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蒙蒙亮,趙四就出去辦事了,林禽睡到日曬三竿才出來。其實他隻是在房中盤膝打坐,沒有下床而已,而一起來,就發現那個夫人對自己的態度有了明顯的轉變,不知道是不是昨晚趙四給她說了些什麽——不僅給林禽打好了洗臉水,還給林禽煮了一碗熱氣騰騰的湯麵。昨晚上林禽問她要蛋,婦人以為林禽喜歡吃雞蛋,還特意在麵上攤了一個荷包蛋,這可是連趙四都不曾有過的待遇。


    林禽吃完後繼續在床上坐著,那婦人按照林禽的吩咐,又殷勤地把屋裏屋外打掃了一遍,本以為林禽會高興,沒料林禽略微轉了一圈,搖了搖頭道:“大姐,隻怕還要辛苦你一下了。”


    這婦人原本就不是城府深沉的人,聽見林禽的話,滿臉的快活頓時煙消雲散,取而代之的是一臉的不滿,但是也沒有辦法,畢竟林禽給了她“天價”酬勞。


    “就知道這錢沒有這麽好拿。”婦人嘟囔了一句,沒有辦法,隻得再去幹活,而林禽百無聊賴之間,又在天井處玩蚯蚓,婦人邊掃邊瞧著林禽,總覺得趙四帶回來的這個細伢子腦子出了毛病——不然怎麽會有人換著法兒的拿別人當猴耍的,自己還每天不幹正事,和三歲小孩一樣趴在地上玩泥巴。


    轉頭想起昨晚趙四在自己的肚皮上用力頗多,這個細伢子應該不是來跟自己“爭寵”的,心中就一陣竊喜。心想,把他當一尊財神爺供著就好,看著他隨身帶的那個包裹鼓鼓囊囊的,說不定裏麵還放了不少錢,自己把活兒幹好了,這尊財神爺說不定一高興,還要賞自己幾塊大洋呢。等自己攢夠了兩塊袁大頭,然後再湊上自己平時的一點積蓄,就可以在鄉下買塊地,那樣自己和趙四晚年也算有個歸宿了。


    想到了這裏,婦人渾身充滿了力量,幹活也更有力氣,這一次她不僅把所有能夠看到的地方都徹底打掃了一遍,甚至茅坑、灶台,這些平時看不見的地方也都認認真真地清掃了一遍,心中想道:這都幹淨得隻差用舌頭舔灰了,我就不信這個細伢子還能挑出什麽毛病?!


    就這樣,一天又過去了,天色見晚的時候,趙四回來了,背著一個大籮筐,裏麵堆滿了林禽要他買的東西。


    林禽看著各色物品,連連點頭稱是,看來,他對趙四的辦事能力還是極為認可的。趙四心中焦急,又催促林禽何時動手,林禽隻是淡淡的一句“不急”。趙四訕訕地笑了笑,道:“是,不急,不急,這是大事,我們自然要籌劃妥當,才能確保萬無一失。”說完,那隻帶著黑色印記的手,不自禁地在身後擦了擦,似乎想將這印記擦掉。


    “晚上我要出門一趟,給我弄一身夜行衣,有問題嗎?”


    “這個問題倒是不大,”趙四的部隊也經常接到夜襲的任務,黑衣服軍中還保留了不少,以趙四的手段弄一身並不難,“可是,現在衡陽城每晚都會宵禁,你麵生得很,不比我,萬一被人發現了……”


    “這個不用你考慮。”林禽擺擺手道,“隻要給我弄一身衣服就可以了。”


    趙四點頭,也不敢耽擱,轉身就出門辦事去了,這次倒是來去很快,不到半個小時就帶來了一身夜行服,他撣撣衣服上的灰,遞給林禽,道:“還有一個小時就要宵禁了,你看要不要我幫跟你一起去,多個人多個照應,負責夜巡的幾個軍頭我都認識。”


    “不用,這件事情我自己做就好,你去忙你的吧。”


    林禽表現得十分神秘,讓趙四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但是趙四知道,林禽乃是世外高人,他要做什麽,自然不是自己這種凡夫俗子能夠理解的。自己已經把寶壓在了林禽的身上,萬一他成功了,說不定自己就能擺脫詛咒,但若是失敗了,林禽被人捉住後供出自己,自己就隻有死路一條。


    如果現在把林禽告發,在榮奎那裏定然是大功一件,趙四有些心動,但是左右權衡利弊,還是選擇暫時相信林禽,萬一失敗了自己隨時可以跑路。他明白,這衡陽城遲早要破,自己橫豎都是一個死字。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還不如豪賭一把。


    “還有事嗎?”林禽看著趙四的臉色乍紅乍白,似乎在做著什麽激烈的思想鬥爭,問了一句,趙四這才猛地醒了過來,陪笑道:“沒事了,林老弟,你自己一個人當心一點。”


    說完,便推門而出,找婆娘熱炕頭去了,但是這一晚,趙四啥心情都沒有了。


    直到夜深人靜,趙四的呼嚕聲震天響後,林禽才從吐息中睜開了眼睛,下床穿好了夜行服,推門出去。


    林禽從後門繞到了狹窄的巷子裏,此時天色靜墨,隻有些許微星在夜空閃爍,堪堪能夠看到十步以內的物體,林禽思想,的確是一個適合夜間行動的時節。林禽的夜行衣在夜色的遮掩下極難被發現,隻有在他的身形快速移動的時候,才會因為星光的反射,出現一道黑色的流光,宛如鬼魅閃過。


    趙四霸占的那間宅子,離著知縣府衙並不遠,林禽憑著白天的記憶繞過了窄巷。很快,不遠處就有馬靴踏著地麵的聲音傳來。林禽露在黑巾外的雙眉微微挑動,看來趙四說的沒有錯,衡陽城晚上確實有部隊在巡街,周遭籠罩著風聲鶴唳的肅殺之氣。不難想象,榮奎到了這關鍵時刻,肯定也害怕殺手行刺,在知縣府衙周圍,肯定不隻有這明麵上巡街的部隊,還有隱藏在黑暗中的暗哨。


    腳步聲響過之後,林禽將身子緊緊地貼著牆角,借著屋簷的遮掩,半掩著身子,不斷地向知縣府衙的方向悄無聲息地前進。


    府衙中雖然亮著些許燈光,但是街道上還是黢黑一片,林禽絲毫不敢大意,將手掌輕輕地打開,放出了數隻引路神蟲。


    一道黑色的身影,如閃電一般在大街上出沒,便再次消失在黑暗之中。


    林禽的身子已經靠近了知縣府衙的矮牆,借著周圍樹木的遮掩,稍稍輕鬆了下來,但是他的靈覺卻不敢有絲毫放鬆,憑借著比正常人更為靈敏的耳目,監視著周圍的一切風吹草動。


    這尊矮牆並不高,以林禽如今的身手,隻要輕輕一躍便行,但是林禽並沒有這麽做,反而耐心地在伏在矮牆之下,靜靜地等候著。


    他不確定這矮牆之內有什麽,畢竟魏無塵這個大怪物可能隨時從林禽身邊的任何一個角落裏跳出來。


    過了沒多久,林禽放出去的一隻引路神蟲飛了回來,林禽心領神會,貼著矮牆慢慢地向上,黑色的夜行服和這黑色的矮牆融為一體,肉眼難辨。林禽將身子慢慢蠕動,神不知鬼不覺地翻過了矮牆,迅速消失在矮牆後麵一個陰暗的角落之中。


    屏息凝眸到此時,方才完成了第一步,林禽連忙坐下來盤膝打坐,調理自己的呼吸,他不敢大意,自己任何一個疏忽可能都會引來那個魔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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