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親了他。


    好似眸中隻看到男人那太嫩紅的唇,腦中一片空白,於是完全隨心所欲。


    根本來不及品味,隻曉得一切都柔柔軟軟的,下一瞬,她便被自己下意識的行徑嚇到頭皮發麻,渾身顫抖,狠狠倒抽涼氣。


    退退退——她矯枉過正般一直往後退,退到密室角落,退無可退了終才抱膝縮坐,把頭埋在屈起兩腿間。


    天啊!天啊!天啊!


    「蘇仰嫻,你在幹什麽?你瘋了嗎?噢,你一定瘋了!肯定是!絕對是!徹徹底底的!噢!天啊——」每自我唾棄一句,額頭就往膝頭狠撞一記,撞得額心都出現紅紅印子。


    好一會兒,她悄悄抬頭,不知自己臉蛋紅得似欲滲血,隻覺熱氣直冒。


    她就像一隻熱過頭、熱得頭暈目眩的小獸,鼻翼歙張,張著小口直吐氣,隻差沒把粉舌掛在嘴巴外頭散熱。


    稍令她安心的是,榻上的人仍睡得很沉,原本成巒的眉峰已放鬆,無知無覺。


    她深深地呼吸吐納,直起秀背,兩手用力往臉頰上一拍——啪!


    「別胡思亂想!對,不亂想,就會沒事的。」


    重新振作之後,她認命地又爬回榻邊守著,這一次不敢直盯著他瞧,她腦袋瓜趴在自己盤起的臂彎裏,交睫養神。


    她想,她確實睡著了。


    不確定睡了多久,隻是張開雙眸……她為何人在榻上?


    不僅人上了榻,她還整個人巴住雍紹白,雙臂加上兩條腿,如八爪章魚般黏在他身上!她再次深受驚嚇,眉眸陡揚,立時撞進雍紹白那兩潭深邃黝黑的眸淵中。


    他躺平,她巴著他,兩張臉相距不到一拳之距。


    蘇仰嫻想裝鎮定,想學他的淡漠從容,吞咽唾津,掀動唇卻道:「……我,我沒有對你做什麽的。」


    完全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啊!


    【第七章 小花垂頭喪氣】


    蘇仰嫻想起來為何伏在榻邊養神的她最終會爬上榻、巴在雍紹白身上了。


    她交睫養神,實是太累,心累,身子亦累,加上密室裏的寧神香起了功效,她不知不覺間睡去,忽聽見動靜,張眸就見雍紹白把身上暖被一把掀開,還連踢三腳,把被子踢得遠遠。


    她想起琴秋公子交代的話,說強硬逼出春藥藥力之人,會有冷汗不斷、渾身發顫的後遺之狀,除要多補充水外,更須小心保暖以防著涼。


    雍紹白睡到一半亂踢被子,她知道那樣不行,但腦子有些迷迷糊糊,想也未想就抓回被子撲到他身上,一開始他還掙紮著,他越掙紮她越不能由著他任情任性,結果她就變成一方「紙鎮」,將被子「鎮」在他身上,巴著他不知不覺再度睡沉。


    此時與他大眼瞪小眼,都不知他醒來多久,又瞪了她多久。


    蘇仰嫻連忙從他身上爬下來,臉蛋紅撲撲,繼續故作鎮定。「雍爺需得多飲些水,我去倒水來。」說完,她去到桌邊倒水,捧著杯子回到榻邊。


    此刻,雍紹白已自行撐身坐起,她朝他遞岀水杯,他沒有接,兩眼瞬也不瞬鎖住她。


    蘇仰嫻覺得一定是自己心虛了,因為偷偷對他亂來啊,才會覺得他的眼神說不出的古怪。


    他不渴不想喝水,她的喉頭倒是幹澀得可以,遂將杯子收回來抵到自己唇邊,咕嚕咕嚕飲下好幾口潤喉。


    「把事說清楚。」雍紹白突然沉聲啟嗓,因過度嘔吐造成麵容過分雪白,顯得唇色格外殷紅,他臉色沉將下來,目光如炬,竟像青天大老爺當堂開審,隻差少了兩排衙役喊「威武」助勢。


    蘇仰嫻兩手抓著杯子,陶土杯摸起來有種渾厚的安心感,她歎出一口氣——


    「事情很簡單,就是雍爺上錯馬車被劫,我剛好遇上元叔和雙青帶著人手在追探你的下落,剛好我大師哥也在,剛好這帝京還算是咱們的地盤,又剛好咱們的人夠多、消息夠靈通,從朱閣老家的宅第門口開始追蹤那輛來路不明的馬車,一追追來城南,再追就追進這座『清晏館』了。」


    她舉杯再喝了喝水滋潤雙唇,嘴角有抹小得意的翹弧,淡淡又道:「江北雍氏在帝京雖也布置許多人手,朝堂上更安插了人馬,若論起跟販夫走卒、各行各業各色人打交道套些小道消息,還是比不過咱們帝京流派,光是我大師哥掌管的玉作坊,裏頭的大小管事、匠人、學徒和雜役,無不對這座京城了若指掌,越是龍蛇混雜的地兒,他們越熟悉,如此拓出去的人脈,再加上我『福寶齋』蘇家在東大街上以及與其他地方的玉行、古玩鋪子長久以來的相往,要問到那輛馬車的來曆,追到對方,便也不是太難。」


    那輛馬車與他的消息傳遞回來時,她已將醉得呼呼大睡的阿爹送回家裏安置,托川叔川姨幫忙照看,之後她就為了他的事忙得不可開交,徹夜未歸。


    雍紹白無法否認她所說的,也沒想否認,隻問:「追到馬車來曆,追出對方是何方神聖,你就自告奮勇跳進來蹚這灘渾水了?」


    她麗眸微瞠。「什麽『何方神聖』?根本是鼠輩中的鼠輩!」


    來回踱了兩步,她最後在榻邊落坐,兩手掐著陶杯一臉不痛快。


    「元叔事先同我提了,說雍爺早在之前就收到消息,知道南天流派的宣家遣子弟進京,是為了近來帝京的玉行和古玩店多有偽翡翠玉器流通,打的還是南天流派的名號,大大影響宣家的聲譽,他們才遣子弟來了解狀況。」咬咬唇,她側首看向他,躊躇了會兒才道——


    「那個頂著南天流派名號進京的宣家子弟宣南琮,喜男不喜女,從未掩飾自個兒的龍陽癖好,那並不打緊,但他是愛不到你便要毀了你,你與他之間的糾葛,多少也傳進帝京,據聞當年宣南琮對你一見鍾情、再見傾心,之後幾次三番糾纏……以往權當是茶餘飯後的逍遣,聽聽便罷,倒是這一次真碰上了,才知曉對方有多壞。」


    想到今夜眼前的他險些落入虎口,清清白白、如玉高華的人兒險些被毀,她氣息就極度不穩,是因怒氣橫生,亦是慶幸能及時尋到他、護住他。


    她費勁按捺心緒,對他靦腆一笑:「還好沒出什麽大事。你與宣南琮……與他南天宣氏……」再次咬唇,實在不確定自己想說什麽。


    「我與南天宣氏的事我自會處理,你莫再扯進來。」雍紹白語調猶沉,似發著火,冷冷的火。「倒是蘇姑娘你……你與這『清晏館』的頭牌公子私下交往,原來已熟識到對方願意承擔風險、鼎力相肋,還肯對我這個大外人曝露暗道和密室所在,看來你的麵子很大。」


    他要她別再插手,表情冷鬱,眼中有火,像對她這次硬是蹚進來的行徑頗為不滿。


    感情上說沒受傷是騙人的,她真不知自己到底哪裏做錯。


    她也不是……不是想管著他,真的不是,她也不覺自己有資格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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