有真的奪取性命。但有好幾位騎士的確已經被斷送了身為騎士的生命。


    加韋恩揮著和尼娜差不多高度的大劍,像割麥子一樣打倒了施萬國的騎士。他們的胸口和雙腿被毀,動彈不得之後,加爾姆國的騎士就聚過來擊碎命石。


    根本不需要等到沙漏翻轉三次,前半場就結束了。


    可能是意識到沒有勝機,也可能是看不下去眼前的慘劇。施萬國的團長倒下掛在陣地前的國旗,親手表示了棄權。


    ——結束的銅鑼聲如鎮魂曲般回響著。


    有一部分觀眾在歡呼,他們應該是從加爾姆國來的支持者。但坐在尼娜身邊的施萬國的國民都是一臉悲壯地看著被擔架抬走的團員。


    兩國的紛爭在這場競技會中得出了結果。


    所有權存疑的土地被公認為加爾姆國所屬,施萬國若有不服,從加盟國招來的士兵所組成的國家聯盟軍隊就會對其予以製裁。


    就算加爾姆國的目的不是土地而是麥子,就算他們隻是為了威脅施萬國利用了裁定委員會,得出的結果也是絕對的。這就是為火之島帶來了長久和平的〈戰鬥競技會製度〉。


    “不光是澤梅爾團長,我也好奇你的腸胃到底是個什麽構造?和你的神經一樣粗嗎?”


    羅爾夫無語地問。


    尼娜終於發現旁邊的利希特正在入迷地吃著從路邊攤買來的食物。


    競技場內響起了〈紅色猛禽〉獲勝的咆哮聲,利希特像是為了抵抗這莫名恐怖的魄力一樣,一口撕下了麵包。


    “我倒是,好奇,你這不留情的嘴,是什麽構造呢。我真的不覺得,你和可愛的尼娜是兄妹。反正我不吃是不行的。已經沒有閑暇在觀眾席發抖了,就是為此才〈被施舍了一年〉。”


    尼娜撿起裝了果汁的皮革袋,利希特一口喝光了。


    他揉爛了手裏的紙袋。


    尼娜有些吃驚。


    騎士特有的粗糙手指,因為他極大地握力而骨節分明。


    “對不起,我明明說了和你一人一半的。我再去買一袋,你等著!”


    利希特突然站起來。


    他背對著尼娜疑惑的目光,順著離開競技場的人流消失了。


    “被施舍了一年……?”


    到底是什麽意思?而且一直開朗溫柔的利希特,為什麽會散發出如此有火藥味的氣場?


    尼娜不安地把雙手握在胸前。


    羅爾夫看了會這樣的妹妹,像自言自語般說道。


    “在戰鬥競技會中讓對方死亡的騎士會被懲罰。在去年和加爾姆國的戰鬥競技會中,利裏耶國的騎士死亡了。加害者加韋恩被禁賽一年,在那一年裏,依賴〈紅色猛禽〉的加爾姆國沒有向任何國家申請裁定競技會,所以就說是〈被施舍了一年〉。”


    “死,死亡事故……?”


    羅爾夫憤怒地皺起眉。


    “你沒聽說嗎?”


    “是後半場剛開始的時候,加韋恩的大劍刺進了利裏耶國的騎士——丹尼斯的喉嚨裏。原本有保護脖子的盔甲,但別扣壞掉了。脖子被撕裂的丹尼斯當場死亡,因為違規行為所以算作利裏耶國勝利。然後就把丹尼斯的名字刻在了團舍的十字石上。”


    尼娜想起了第一天來團舍的日子。


    在從西塔看到的前庭,利希特把花放在了巨大的十字石前。


    他當時碰了碰刻在最下麵的名字——那應該是在哀悼於競技會中喪命的騎士吧。


    “戰鬥競技會並不是絕對安全的。就算沒有失去生命,據我所知也有數百名騎士因加韋恩而無法再次站上競技場。這就是左右國家命運的國家騎士團的騎士。”


    羅爾夫看向競技場。


    在國旗倒下的施萬國陣地,有數名騎士無力地躺在地上,審判部的人也慌張地忙來忙去。在接受治療的騎士中,有的手腳完全換了方向,有的口吐白沫渾身痙攣。


    尼娜因恐懼而感覺喉嚨有些不舒服。


    她看向西邊的陣地,加韋恩正像野獸般咆哮著。


    他那揮著滿是血的大劍咆哮的模樣,就像一隻被解開了鎖鏈的猛禽,揮動著不祥的翅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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