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雨若玡走到了李伯的屍體旁,用手輕輕地在李伯的後頸處探了探,歎口氣道:“他是被人勒死後,偽裝成上吊自殺的。”


    林禽問道:“你怎麽知道?”


    “很簡單,如果李伯是自縊身亡的話,後脖頸的皮膚不會有明顯的勒痕,你看他的後頸處,有兩條勒痕。應該是有人從後麵用繩索勒住他的脖子,繩子在頸後交叉收緊,才會出現這樣的勒痕。隻是這個人手法明顯算不上高明,稍有經驗的仵作一眼就能看出來——當然也有可能他覺得根本沒有必要做得手腳幹淨。”


    “還有……你仔細看,李伯的指縫中並沒有草繩之類的殘渣,按照常理推算,李伯被人暗算,肯定會不顧一切地拉住勒住他的繩索,指甲縫隙中多少會留下繩索的殘渣,但是李伯沒有,很明顯,殺他的人幾乎沒有給他反應的時間,而能夠做到這樣的人,一定是李伯生前極為熟悉之人,才能如此幹脆利落地暗算李伯。”


    林禽點頭道:“那我們現在不就是可以確定,凶手肯定就是周常了!”


    “話不能說的太早。”扶雨若玡搖了搖頭道,“但是周常的確有很大的嫌疑,隻是他為什麽要這麽做呢?李伯到底知道了什麽不能為外人道的秘密,讓周常不得不下狠手殺了他呢?”


    “如果真的是周常殺的,李伯好歹也再周家待了幾十年了,對周家一直兢兢業業,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他真的忍心下得了手嗎?”


    “李伯無兒無女,因為思念主母隨她而去,這個道理還是講得通的,再說了,誰會關心一個下人的死活,殺他並不是一件很難抉擇的事情。”


    就在這個時候,忽然間門外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兩人連忙閃身藏在了房間的角落裏,全身戒備。


    “喵嗚……”一聲貓叫驚動了兩人,兩人同時心道:“有貓!”


    按照李伯的說法,周老太太是被一隻黑貓嚇死的,但是李伯卻沒有交代這隻黑貓的下落。


    兩人小心翼翼地走到了窗邊,果然看見在矮牆之上,蹲著一隻黑貓,渾身的毛色黝黑發亮,兩隻眼睛在夜空下就像兩隻小燈一般閃閃發亮。


    那隻黑貓回頭,仿佛“看見了”藏在屋中的兩人,喵嗚一聲,跳下了矮牆,扶雨若玡當機立斷地道:“跟上!”


    兩人連忙跟上那隻黑貓,但是越過矮牆,卻發現那隻黑貓了無蹤跡,正在兩人準備仔細尋找的時候,又是一聲喵叫。


    順著聲音的方向,兩人發現在不遠處的樹上,那隻黑貓正在目不轉睛地注視著他們,就像事先就知道他們會跟著過來一樣。


    “它在等我們。”林禽緩緩地向著黑貓的方向靠近,等兩人靠近之後,那隻黑貓向另外一棵樹上猛地竄了過去,回頭望著兩人,示意兩人跟上。


    兩人跟在黑貓的身後,向著樹林的方向走去,那隻黑貓每走幾步,就會回頭望望兩人,似乎有意引著兩人去向某處。


    不多久,黑貓在一顆大樹之下停了下來,開始圍著那棵樹不停的轉著圈,嘴裏發出了哀傷的鳴叫。借著月光,兩人看清楚了這棵樹,這是一顆不知道多大歲數的老槐,已經蒼老的不成樣子,樹上連一片樹葉都沒有留下。光禿禿的樹幹和周圍正在不斷吐發新芽的樹木形成了鮮明對比,給人一種蒼涼的感覺。


    “七步槐?”扶雨若玡輕輕道。


    “什麽意思?”


    扶雨若玡解釋道:“你若是沿著這棵槐樹的樹幹轉圈,剛好能走七步,能長成這麽大,實屬罕見,這麽枯敗了卻不倒,老葉不在,新葉不發,定有古怪!”


    扶雨若玡走上前去,扣指輕輕地敲動樹幹,那老槐的樹幹中發出了清脆的聲音,一聽便知這槐樹早已經空心了。


    “果然被雷劈過!”扶雨若玡肯定道,“這隻黑貓引我們來這裏,這樹下肯定藏著古怪。”


    “我來。”林禽自告奮勇,從旁邊找來了一根趁手的木棍,想要挖開樹根,果然木棍一插進去,就發現這老槐下麵是浮土,林禽毫不費力地便挖開了一大塊浮土,很快,一股令人作嘔的腥臭味道從地下湧了出來,那那隻黑貓從黑暗中跳到樹幹上,嘴裏發出的聲音更加淒厲。


    “有東西!”林禽用木棍一翹,腥臭味十倍散開。借著月亮,林禽看到,自己挑起來的居然是一隻尚未完全腐爛的貓屍,而扶雨若玡還注意到,這隻貓,眼睛已經早已經被人挖去了。


    難道李伯說的,李老太太有吃貓眼的習慣是真的,那些被李老太太吃掉的貓,都被人埋在了這根老槐樹底下?


    “又有一隻!”林禽叫道,“好像下麵還有!”


    惡臭一陣接著一陣,撲麵而來,林禽站在那裏幾乎要作嘔,而那隻黑貓一直在旁不停地叫著,聲音傷心無比。


    “不用挖了。”扶雨若玡道,“這下麵怕是有成百上千具貓屍,你全部挖出來又有什麽意義?”


    “也是……”林禽郝然,停止了手上的動作,訕訕地走到了一邊。


    扶雨若玡退後了幾步,仔細端詳起這棵老槐來,片刻之後,才慢慢道:“你知道他們為什麽要把貓的屍體埋在這顆老槐下麵嗎?”


    林禽搖了搖頭。


    扶雨若玡道:“貓是最為奇特的生物,傳說中貓有九條命,就算是挖了它的眼睛,割斷了它的鼻子,也未必能真正弄死它。如果沒有將它弄死,它就會回來報仇。老太太——如果是她的話——將貓挖了眼睛殺死之後,埋在這顆老槐樹下,目的就是要讓貓死絕了,不再回去找她的麻煩。”


    “這顆老槐原本就陰氣深重,加上被雷劈過,有了陰身,一般的魑魅魍魎,一旦被它撞見,也未必能離開它七步之外。而把貓屍埋在這顆老槐之下,就是要用老槐的陰氣徹底鎮住貓屍,讓貓不能作妖,沒有辦法回去報仇。”


    “再怎麽說,這些貓也是生靈啊,有些人為什麽就為了一己私欲,做出這種喪盡天良的事情來呢?!”林禽歎了口氣道,“貓有何辜,死了還不能安安靜靜投胎,還要被老槐困在這裏。仙子……你能不能救救它們?”


    “你難道想要我幫這些貓超度不成?”


    “如果可以的話……”林禽知道扶雨若玡不愛管閑事,自己貿然開口她未必會答應,連忙補了一句,“我會給你錢的。”


    “錢呢?”


    “我,我現在沒帶,但是回去後,我一個子都不會少你的。”


    “聽你的口氣,你倒是很財大氣粗啊。”扶雨若玡看著林禽,“不義之財,是會折壽的。”


    “反正我也活不過太久。”林禽心中悶悶地道,“折壽就折壽,隻要能夠幫阿公和朱桑報仇,早死晚死都無所謂了。”


    “也好,那隻黑貓引我們來此,肯定是希望我們救它的同伴,我這次下山,本就是為了超度亡靈,隻是沒想到由度人變成了度貓,人也罷,貓也好,已經不重要了,你去找點水來。”


    “哦。”林禽應了一聲,忙不迭地去找水,好在離著不遠處就有一個小池塘,林禽掰斷了一根竹子,用中空的竹節盛了點水過來,問道:“夠了嗎?”


    “夠了,放在一邊吧。”扶雨若玡吩咐道。接著,扶雨若玡蹲在地上,倒水和了些地上的泥土,搓土為香,立了三根土香在老槐之下,然後從身邊拿出一個香囊,隨手在土香之上灑下了一些粉末,瞬間,那土香燃了起來,烈焰明暗不定,印著扶雨若玡的俏臉。


    扶雨若玡嘴裏念念有詞,林禽連忙湊了過去,尖著耳朵偷聽,但是扶雨若玡實在念得太快——也許是這些咒語都有特定的發聲方式,就像加了一層密碼一樣,目的就是防止旁人偷聽——林禽盡量用心聆聽,但是一句也沒有記下來。


    可是,那槐樹好像聽懂了,不久之後,樹下出現了一道道溫和的光,就像夏夜的螢火一般,開始不斷升騰,飄向半空,最後消失不見,扶雨若玡這才起身,從懷裏掏出了一塊木牌扔給林禽,吩咐道:“去,你把這塊令牌插到老槐的樹心。”


    “哦。”林禽依著吩咐,將木令插入了老槐的樹皮之中,說來奇怪,那老槐蒼老的木紋居然自動龜裂開來,生生地把這塊木令收了進去。


    做完了這一切,扶雨若玡這才轉身對著那隻一直在旁等候的黑貓道:“這下你滿意了吧?”


    那隻黑貓前膝彎曲,做了一個伏拜的姿勢,嘴裏喵嗚地叫了幾聲,貓眼中露出感激的神情,猛地一竄,消失在黑夜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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