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上午在中競技場有一場,下午在小競技場有兩場,晚上在室內競技場有一人製的比賽。中競技場舉行的是五人製的子爵杯,貝蒂大人他們要出場。啊,小競技場是十五歲以下的人才能參加,和梅爾小姐差不多大的騎士應該會出場,你想看哪一場?”


    從港口競技場的東門沿著石板路走到盡頭有一棟和宅邸很像的單層建築,尼娜他們站在其左手邊。


    在擺了長桌的接待處旁邊掛了一張木板,尼娜和梅爾混在觀眾之間討論去看今天的哪一場競技會。木板上寫了當日將要進行的競技會時間以及會場,還有人數和年齡限製。


    在申請競技會和模擬競技的櫃台右手邊是幫騎士組隊的介紹所,以娛樂為目的的地方競技會在參加人數上比較自由,所以隻要想參加,介紹所就會根據競技會的種類幫忙找到夥伴。在放了長椅的一角,可以看到有幾個小隊正在等待符合條件的騎士到來。


    “………………”


    梅爾沒有回答。


    尼娜看著精美如人偶般毫無表情的側臉,冷靜地等待著梅爾活動薄薄的嘴唇。他們二人已經一起看了三天的競技會,所以尼娜差不多習慣了梅爾那不自然的長時間沉默,之前還總以為她是生氣了。


    在個子較矮的二人身後,看木板的小隊已經交替了好幾輪,梅爾終於指向了自己想看的競技會。


    “這個和這個。”


    小而結實的手指向了兩場競技會。


    “那就上午去看子爵杯,下午去小競技場看三人製的競技吧。期間有點空閑,如果吃完午飯後還有時間,我們就去參觀一下模擬競技?”


    梅爾點點頭,長到耳朵下麵的銀白色頭發也跟著晃動了幾下。


    二人穿過像牆壁一般擋在麵前的大人們,從西側開著的門出去了。穿過通向室內競技場的外部台階後,他們就進入了之前進行過模擬競技的小競技場對麵的中競技場。


    很快就要敲響上午的鍾聲了。


    中競技場長約百四十步,寬百步,包圍著賽場的觀眾席幾乎快被坐滿。雖然現在還是五月上旬,但南方地區的太陽宛如夏日般耀眼,鎮上的居民都穿著輕薄的服裝。前來學習的一群商人風的男人們則是穿著盔甲抱著行李袋。


    人們的熱情和興奮包圍著競技會開始之前的競技場,對於在這種氛圍中戰鬥過的人來說會引起一種既緊張又興奮的感覺。尼娜坐在梅爾旁邊,有些坐立不安地看著競技場。


    參加子爵杯的幾組出場騎士已經進入了木柵欄內側,有的在揮劍有的在聊天,還有的正盤腿坐在地上等待比賽開始,大家都在按自己的習慣準備著。尼娜一邊尋找著比阿特麗斯他們那一隊,一邊觀察著其他的騎士們。突然,尼娜輕輕抬起了眉毛。


    她把臉湊近身邊的梅爾,指著競技場的一角說:


    “梅爾小姐,中央附近的那一隊用的劍有些不同呢。距離劍尖越近劍就越窄,雖然握手那裏和大劍差不多,但不是雙刃而是單刃。”


    讓人聯想到玻璃珠的天藍色眼睛微微動了一下,過了一會梅爾回答:


    “……那是在南方地區的東部使用的直刀的一種。不是橫著揮,而是從頭頂揮下切斷目標。因為不會牽連到周圍的人,所以比較適合亂戰。”


    “那個,你之前告訴過我的曲刀也是南方地區的武器吧。呈月牙狀,說是模仿獅子頭部到尾部的形狀。難道南方地區的騎士所使用的武器種類,比其他地區的更豐富嗎?”


    “南方地區在整個火之島上是國家數量最多的地區。武器會適應社會局勢而傳播並走向滅絕,但也有作為國家的文化而流傳下來的情況。從這點來看,南方地區和其他地區大不相同。其他地區更重視能在戰鬥競技會上留下成果的大劍,但這裏認為不同的武器可以為改良大劍帶去靈感,這種氛圍也能讓製造裝備的人不斷嚐試新作品,還能通過實戰來調整裝備的機能。”


    梅爾回答得十分流暢,像是在複述某人教給她的內容。


    “哈啊,原來如此。”尼娜露出佩服的表情點點頭。她看著正在注視競技場的梅爾的側臉,再次切身體會到——


    ——梅爾小姐真的對武器很詳細啊,解釋的時候感覺和澤梅爾團長很像。雖然不同的劍有不同的使用方法,但她早已習慣了其多樣性。這麽想來,第一次在貨攤見麵的時候也是,她在看到我的短弓後並沒有表現出驚訝。而且她對競技會的勝負預測和騎士實力的分析都很精準,對我來說也是寶貴的學習機會。


    模擬競技開始一周後,作為〈盾〉和〈弓〉不太穩定的梅爾和尼娜在與比阿特麗斯商量後,決定先暫停實戰改為參觀競技會。


    雖然並不是想借鑒金特海特國騎士團副團長尤米爾的建議,但尼娜的確不了解第一次見麵的人的習慣。尼娜期待著通過和梅爾一起行動而逐漸與她熟絡起來,在此期間,比阿特麗斯他們就還是按原計劃去參加五人製的競技會。


    其實,和梅爾二人一起行動後尼娜有些困惑。因為梅爾和利希特不同,不是那種開朗積極的人。她像人偶般麵無表情,而尼娜也總是站在被動方,這樣的倆人就算一起行動也很可能會在沒有任何進展的狀態下結束這段時間的參觀。


    但和與紅發一對一時感受到的一樣,盡管梅爾要想很長時間,但確實會好好給出回答。某場競技會時,梅爾甚至連雙方的人數差都預料得非常準確,每當尼娜就競技會向她提問時,她也會用毫無起伏的聲音回答尼娜,不管是第一次見到的裝備還是獨特的陣型,就連騎士的出身地都會全部解釋給尼娜聽。


    習慣了之後,尼娜發現梅爾這緩慢的反應對於優柔寡斷的自己來說很是舒心。不僅不用擔心被強硬的人牽著鼻子走,也得到了冷靜思考的時間。而且回過頭來想想,尼娜發現自己並沒有年紀相仿的朋友,故鄉的少女們隻是把她當作打雜的,女性團員比阿特麗斯雖然對她很好,但一考慮到身份和年齡差,尼娜就很難把比阿特麗斯當作朋友。


    梅爾和尼娜之間隻差了三歲,身高則是幾乎沒有差別。因為很難遇到和自己有著同一視平線的〈騎士〉,尼娜不禁對梅爾湧出了親近感。


    ——雖然隻知道她從屬於東方地區的騎士團,但根據她對戰鬥競技會的了解和大劍的實力,她一定是來自正經的名門……不對,應該是哪個國家的國家騎士團團員吧。如果和梅爾小姐成了朋友,在類似火之島杯的正式競技會上對戰的話,我應該會很激動吧。


    尼娜因為少女般的夢想而紅了臉,來回磨蹭著連環鎖的衣角。她身邊的梅爾依然麵無表情地指著競技場。


    尼娜順著她的手看過去後,發現比阿特麗斯和紅發他們五位女騎士從觀眾席的側麵走進了競技場。


    嵌有命石的頭盔和銀灰色的盔甲,還有與腿同等長度的大劍與巨型的鳶型盾。身材健壯英姿颯爽的他們著實顯眼,盡管因為頭盔而看不清臉,但比阿特麗斯那頭金色卷發和深綠色的眼睛,以及充滿魅惑力的紅唇都華麗到讓人能夠想象出她的美貌。拿著望遠鏡的好幾名觀眾都不禁感歎著。


    “大美人啊。”“是哪裏的女騎士?”


    雖然比阿特麗斯優秀的不僅僅是外貌,但尼娜身為利裏耶國的國民,聽到人們誇獎那位外號來自國章的〈金色百合〉時還是滿心驕傲。比阿特麗斯的盔甲在南方地區特有的強烈陽光下閃著光,她的姿態就好似戰女神。尼娜眯起寫滿憧憬的海藍色雙眼,突然聽到了下流的口哨聲。看過去後發現在觀眾席的最前麵坐著一群男人,他們一直在起哄。


    ——又是那群人。


    尼娜皺起了眉。


    因為〈掌舵亭〉的空房而引起爭執的那群人還是每次在競技場見到比阿特麗斯就說些低俗的話,最近還調查了她參加的競技會前來參觀,對她的找茬越發過分。尤米爾說他們是南方諸島出身的典型地痞流氓,但紋著水蛇和錨的男人們的手臂明顯鍛煉得和騎士一樣。一想到他們也有在夫人杯獲勝的實力和粗暴的態度,尼娜就有不祥的預感。


    內心在不知不覺間被不安填滿的尼娜轉頭問梅爾有沒有和使用曲刀的騎士對戰過,梅爾搖搖頭過了一會後說:


    “……為什麽尼娜要問我這麽多問題呢?”


    意外地發言讓尼娜有些震驚。


    和梅爾二人一起行動已經過了三天,但梅爾還是第一次說這種話。人偶般的平淡表情看不出憤怒,但尼娜感覺自己應該是因為梅爾每一次都會詳細地回答自己而有些得意忘形了。


    “對不起,我……”尼娜有些著急,梅爾又搖了搖頭。


    “……不是的,我沒有生氣。隻是因為提問的話就會挨打,所以在想尼娜是不是沒有因為提問挨過打。”


    “……挨,挨打……”


    “說是讓我用眼睛去學習技術,要是問太多問題就會被打,沒有給出正確答案的時候也會被打。”


    意料之外的回答讓尼娜不禁眨了好幾次眼睛,她無法理解梅爾的話,困惑地問道:


    “那個,我雖然有過因為用不了大劍被斥責的經曆,但沒有因為詢問如何使用大劍而挨訓。如果你不介意的話,可以告訴我,那個,到底是誰,在什麽情況下那樣對你?”


    “生氣的人是〈老師〉,如果不能做到和他要求的一樣就會被批評。因為討厭我的名字,所以我比其他人挨過更多的拳打腳踢。”


    “〈老師〉……討厭名字……?”


    尼娜把手放在臉頰上。屬於騎士團的梅爾稱呼某個人為〈老師〉,那應該是指教她劍術的前輩騎士吧,考慮到梅爾的年齡和身體能力,可以想象得出她屬於相當有名的騎士團,但就算這樣也不會因為對名字的喜好而受體罰吧。


    尼娜不知道該作何反應而遊移視線,梅爾思考了一會後開口說:


    “……尼娜就算提問也不會被批評,那就算我向尼娜提問,也不會被批評嗎?”


    “當,當然,我不會生氣的。”


    尼娜慌張地回答後,梅爾繼續說:


    “貝蒂說的〈保護〉是什麽意思?”


    “誒?”


    “她說〈盾〉不僅要擋住攻擊還要〈保護〉〈弓〉,但我不懂什麽叫〈保護〉。”


    “不懂……那個,她是在上周的模擬競技之後對你說的吧?難道梅爾小姐是覺得提問的話會被批評,所以一直沒問嗎?”


    尼娜心想不至於,但梅爾卻點了點頭。


    尼娜很是震驚,無論是對於不理解〈保護〉這一概念的梅爾,還是對於她光是提問就會受罰的境遇。而且梅爾還說自己如果沒有給出正確答案也會被批評,那麽她之所以在回答對方之前有不自然的沉默就是因為在思考不會挨罵的答案吧。


    梅爾所屬的騎士團說不定也和金特海特國騎士團一樣,能夠參加競技會的騎士隻有十五名,但整個騎士團數百名的騎士都以其為目標,是個實力至上的嚴格的騎士團。指導梅爾的〈老師〉也和上了年紀的團長澤梅爾完全不同,應該是個不能容忍一丁點失敗的前輩吧。


    尼娜不禁捂住疼痛的胸口,一邊思考一邊開口了:


    “那個,〈保護〉應該就是指為了不讓重要的人受傷而采取的行動吧。”


    “重要的人?”


    “每個人都不一樣,但一般都是家人、戀人或是夥伴,還有不想失去的存在之類的。”


    突然要說明這個詞還是有些困難,但尼娜還是努力思考著回答她,梅爾聽後陷入了沉默。


    她像個齒輪合不上的沒有心髒的人偶般淡淡地說:


    “我完全不能理解尼娜的話,我明明是在問你自己不知道的事,但你卻給出了讓我更加不能理解的答案。”


    “誒,那,那個,對不起,我不太會解釋。”


    梅爾不再看道歉的尼娜。競技場上的騎士隊不知何時移動了起來,在中央附近出現了穿著連環甲的私設裁判。


    因為騎士團嚴厲的習慣而一直不敢提問的梅爾好不容易向尼娜提出了問題,但她卻無法給出能讓梅爾滿意的回答。尼娜看著好似宣布對話結束的無表情的側臉而有些失落。


    尼娜沮喪地耷拉著肩膀時,觀眾席突然騷亂起來。她不禁看向競技場,但本應站好出場騎士隊的競技場兩邊隻有左手邊的騎士在整隊。


    附近的觀眾貼著臉嘀咕起來。


    “不戰而敗的好像是從南方地區北部來的那隊國家騎士團,上周末從娼館回宿舍的途中也遇到了襲擊事件。”


    “雖然保住了性命,但有騎士的慣用手和腳都被廢了。他們應該是為了火之島杯來調整狀態的,結果卻沒了〈騎士的命〉,還真是可憐啊,對國家來說也是相當大的損失吧。”


    “犯人開春起就在這個鎮上參加競技會了,估計是盯上了賞金的強盜,不然就是其他盯上高額賞金的騎士隊襲擊了夫人杯的優勝候補。聽說在其他的港口小鎮也有厲害的騎士隊受襲了,說是那群性質惡劣的海盜把獵場從大海改到了陸地。”


    “真是恐怖。”


    看著觀眾們的模樣,尼娜開始回憶。


    南方地區北部來的國家騎士團,還是優勝候補。那應該就是上周在模擬競技時贏過尼娜他們的騎士隊,尼娜記得他們各個都是意氣風發的樣子。關於讓人不解的襲擊事件,尼娜也聽尤米爾說明過,但沒想到和自己對戰過的騎士竟然被害了。


    皺著眉頭的尼娜突然發現身邊的梅爾正在撓自己的腦袋。


    和梅爾相遇後過了十天左右,尼娜發現她有撓腦袋的習慣,而且每次都像被蟲咬了似的撓得非常使勁。尼娜擔心地看向梅爾那雙空洞的玻璃珠般的眼睛和她的後腦勺,發現指尖和銀白色的頭發都染上了紅色。


    “誒?血,出血了!”尼娜慌張地從外套口袋裏拿出毛巾。


    和梅爾打了聲招呼後尼娜就用毛巾擦了擦她染血的後腦勺,撥開好似銀線的頭發後尼娜看到了因劃傷而結痂的紅色頭皮。南方地區的氣候和其他地方不同,所以尼娜以為她是被蟲咬了之後撓破了頭皮而引發了感染。


    “是最近才這樣的嗎?”


    梅爾搖了搖頭。


    “……不是的。來這好久之前就這樣了,在執行任務之前和思考任務的時候就會發癢。”


    “任務……?”


    難道是所屬騎士團的任務嗎?如果梅爾是國家騎士團團員,那就要按照戰鬥競技會製度承擔解決紛爭的責任守護國家。尼娜也切身感受到了這一使命的重量和光榮,所以覺得梅爾會有精神上的負擔也是無可厚非。


    不過問在南方地區認識的人的生平是大家默認的習慣,但尼娜還是很在意。


    正在尼娜猶豫要不要問她的時候,下一組參加隊上場了。


    被競技場上揮舞大劍的騎士們吸引了目光的天藍色眼睛,直到響起了競技結束的號角都沒有再映出尼娜的臉。


    梅爾和尼娜在那之後也一起參觀了競技會。


    他們每天都在上午的鍾聲快要敲響時於港口競技場的東門前匯合,然後在接待處的木板前確定當天的日程。避開高個子坐在觀眾席後,二人始終沉默地看著眼前的競技場,中午在貨攤前踮著腳買了些食物後,尼娜就跟著個子雖小但卻能流暢地穿過人群的梅爾一起來到有海風輕拂的樹蔭下吃午飯。


    聽對騎士很是了解的梅爾說話果然能學到很多知識。談到東方地區的破石王時,尼娜也告訴梅爾西方地區的破石王是金特海特國的騎士團團長伊薩克,還告訴了梅爾〈黑色獵人〉的強大。他天生有著優秀的身體能力和敏捷的動作,變化無常讓人難以預測他的行動,雖然除了自己感興趣的獵物都不會放在眼裏,但一到關鍵時刻,他就會閃著琥珀色的眼瞳解放狩獵的本能。


    梅爾問尼娜所屬的騎士團中最強的騎士是怎樣的時候,尼娜說那位實力第一的騎士是自己敬愛的哥哥羅爾夫。


    〈獨眼狼〉不分晝夜地努力,將自己的劍技提升到極限,擁有出類拔萃的敏捷性和高傲的心性,說他是一國之寶也不為過。梅爾對騎士的話題也很感興趣,看到她好像在催著自己往下說似的點頭,尼娜就感覺非常高興。她連新副團長維爾納和中年組以及托費爾、奧德的事都告訴梅爾了,當然是在注意保密義務的情況下說了能說的內容。


    觀戰期間他們也參加了幾場模擬競技,但還是很不穩定。不過尼娜漸漸習慣了不理解何為〈保護〉的梅爾的動作,盾和弓比以前要更能在場上發揮作用。


    至於比阿特麗斯他們則是在小競技會上順利地積攢著經驗,獲得了好幾次前三的名次,也留下了數次優勝的結果。華麗且強大的女騎士隊吸引著觀眾們的目光,尤其是對比阿特麗斯的歡呼聲尤為誇張,當出現了專門為了看她而來到競技場的觀眾時,比阿特麗斯他們已經成為了卡拉·勒提夫人杯優勝候補隊之一。


    因為加爾姆國的事件比阿特麗斯一直狀態不佳,但來到南方地區之後她就像解開了厚重的枷鎖一般充滿了活力,在競技場上也是無比輕鬆地揮舞著大劍擊碎了一個又一個的命石。但和曾經的〈紅色猛禽〉一樣,美麗的花兒偶爾會招來期望之外的人。鼻子上有傷的男人們總是毫不厭倦地跟著比阿特麗斯。


    之前那起北部出身的國家騎士團小隊受襲事件,警吏認為犯人的動機是賞金而開始了調查,但至今都還沒有找到犯人。既然犯人能夠在黑夜輕易襲擊實力不一般的騎士隊,那就說明犯人也有著相應的本事,所以在港口競技場裏還貼了讓大家小心的告示。


    在塔爾匹卡國的港口小鎮傑雷拉度過了觀戰和參加模擬競技的慌忙日子,距離大家此次遠征的目的夫人杯召開還有一周時的某一天——。


    ◇◇◇


    “——誒?今天有事?”


    和往常一樣在港口競技場的東門前,在快要敲響上午鍾聲的時候。


    與進入競技場的人群分離,梅爾站在防壁的側邊,看到尼娜後就告訴她自己今天有急事所以不能一起參觀競技會了。


    梅爾沒有道歉也沒有感到遺憾,隻是麵無表情地陳述著事實。看著眼前的少女,尼娜吃驚地眨了眨眼。雖然不能一起觀戰了很遺憾,但尼娜沒想到梅爾會為了通知自己這件事而特意來到了競技場。


    尼娜有些難為情,但還是為她特意趕來而道謝,可梅爾好像不理解自己為何會被道謝。她穿著出遠門用的外套撓著銀白色的頭發離去了。


    變成一個人的尼娜歎了口氣。


    她沒想到自己會突然單獨行動。比阿特麗斯他們已經申請了五人製的競技會,在他們的競技會開始之前還有時間去參觀一人製的競技會和隻有孩子才能參加的競技會。正在思考看哪一場的時候,一陣清爽的風吹動了尼娜長到肩膀的黑發。


    她看過去後發現在建築物之間有一片閃閃發光的大海。


    港口競技場與其名字一樣,位於小鎮南側的港口附近,穿過造船所和倉庫街後就能去到碼頭。尼娜在進入小鎮的烽火台時第一次看到了大海,住在〈掌舵亭〉後和比阿特麗斯去買東西時也隻從與碼頭臨接的南廣場上遠遠地眺望了一下。


    尼娜突然有了一個想法。在南廣場熱鬧的市場上有著種類繁多的商品,不僅有食品和雜貨,還有專門給入港的海商販賣商品的角落。梅爾除了擔任尼娜的盾還告訴了她許多新的知識,雖然算不上禮物,但尼娜想著去市場上找找治療後腦勺的藥,順便參觀一下大海和船舶。


    ——雖然像是觀光一樣讓我有點過意不去,但可能不會再有來到海邊小鎮的機會了。


    尼娜確認了一下腰帶上的錢袋和背上的短弓和箭筒後就穿著夏季用內襯和連環甲,邁出了輕快的步伐。


    頭頂上的太陽反射著閃亮的光。


    一直盯著看的話會有些刺眼,尼娜不禁眨眨眼。在她腳下延伸的是美麗清澈的藍色的水——大海。


    尼娜眺望著大海那壓倒性的廣闊而震驚,在南廣場感受著獨特的香氣和海浪聲。走到碼頭的棧橋後,近距離看到大海的尼娜在春日暖陽的光輝下沉迷於眼前的美麗。


    好似活物般搖晃的海麵在衝撞到棧橋的柱子時四散飛濺。和尼娜海藍色的眼瞳相比,藍色的水麵因為光線原因還帶點美麗的綠色。尼娜蹲下身盯著大海,看到下麵有白色的沙和岩石,還有鮮豔的小魚在水草的陰影處遊泳。


    尼娜不禁感歎,一個勁地盯著水麵上倒映出的光景。忽然,她看到視線前方有一艘巨大的船。


    尼娜聽說過有船會用布來接受海風並借助其前進,那應該說的就是綁在棒子上的巨大的布吧。因為隻見過水車小屋旁邊的小舟,所以尼娜想象的是床單大小的布。看到眼前的船後,尼娜因為自己想象力的匱乏而感到羞恥。她倍感新鮮地觀察著,看到船的前端突出的部分雕刻著一位女性,那位女性的臉上有溫柔的笑容,是西方地區的女神馬特爾——


    “你好,在稀奇的地方見到你了呢,今天是一個人嗎?”


    尼娜大叫一聲,身體也跟著抖了一下。


    失去平衡的尼娜差點掉到棧橋下麵,但有隻手輕鬆地抓住了她。被夾在腋下的尼娜顫抖著呼吸,抬頭看向剛才說話的人發現是自稱〈海商尤米爾〉的金特海特國騎士團副團長,他正詫異地看著尼娜。


    “從這裏掉下去的話就會從妖精小姐變成人魚小姐了……雖然我不是團長那個意思,但你真的瘦到沒有任何可以下口的地方呢,這副身板竟然能射出那樣的箭,我真心好奇你到底是個什麽構造。把你解剖了調查一下是不可以的吧?”


    尤米爾的語氣一半玩笑一半認真,尼娜使勁地搖著頭。


    應該是覺得尼娜的反應很有趣,尤米爾稍微笑了笑後把尼娜放在了棧橋上。在尤米爾說話之前,尼娜都沒有察覺到身後有人靠近,她一邊感受著尤米爾的恐怖,一邊對他抓住了自己而道謝。


    尤米爾確認了一下周圍後說:


    “你明明預計這一周都參觀競技會的,但你那位小夥伴卻突然有急事嗎?紡車和百合那幾位是去參加五人製競技會了吧。我看他們參加了兩周的地方競技會,在八場競技中有六場都獲勝了,那應該就沒問題了。不過,〈貝蒂〉大人是狀態好還是進步了?目前獲得了七個破石數,真是出乎我的意料。而且她每次看到我的臉就期待著我帶了什麽慰問品,找我要的量也出乎我的意料。”


    “那個,真的感謝你每次都帶來美味的點心和水果。不過,為什麽你這麽清楚他們競技會的日程和結果呢?”


    “收集情報是我這個副團長的責任。我還知道你們那位逃到國家聯盟去的事務型〈司祭〉先生,和滄桑的實戰型〈胡子〉先生有著很大的不同。”


    “為,為什麽連利裏耶國換了副團長的事也知道……”


    尤米爾一臉坦然地說著屬於保密義務的人事調動,尼娜戰戰兢兢地問他原因,他卻沒有回答隻是微笑。


    樸素的文官長相和怒吼著揮舞大劍的勇猛騎士幾乎無緣,但他充滿笑意的細線般的雙眼卻透露著冷酷和神秘。


    尼娜不安地摩擦著雙腿時,有一群拉著貨車的男人從南廣場那邊過來了。從碼頭的靠岸處有好幾個棧橋向海的那一邊突出,十幾艘大小形狀各不相同的船都被係在棧橋的柱子上,就像排在樹枝上的葉子一樣。


    打扮得像做體力活的幾個男人和尤米爾打了聲招呼後就拿出文件給他看,他們把拉貨車停在雕有女神像的船旁邊,借著台階狀的踏板把木箱搬進船內。見尼娜一臉疑惑,尤米爾看著船說:


    “我說過自己是〈海商尤米爾〉吧?明明來到了南方地區卻空船而歸豈不是虧大了,最近開銷有點大,我就在這裏用高價賣些家具和蜂蜜。采取和假名相應的行動也不容易遭人懷疑呢。”


    尼娜來回看著尤米爾和船。


    “來到南方地區……誒?那你是用這艘船從金特海特國過來的嗎?”


    “金特海特國在西方地區的邊境,騎馬來南方地區的話最少也要花上半個月。雖然乘船需要看天氣的臉色,但借著途徑海路的潮流,我一周不到就過來了。這艘帆船用的是我們國家的木材,然後在海洋國家納爾達國新造的。”


    尤米爾若無其事地說著,看來他猜出尼娜土生土長於那個和大海無緣的利裏耶國了。


    尤米爾朝尼娜招招手示意她到船上去,然後簡單告訴了尼娜船的移動方法和各部分的名稱以及相應的用途。尼娜以為叫做棒子和布的東西其實叫帆柱和帆,船首的女神像是為了祈禱航海的平安。另外,大家居住的〈掌舵亭〉的掌舵二字就意味著操縱控製船隻方向的舵,據說店主以前是船員,所以取了這麽個名字。


    結束了大致的說明之後,尤米爾問尼娜要不要乘船在海上轉一轉,尼娜聽後趕緊在胸前揮手。雖然她很感興趣,但覺得這麽大隻船浮在水麵上實在是不可思議,而且波濤造成的搖晃和船體的嘎吱聲讓她心生恐懼。


    尼娜對尤米爾的好意道謝,他笑著讓尼娜不用客氣。


    “我們的團長受狼先生照顧了,所以這種程度沒什麽的。”


    “狼先生是……那個,是指兄長嗎?兄長和伊薩克團長怎麽了嗎?”


    “奇怪,你不知道嗎?是為了還在加爾姆國事件中欠下的〈人情〉哦。說是要讓狼先生全數奉還,那個人可享受了呢。”


    應該是回想起說這話時的伊薩克了吧,尤米爾樂嗬嗬地把眼睛彎成了月牙。


    “團長完全不管美麗的婦人們的邀請,還處理了文件。因為會離開一段時間,所以他還提前安排好了團員們的訓練日程,就連王都的守衛和出發遠征的騎士他都親自選好了,然後意氣風發地去了約定的地點。雖然我很開心他處理完了堆成山的工作,但他畢竟是去和喜歡的〈獵物〉一對一,所以希望他不要教一些糟糕的遊戲給狼先生。”


    “糟糕的遊戲……”


    尼娜不禁想象了一下把腦袋插在空酒樽裏的羅爾夫以及在半夜一臉奇怪地站在床邊的伊薩克,想到這尼娜趕緊搖了搖頭。尼娜覺得性格嚴厲姿態宛如畫像的哥哥羅爾夫和勝過諸國的破石王伊薩克不可能像脫韁的野馬似的引起小孩般的鬧劇。


    不過,羅爾夫離開團舍時說是為了〈極其不情願的私事〉,但沒想到竟然是和伊薩克去比試了,那他從開春起就比以往鍛煉得更努力也是為了和伊薩克的比試吧。羅爾夫那副毫不妥協地磨煉自己的真誠姿態加深了尼娜對他的思慕和尊敬之情。她在腦海裏描繪著隻能在競技會上看到的十分罕見的一對一攻防,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


    看到裝完行李的男人們低頭離去後,尤米爾突然想起了什麽,確認棧橋周圍沒有人影後重新麵向尼娜說:


    “你現在一個人倒正好,我有點事想確認一下。你來到南方地區之後,周圍有沒有發生過什麽可疑的事?”


    “誒?可,可疑的事是指?”


    “比如感覺有人看著自己;出門時有人跟蹤自己;私人物品經常消失;沒有印象的快遞;和陌生人不自然的相遇,還有……”


    連珠炮似的提問讓尼娜疑惑地尋找著自己的回憶。


    她來到南方地區已經過了差不多三周,因為不習慣的旅程和忙於參加模擬競技、參觀競技會,尼娜沒有餘裕去觀察自己的周圍。但就算仔細回想,她也隻認識了梅爾而已,也沒有發生過什麽需要戒備的可疑事件。


    尼娜老實地回答之後,尤米爾把手放在下巴上沉思。


    過了一會,尤米爾又說:


    “我們收到了加爾姆國事件的追加報告,你和加韋恩王子在千穀山山腳停留過的獵人小屋消失了。”


    “消失了是……”


    “準確來說是被燒毀了,除了地基全都被完美消除了。和從古城放走加韋恩的〈那些家夥〉有關的補給物資、地圖、足跡等線索全都化成了黑炭。”


    “燒毀……但,但是那個獵人小屋遠離山道,幾乎沒有使用過的痕跡,明明不是狩獵時節,怎麽可能會因為附近農民的使用而引起火災——”


    說到一半尼娜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看到她皺著眉捂著嘴的模樣,尤米爾發現她應該是察覺到了點點頭說:


    “沒錯。也就是說〈那些家夥〉一直在千穀山附近。估計是為了確認被他們引誘而來的加韋恩的動向,他們從頭看到尾後處理掉了獵人小屋裏的證據。而且,他們絕對知道與〈紅色猛禽〉同行的〈少年騎士〉的存在。”


    “所,所以剛才才問我有沒有可疑的事?”


    “如果是我的話就會擔心加韋恩把自己的情報告訴了〈少年騎士〉,不管是〈抹殺〉還是〈調查〉,隻要你處於遠離國家保護的南方地區下手就方便多了。雖然不清楚他們的目的,但最近的確發生了有能騎士受襲的奇怪事件,所以你還是小心為好哦。就像表演成人畜無害的文官風青年的我一樣,有些品行不端的人也會以不讓人起疑的外表接近你。”


    稍帶玩笑感的忠告讓尼娜不禁咽了口唾沫。


    在獵人小屋裏意識到〈那些家夥〉掌握了加韋恩的一切時,尼娜不禁心生寒意,而現在她又有了同樣的感覺,這讓尼娜下意識地看了看周圍。確認隻有白色的海鷗飛上了天空後,尼娜小心翼翼地問出自己有些在意的事。


    “那個,既然尤米爾先生說不知道他們的目的……那你難道是覺得〈那些家夥〉和在南方地區發生的襲擊事件有關,所以為了收集情報才到這來的嗎?”


    尤米爾稍微瞪大了些那雙眯成線的眼睛,歪著腦袋說:


    “哎呀呀,我說漏嘴了呢。原來如此,小兔子小姐確實因為極其小心謹慎才有著如此智慧。用利裏耶國的風格來表現的話屬於〈保密義務〉,但畢竟你也是相關人員,那我就告訴你一點吧。你知道南方地區以前就在私下流通國家聯盟製裁時弄丟的硬化銀武器嗎?”


    “不,不知道,是第一次聽說。”


    “有山賊團夥將其用作掠奪的武器,也有豪商和好事家當作收藏品,雖然理由各種各樣,但流通量在最近的兩三年急劇增長,如果被國家聯盟發現了絕對會受懲罰。目前還不清楚具體的數量,但根據在製裁中遺失的數量來看,這裏的流通量實在是不正常。所以我就在想〈那些家夥〉私造的硬化銀武器會不會也混了進去。”


    尼娜攥緊雙手捂著胸口,尤米爾對她露出了淺淺的微笑。


    “就像分辨硬化銀和鋼的區別一樣,如果不是你們那的老團長,幾乎沒有人看得出來遺失品和私造品的區別。根據我剛才的假設以及與其同時期發生的襲擊事件,你不覺得很可疑嗎?”


    “那個,也就是說很可能是〈那些家夥〉在南方地區販賣私造的硬化銀製武器,還用其襲擊聚集在南方地區的有能騎士,是嗎?”


    “真不錯啊,你還真是機靈,我都想讓你擔任副團長的輔佐了。事情就是這樣,所以我在考慮要不要尋求百合和紡車們的協助——……因為你和〈人偶小姐〉那不自然的邂逅讓我很是在意。”


    尤米爾小聲說的最後一句話被海浪卷走,尼娜並沒有聽到,她正因為突然得知了那些人的動向而臉色不佳。


    ——那些人來到了南方地區。


    那群身份不明的人把關在古城裏的加韋恩放走,還給了他被禁用的硬化銀製武器。看中了〈紅色猛禽〉的強大,想將他當作殺戮的武器利用他。


    但至於他們是否了解加韋恩那渴望被人需要的內心就無從得知了,潛伏在千穀山周圍的那群人應該也看到了從城塞的瞭望台上墜落的加韋恩。看到加韋恩作為〈紅色猛禽〉離去的可悲的結局後,他們就認為這把武器已經毀壞而選擇拋棄他並燒掉了獵人小屋和一切證據。然後現在又來到了其他地區,繼續堂而皇之地為了自己的目的在暗中策劃陰謀。


    尼娜回想起千穀山的山洞,那可能是她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和身為人類的加韋恩對話。想著想著她就下意識地用手觸碰左臉的傷口,看到尼娜的這個動作後尤米爾挑起了眉毛。


    尤米爾使勁盯著尼娜,像是看到了什麽意外的事一般欲言又止,最後感慨地歎了口氣說:


    “……原來如此,小兔子小姐之所以得救是出於這個原因啊。”


    “誒?”


    “從那個〈紅色猛禽〉的手下生還不光是靠運氣吧,我們的團長對此也很感興趣,但現在看到你的模樣我理解了。不過我這種局外人就算了,對那位心胸狹隘的金發先生來說有點殘酷呢。就算身為騎士可以原諒,但身為戀人在這種事上可沒法輕易讓步。”


    尼娜露出詫異的表情看向尤米爾,但那位因足智多謀而備受好評的金特海特國騎士團副團長隻是衝她淺淺地微笑。


    ◇◇◇


    在棧橋和尤米爾分別後,尼娜按照原計劃前往碼頭附近的南廣場。


    廣場上有以各種形式販賣商品的攤販,有店鋪有貨攤,還有把商品擺在門板或地毯上的地攤。尼娜混在遮擋視線的高大行人之間,花了差不多一個沙漏來回才找到了賣藥的店子。尼娜向店主說明了梅爾的症狀後,買了外塗的藥膏,裏麵混雜了有消炎作用的洋甘菊和殺菌效果的百裏香。


    經常因為人群而辛勞的尼娜這次罕見地買到了想要的東西,但握著藥壺返回原路的尼娜心情並不怎麽愉快。


    ——對那位心胸狹隘的金發先生來說有點殘酷呢。就算身為騎士可以原諒,但身為戀人在這種事上可沒法輕易讓步。


    她的腦海裏回響著在棧橋時尤米爾對自己說過的話,尼娜不知道那究竟是什麽意思,難道和想要知道自己為什麽拿著軍服的利希特的心情有什麽關聯嗎?


    再加上又聽到了硬化銀武器事件的主謀在暗地裏行動的消息,尼娜越發有不祥的預感,她感覺有什麽看不見摸不著的東西在不斷伸展自己的根脈。在南方大地特有的刺眼陽光下,開放熱鬧的街道和浮躁的人群突然都變得虛幻起來,尼娜心裏有種莫名的不安。


    不知不覺中尼娜停下了腳步,因為被行人撞到而站不穩。她慌張地握緊差點掉到地上的藥壺,一邊反省自己的狀態一邊抿緊了嘴唇。


    利希特的事就算一個人想也是得不出答案的,不過之前尼娜從紅發那獲得了真誠的意見,所以就隻能等順利結束遠征,領地的事也結束之後回到利裏耶國再去解決和利希特的事。關於〈那些家夥〉的動向有金特海特國調查,團長澤梅爾可能也參與其中,那尼娜就需要在回團舍之後把這次遠征的見聞以及新的情報一起報告給團長。


    ——首先要專注於眼前的卡拉·勒提夫人杯。為了想試試自己究竟能做到何種程度的王女殿下我也要盡量留下好結果。雖然和梅爾小姐還不穩定但也在逐漸習慣,哪怕隻放出一箭,我也要放出能夠回應〈盾〉的一箭。


    尼娜一邊思考一邊把藥壺收進了錢袋裏。忽然,路人的聲音傳入了她的耳畔。“罕見的,西雷西亞國的格雷普芬——”


    “……格雷普芬?”


    尼娜順著耳熟的名字看過去,發現有幾個看上去像當地居民的男人們正在指著前麵的貨攤。說到格雷普芬,那是利希特邀請尼娜加入國家騎士團時為了蒙混她而用過的假名——格雷普芬騎士團的〈格雷普芬〉。那是利希特長大的西雷西亞國的當地點心。


    尼娜走近貨攤,看到木盆裏擺著幾個裹滿白粉的球形油炸點心。利希特確實說過格雷普芬是一種夾了果醬並撒上綿白糖的點心。尼娜問看店的少年這是不是格雷普芬,少年露出了明朗的表情。


    “客人既然知道這個點心,那也是西雷西亞國人嗎?”


    “不是,但我的戀……同事是那裏的人。”


    尼娜曖昧地回答。少年聽後,那雙親切的眼睛閃著光。


    “真好呢。我們家也是從那搬來的,但幾乎見不到西雷西亞國的人。不過最近因為召開了有高額賞金的競技會,所以遊客變多了,就能多多少少見到幾個。那個金發的小哥也說自己以前住在西雷西亞國。”


    “金發的小哥?”


    “是個騎士,也是我們貨攤的熟客。他明明長著像王子大人般的漂亮臉蛋,卻特別能吃,是個很隨和的人。我家有病人,所以忙不過來的時候他還幫著看店買材料。這不,剛才也去……啊,回來了。”


    尼娜順著少年的聲音轉過頭。


    海藍色的雙眼和可愛的嘴唇都張得很大。


    從人群中走過來的人長著長毛貓似的金發和新綠色的雙眼,貴族般端正的相貌上帶著甜蜜的微笑,雙手中抱著大紙袋,旁邊還跟著一位年輕女性——那是尼娜的戀人騎士利希特。


    ——誒……這……是?


    氣質文靜的美麗女性與金發青年視線相交,看起來在和睦地說著些什麽。尼娜完全無法理解眼前的光景。


    這裏是南方地區的港口小鎮傑雷拉,利希特應該在西方地區的領地,他還來過信說自己兩個月都回不了團舍。在他身邊親切地說話的女性是誰,他們的距離就如同戀人一般近。果然眼前的人隻是和利希特長得很像而已,尼娜覺得肯定是自己的眼睛出了什麽問題——腦海裏的思緒不斷打轉時,走近貨攤的金發青年忽然晃動了一下身體。


    新綠色的雙眼瞪得比尼娜還要大,他有些震驚,好不容易才用沙啞的聲音喊出了尼娜的名字。


    傳到尼娜耳邊的毫無疑問是她最喜歡的戀人的聲音——


    “利希特先生,這是你的熟人嗎?”


    利希特身邊的女性把手搭在他抱著紙袋的手臂上,湊近了身體看著利希特的臉。她對僵住的利希特歪著腦袋,朝尼娜投去疑問的目光,那詫異的表情就好像在問利希特這個孩子是誰。


    “!”


    尼娜猛地轉過身。


    “客人!”少年大聲喊著。尼娜還聽到了利希特製止自己的聲音,但她沒有回頭,隻是一個勁地向前跑去。


    在遮擋藍天的人群中,尼娜喘著粗氣拚命狂奔。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逃跑,但她隻顧著逃去大道爬上斜坡,直到無法呼吸才終於停下。


    尼娜氣喘籲籲地靠在背後的建築物上撫著自己的胸口,帶著因衝擊而麻痹的腦袋拚命地奔跑後,剛才看到的一切也還是清晰地留在她的腦海裏。


    ——到底,怎麽,回事?


    利希特看著尼娜喊了她的名字,所以那絕對是他本人,是利裏耶國騎士團的騎士,也是尼娜的盾和戀人。但尼娜不理解他為何會出現在這個鎮上,也不理解他為何與一位陌生的女性購物。


    茫然的尼娜忽然感到了有人接近的氣息,她以為是利希特追上來了而回過頭,但在狹窄的胡同前方是幾個身上有些髒亂的小孩,他們正帶著戒備的目光看著尼娜。


    ——這裏是?


    尼娜回過神來環視四周,周圍是充滿了酒精臭味的空氣和冰冷的石板路。路邊胡亂堆放著酒樽和木箱,樓上從窗戶裏伸出的架子上掛著衣服,陰冷潮濕地遮住了南方的太陽。


    這荒涼的氣氛和喧鬧的大道完全就像兩個世界,尼娜剛才隻顧著逃跑,所以不小心來到了紅發之前說過的治安不好的小胡同。


    尼娜握緊為了斜背箭筒而穿的繩子,和孩子們點頭示意了一下就趕緊離開了。她避開醉酒的客人和穿著華麗的女性尋找著通往大道的路,但在轉彎後發現有一群人聚在一起。


    尼娜看向騷亂的人群,一群騎士打扮的男人們在胡同裏的賭場門口爭執了起來。


    “不是我!”“那是誰?”“是因為,輸了競技會——”“不是!”“要報仇——”


    抓著衣領互相怒吼的男人們是尼娜在競技場也經常見到的騎士隊。


    他們是尤米爾提到過的夫人杯優勝候補,是鄰國拉托馬爾國來的騎士隊。他們說自己的夥伴被砍了,確實,在他們的腳邊有一位穿著連環甲的騎士倒在血泊裏。有幾個麵露怯色的人站在他們後方,尼娜在那些人當中看到了梅爾的身影。


    “——誒?”


    尼娜呆了一瞬後就慌張地確認周遭的狀況,眼前是擺著店鋪看板的狹窄胡同,還有占滿整個空間的嘈雜男人們。雖然尼娜不知道梅爾為什麽會在那裏,但如果她是路過時突然被吵架的男人們堵住去路的話,那就算想走也走不了。


    如果那群人在這麽窄的地方交鋒,她很可能會被牽連受重傷。尼娜正在想該怎麽辦的時候,那些男人的吼聲聽上去比剛才更憤怒了。應該是因為同伴的鮮血而失去了理智,其中一個人拔出了大劍,被充滿威脅性的金屬聲帶動,其他男人們也一個接一個地拔出了劍。


    周圍傳來了悲鳴和製止的聲音,尼娜也條件反射地用左手握住了背後的短弓,右手則是伸向了箭尾。突然,尼娜的視線被建築物上麵飄揚的東西吸引了視線。


    ——對了,把那個——


    掛衣服的繩子像連接狹窄胡同的橋梁,尼娜瞄準了繩子。


    弓弦響起了第一聲,緊接著又響起了第二聲。


    繩子上掛著的巨大床單和外套以及襯衣全都落在了正要打起來的男人們頭上,他們以為是有人突襲而慌張起來,尼娜趕緊從他們身邊穿過,抓住梅爾的手腕後就混在其他趁機逃跑的人中間離開了胡同。


    跑了一會後尼娜停下來問梅爾有沒有受傷,看到梅爾搖了搖頭尼娜才放下心來。梅爾眯起玻璃珠般的天藍色雙眼,低聲問尼娜:


    “……為什麽把我帶出來了?”


    “誒?”


    “事情還沒結束,尼娜為什麽把我帶出來了?”


    “什麽為什麽……那個,那群男人馬上就要打起來了,那個胡同不僅狹窄還聚集了很多人,我想著萬一你被卷進去受傷的話就糟了……”


    尼娜一邊想著梅爾說的“還沒結束”是什麽意思一邊回答她,然後發現梅爾的指尖沾著血。眼熟的血跡讓尼娜不禁看向梅爾的後腦勺,果然她的後腦勺中央又因為抓撓變得通紅。


    尼娜從掛在腰間的錢袋裏拿出藥壺。


    “說是正好也有點奇怪,但這個給你。你可能會覺得我多管閑事,但怎麽說呢,就算是對你在競技場教了我許多東西的回禮吧。你說自己以前就有這個症狀,所以我就告訴了藥店老板,讓他幫我開了處方。雖然是第二次去南廣場,但因為今天是正午去的,所以人很多——”


    說到這裏,尼娜的腦海裏閃過剛才的光景。


    抱著紙袋的利希特旁邊挨著一位年輕的女性。新綠色的雙眼因為溫柔的笑容而眯成了縫,女性也自然地把手搭在他的手臂上,還理所當然地喊著利希特的名字——


    “人很多……人很多,然後……”


    尼娜使勁咬著嘴唇。


    雖然見到梅爾後因為衝擊而暫時忘記了剛才的事,但想起來後她又感覺胸口堵得慌。尼娜很是吃驚且難以置信,但那又的確是現實,可她卻實在無法理解這個現實。超過了尼娜承受範圍的事態讓她的內心像是被灌滿了鉛。


    梅爾盯著尼娜漸漸濕潤的海藍色雙眼。


    人偶般精巧的臉上毫無感情,那雙玻璃珠般的眼裏隻是映照著落淚的尼娜。確切地明白自己身上發生的所有事後,尼娜的最後一根弦也斷掉了,她終於控製不住自己,皺著臉哭了起來。


    “——……”


    眼淚從臉頰滑落,滴在了冰冷的石板路上。


    看著用小小的手握住藥壺還泣不成聲的尼娜,梅爾的表情也仍然沒有半點變化。


    她沒有安慰尼娜,但也沒有離開。梅爾用無感情的天藍色眼睛看著尼娜,她無力地垂在兩邊的手臂微微地——幾乎看不出來似的,動了一下又停住了。


    不知是誰報的警,有幾個穿著長靴的官吏從他們二人身邊跑了過去。


    一陣風吹來,梅爾的外套被掀起。在那瞬間,她外套下沾血的大劍稍微露了出來。


    ◇◇◇


    尤米爾走進酒館並沒有什麽別的目的。


    金特海特國騎士團的副團長有許多職責,身為騎士在競技場揮舞大劍自不必說,還要在靠著血統胡作非為的貴族諸侯腳邊挖下名為醜聞的陷阱,甚至還要定位那個被許多〈花〉愛著的團長伊薩克的夜晚行蹤。其中收集情報的工作能夠讓尤米爾充分發揮自己備受好評的能力,他不僅能根據各地間諜傳來的情報解讀分析目標行動,還有著動物般敏銳的直覺。


    所以尤米爾從大道走進胡同,來到了最便於收集情報的酒館。他隨便選了一家,但走進去後就看到吧台那坐著一位金發青年,這讓他再次認識到自己的直覺有多麽優秀。


    相貌甜美沉迷酒精的青年好像心懷苦悶——不過,光是他和位於同一個小鎮的弓箭少女分開行動就足夠說明他現在的情況了。


    尤米爾想起在觀眾席時聽尼娜說過的和利希特的爭吵,於是趕緊用平凡的相貌隱藏自己寫滿期待的表情走到了利希特旁邊。


    “晚上好。在稀奇的地方遇到了稀奇的人呢,不愧是南方地區。看你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難道是被小兔子小姐甩了嗎?她逃走了嗎?被她討厭了嗎?啊,是我多嘴了。”


    突然向自己的搭話的商人打扮的男人坐在了圓椅子上,利希特看到他的瞬間有些吃驚,不禁放下了撐著下巴的手臂。


    夜晚的鍾聲早已響徹了小鎮。利希特應該已經喝了很多,那雙新綠色的眼睛看上去有些發紅。他望著沒有穿黑色軍服而是穿著普通上衣,沒有戴頭盔而是把毛巾弄成帽子戴在頭上的異國副團長。不知是不是覺得和尤米爾的相遇隻是在各國騎士聚集之地的偶然,還是已經沒了思考尤米爾出現的理由的氣力,利希特不耐煩地歎了口氣後重新拿起了喝到一半的酒杯。


    現在的利希特不像尋找被拐的戀人時那般憔悴,但那讓人感受到高貴血統的側臉十分嚴肅,有種剛結束完競技的粗狂感。


    尤米爾招手叫來店主,隨便點了些酒和下酒菜。他倒好南方地區產的白葡萄酒後拿起木杯,露出殷勤的笑容說:


    “我們不管是在北方還是南方都如此有緣。機會難得,就來加深一下關係吧……你在看什麽?”


    “你在的話,你們那位團長也在吧。如果他在的話,我想在聽到那讓人火大的美聲之前離開。”


    “哎呀呀。難道是招你怨恨了?是因為給小兔子小姐戴上了黑毛皮的圍巾吧。哎呀,伊薩克團長雖然的確很喜歡她,但那隻是作為騎士而已,沒有任何戀愛之類的感情,你不用擔心。不過,團長也說過想把她帶回去,想〈吃掉〉她之類的話就是了。”


    一臉平靜的尤米爾讓利希特戒備地眯起眼。


    “什麽意思?這絕對要擔心啊,而且要極其戒備,甚至要準備暗殺計劃了。”


    “雖然作為他的部下這麽說不太好,但我覺得你的想法很好呢。那個人真的總是毫無節操地穿著軍服到處跑,關於〈花〉的事,他也隻會引起麻煩。因為女性關係對團長抱有怨恨的男人多到可以召開競技會了,結果白白增加了那麽多敵人,他卻還是一臉雲淡風輕。其實我也是被某位〈高貴的大人〉安插在他身邊的間諜,讓我監視他的一言一行呢。”


    利希特皺起眉盯著尤米爾,不知他的話是真是假。尤米爾見了隻是笑眯眯地表示都是開玩笑。


    穿上海商的衣服就是如假包換的海商,身著黑色軍服時就是伶俐的副團長。無法給人留下印象的相貌也是他的優點,讓人難以捉摸他的真實想法。利希特平靜地看著眼前這位北國的副團長。


    尤米爾喝了口酒後歪著腦袋說:


    “真討厭呢,就算你這樣盯著我,我也交不出小兔子小姐哦?”


    “尼娜什麽時候成了你的所有物了?怎麽淨是些擅自主張所有權的家夥。……副團長也有各種類型啊,貶義的。”


    “你也是個八麵玲瓏的人啊,當然也是貶義的。你這性格對坦率過頭的小兔子小姐來說太沉重了。對了,說到沉重,你們那的司祭副團長先生之所以調走是因為考慮到了〈沉重的〉未來嗎?”


    “你問得還真自然,從哪聽來的?”


    “情報來源的話按照利裏耶國的說法屬於保密義務。關於你們這次的人事調動,我們的團長也很在意哦。把重要的部下送去國家聯盟究竟是為了阻止可能發生的〈某事〉,還是放棄了插手即將發生的〈某事〉,才趁現在把那位隻能奪人命石不能奪人生命的司祭送走了。我們團長一直在想你們那位慧眼如炬的澤梅爾團長究竟打得是哪邊的算盤。”


    利希特的臉有些僵硬。


    尤米爾平淡地說出了兩個不同的選擇,但本質是一樣的。無論哪一個都是以有反對現今社會製度的人存在為前提,這個情況對於擔任女神馬特爾司祭的前副團長來說太過殘酷,戰鬥競技會用命石取代性命所換來的和平,很可能會瓦解。


    估計在利裏耶國騎士團團員們聽說了副團長的調換時都有著和眼前這位精明能幹的異國副團長同樣的推測,可能會發生的某事——在不遠的將來,〈看得見的神〉國家聯盟所支配的火之島可能會與其招致災厄的名字一樣被戰火包圍。


    看利希特一聲不吭,尤米爾感覺自己話裏的含義已經好好傳達給他了。謎一般的對話卻仍然能互通真實想法,這就說明團長澤梅爾的確對火之島的將來抱有不祥的預感。深謀遠慮的老團長經曆過數次製裁性軍事行動,現在的他就在為即將發生的〈某事〉做準備。


    那麽——


    “……沒有把比起騎士團更優先小兔子小姐的你趕出來估計也是因為這個吧。”


    “對人問了一堆問題又自我總結,你這性格還真夠好的啊。你什麽意思?”


    “因為命石和生命是有差別的,能夠奪取命石的騎士並不一定能斷掉敵人的性命。就這個意義來說,當〈某事〉發生的時候,比起第一的騎士〈獨眼狼〉,知道命石與性命之差的你反而更能派上用場。”


    利希特的表情突然變了。


    “那又怎麽樣?”利希特低聲問尤米爾,這簡單易懂的反應讓尤米爾笑了起來。


    “不怎麽樣,不是所有人都在王城的錦衣玉食下長大的,為了生存而在泥濘中翻滾的夜晚也不少,我和我們的團長也是經曆過〈差別〉的存在。”


    輕描淡寫的回答讓利希特歎了口氣。


    他抓起金色的劉海,把手伸向麵前的酒杯說:


    “關係已經〈加得夠深了〉吧,你快走吧。很抱歉,我現在因為自己的事就已經焦頭爛額了,沒空搭理你那些複雜的話題。在競技會上累了個半死之後還要動腦筋,這和拷問沒什麽區別。”


    “競技會上……啊啊,確實有這種感覺,原來真的是這樣啊。看這時間,你應該參加的是室內競技場的一人製吧?難道白天沒見到你是因為你一直都在晚上參加嗎?雖然我不會否定你想要提高個人技術的想法,但如果是為火之島杯做調整的話,還是組隊更有效吧?”


    “我白天有別的事。而且這個鎮在晚上舉行的一人製隻是借了競技會名號的雜耍,可以光明正大的讓對手負傷。所以我這種不擅長攻擊的類型也能輕鬆拿到命石,更何況賞金很高。”


    尤米爾重複著賞金二字,然後盯著利希特看。


    他知道利希特是利裏耶國國王的庶子,就算作為〈騎士〉的待遇不及金特海特國,但畢竟是國家騎士團的團員。雖然國與國之間有所差別,但每個月至少也能賺到庶民的兩倍,可這樣的他卻隻身為錢參加競技會。


    ——先不管其中的緣由。


    尤米爾對自己的直覺頗為自信。如果尤米爾利用自己那能夠發現隱藏於黑暗深處的陰謀的嗅覺,今晚與盾的相遇應該會成為意料之外的助力。


    今天上午也是,又發生了夫人杯優勝候補騎士的受襲事件。尤米爾派去附近街道的部下報告說好像有人用高額酬金雇傭了實力過硬的地痞流氓。


    那位利用無比巧合的邂逅打入弓箭懷裏的〈小小人偶〉有著與外表不符的高超劍技,既然已經感覺到她也是個清楚命石與生命之差的人,那尤米爾就無法拜托紡車和百合來幫助自己。尤米爾也計劃根據情況的變動脫下海商的偽裝,但如果要獲得切實的成果,手裏能用的棋子自然是越多越好。更何況這位庶子還是西雷西亞國出生的海之子。


    尤米爾發現利希特的酒杯空了,趕緊叫店主拿來了更大的酒壺。


    “等等,我喝不了這麽多。”利希特麵露難色,但尤米爾露出了要與利希特進行不為人知的交易的表情,緩緩地說:


    “今晚我請客。行情好得很,所以我從本國帶來的商品都賣了好價錢。如果你喜歡甜食的話,我就把用頂級蜂蜜醃漬的水果送給你吧,還會把小兔子小姐在這個鎮上的日常整理成報告提交給你。……然後,我有一事相求,如果你需要錢,不妨聽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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