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子莫若母,兒子心裏想什麽,仝氏清楚得很,既然他這麽說,她便裝做不知道,隻把目光有意無意的瞟向在一邊伺候的春眠。


    春眠頓時如芒刺在背,一顆心不由得突突跳起來。


    仝氏瞥他一眼,警告道:「淵兒,讀書歸讀書,可不許給我弄出什麽麽蛾子來。」


    宇文恒淵翻白眼,很不爽的一屁股坐在炕上,「橫豎母親都不相信我,那我也沒什麽好說的了,還是跟著他們出去花天酒地吧。」


    「你敢!」仝氏氣得柳眉一橫,「你要還有點孝心,就好好念書,不光你父親,皇上也會喜歡的。」


    皇上?宇文恒淵臉上閃過一絲異樣。皇上似乎確實很喜歡他,每每給皇上請安,皇上都會問一些問題。


    仝氏又問:「貴妃娘娘最近怎麽樣了?你進宮可見著你姨母了?」


    「姨母還不是那樣,深得皇上寵愛,在後宮也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順得很,隻怕皇後都要退讓三分了。」宇文恒淵說話口無遮攔。


    反正是在自己家裏,仝氏也不責怪,隻點點頭,「那就好,貴妃娘娘在宮裏也不容易,我也許久沒進宮看看貴妃娘娘去了。」


    宇文恒淵皺了皺眉,狹長的眼角顯得陰沉,「表哥心情似乎不好,聽太監們說近日常發脾氣,惹得姨母很不高興。」


    仝氏跟著皺了眉,「謙哥兒到了該娶親的年紀,可皇上遲遲不指定是哪家的姑娘,你姨母也在為這事兒犯愁呢。」


    宇文恒淵哼了哼,「皇上自會給他尋最好的人家、最好的姑娘,姨母有什麽好犯愁的?倒是表哥,我瞧不一定與皇上一樣的想法。」


    仝氏心裏一驚,狠狠的瞪了兒子一眼,「這些話你莫要再說,若要傳到皇上耳朵可是害了你姨母和謙哥兒,不管他什麽想法,總是與你姨母一心的。」


    宇文恒淵有些不耐煩,「母親,表哥不過比我大一歲,您和姨母就在為他的親事著急,怎麽不關心關心我的事呢?」


    仝氏心裏一跳,嚴厲的目光在兒子臉上梭巡,「你不是說現在還小,不成就一番事業絕不會成家的嗎?怎麽這會反倒主動提起來了?」


    「您不是早就有這個心了?我現在提了,您又說這樣的話。我說要成就事業,您就教導我不可像父親一樣建功立業,要安分守己方可保身,現在我說成家,您又懷疑我,不知在您心裏,我這個兒子究竟是怎樣的。」宇文恒淵忽然動氣,臉色陰沉。


    仝氏咬牙,「你說的什麽話,你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在我心裏,你可是娘的心尖兒,哪個能越過你去?我不過問你兩句,你便這樣指責母親,這也叫孝心?」


    宇文恒淵見她動了氣,急忙收起怒容,換了副討好的模樣,「母親,都是我錯了,您千萬別生氣,生氣傷身。不過隨口說說,您還當真了。我不說了行嗎?」


    仝氏胸口憋悶得厲害,有意再多說幾句,又不願再張口,無力的擺了擺手,「我累了,你也回去吧。」


    宇文恒淵似是有些言猶未盡,但見仝氏心情不佳遂作罷,站起身道:「母親早點歇著,明兒個再來給母親請安。」


    仝氏點點頭,看著他與春眠走出門,皺著眉道:「喬嬤嬤,等會郡王爺睡了,把春眠給我叫過來。」


    喬嬤嬤察言觀色,心知王妃心中所想,嘴上勸道:「王妃,郡王爺也是無心之說,您何必動氣,郡王爺想成家,這不是好事嗎?」


    仝氏怒氣更甚,「我是怕他被人教唆了,盡學些不好的東西,他現在大了,難保在外頭惹出風流事。外頭那些女人個個都是狐媚子,他這樣的年紀怎麽抵得住。」


    喬嬤嬤怕勾起王妃的不快,便不再言語,隻靜立在一旁。


    一直到了子時,春眠才被叫來。


    仝氏一見她進門,便黑著一張臉道:「跪下。」


    春眠心知沒好事,亦不敢多問,乖乖的跪下,「王妃。」


    「快說,這些日子郡王爺到底在做什麽?都跟什麽人來往?若有半句假話,別說是你,就連你老子娘都要被賣出去。」仝氏尖著嗓子,恨不得扒開春眠的腦袋看一看。


    春眠嚇得顫了顫,「王妃,奴婢並沒有欺瞞您,郡王爺真的每天都在看書,日日進宮尋一些書回來看,還會寫一些心得。」


    仝氏更覺得奇怪。一向喜武的兒子什麽時候喜歡上舞文弄墨?著實奇怪得很。「那你有沒有覺得郡王爺有什麽異常?」


    春眠低著頭想了想,回答:「倒沒什麽異常,不過郡王爺看書時經常發呆,還會莫名的笑,奴婢不知道這算不算異常。」


    仝氏眯了眯眼角,心底有絲不安,卻又說不上來。她有些煩躁的道:「伺候好郡王爺,郡王爺的一舉一動都要向我稟告,若再出了差錯,巧玉一家就是你們家的下場。」


    春眠心底湧上一股涼意,打個寒顫。巧玉一家的下場,那不就是死嗎?


    她忽然大著膽子問了一句,「王妃,巧玉死了嗎?」


    仝氏冷笑,「除了死,她還有別的路嗎?」


    被銳利的目光一瞪,春眠嚇得低了頭,慌忙道:「請您放心,奴婢一定伺候好郡王爺,絕對不會再出任何差錯的。」


    「行了,下去吧。」頓了頓,仝氏忽然又想起什麽,「把郡王爺寫的心得給我拿一些過來。」


    「是。」春眠應著,屈膝退了下去。


    出了靜武院,她才長長的籲了口氣,額角滲出細汗,深夜的冷風吹在臉上,透骨的冰涼。


    穿過長長的無人回廊,走上小徑,高高掛著的燈籠在風中搖擺不定,微弱的燈光照在她身上,她身上寒意更甚,不禁加快了步子。


    當她走過幾棵大樹時,忽地一個東西橫飛而來,直奔她臉上,接著,便是刺耳的尖叫聲。


    「啊!」春眠嚇得大叫,捂著臉大喊,「什麽人?什麽人 」


    回應她的隻有一陣刺耳的貓叫聲,她嚇得癱在地上,臉上火辣辣的疼。


    貓兒叫著跑遠了,春眠依舊驚魂未定,一顆心提到嗓子眼,後悔沒帶個丫頭一塊過來。


    她坐在地上渾身發抖,想張口喊人,但又半聲也不敢吭,甚至一動也不敢動。注意不遠處有燈光照過來,她的恐懼更甚,渾身抖得如同篩糠。


    燈光越來越近,她大著膽子顫抖的喊了聲,「誰?」


    前頭傳來回應聲,「是春眠姊姊嗎?」


    春眠微微一愣,試探問道:「倚翠?」


    接著便聽到一陣驚訝的聲音,「嬤嬤,真的是春眠姊姊。春眠姊姊,我是倚翠。」


    春眠頓時癱軟在地上,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哭著道:「倚翠!」


    倚翠挑著燈籠走來,與她一起的還有江嬤嬤,兩人見她跌坐在地上,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頓時一驚。


    倚翠將燈籠遞到江嬤嬤手裏,上前把春眠從地上扶起來,卻發現春眠全身無力,怎麽拉也拉不起來。


    她焦急的道:「春眠姊姊,你這是怎麽了?剛才有人大叫一聲,我聽著是你的聲音便喊了江嬤嬤過來看看,果然是你,這是怎麽了?」


    春眠不說話,臉色蒼白,半天才緩過神,兩手抓著倚翠的胳膊,費了好大的勁才站起來。


    江嬤嬤打著燈籠道:「春眠姑娘,不如先跟我們去霓裳院坐一坐吧,你定定神再回去。」


    春眠亦不推辭,點點頭跟著兩人回了霓裳院。


    進了屋,倚翠扶著春眠坐下,江嬤嬤則去做了定神湯端過來。


    春眠感激的對江嬤嬤說聲謝謝,一口氣將定神湯喝光,身上有了暖意,這才覺得緩過來。


    倚翠又問:「春眠姊姊這是怎麽了?你似是被嚇到了。」


    春眠點頭,耳後又火辣辣的疼起來,「是一隻貓撲到我臉上了,抓了我的臉。」她撩起散下來的頭發,赫然一道鮮紅的印子已滲出血來。


    倚翠嚇了一跳,「呀,出血了。」


    江嬤嬤立即道:「我去拿藥來,這麽深的傷口可是要留疤的。世子妃房裏還有上好的藥,我給你拿來。」


    春眠心裏一熱,眼淚差點落下來,方才的驚嚇令她心有餘悸,陣陣驚懼又湧上了心頭,她眼前不由得浮現巧玉的影子。


    她緊緊抓住倚翠的手,驚恐的道:「倚翠,巧玉、巧玉死了!是她,一定是她!」


    倚翠嚇了一跳,臉色頓時蒼白起來。


    江嬤嬤正好拿藥回來,聽到這話,疾步奔來,「春眠,你怎麽知道巧玉死了?」


    春眠麵上血色全無,帶著絲絲驚懼,「是王妃告訴我的,王妃剛跟我說巧玉死了,我出門便遇到那隻貓,一定是巧玉回來了。」


    倚翠手腳冰涼。巧玉與貓確實有些瓜葛,難道真的是她?


    她嚇得打寒顫,目光轉向江嬤嬤。


    江嬤嬤在想別的事,見她們兩人已被嚇得六神無主,忙道:「春眠姑娘是被貓嚇住了,巧玉即使真的死了,也不會回來找你的,她與你無冤無仇,又不是你害死她的,她怎麽會來找你呢?我先幫你上藥吧。」


    春眠仍不能安定下來,眸子裏滿滿都是懼怕,任由江嬤嬤拿了藥塗在她臉上,她卻渾然未知。


    驀地,她壓著嗓子道:「我雖沒害她,可是那裏離霓裳院卻是最近的,許是她想要來霓裳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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