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丈夫的雖然愚笨,好在還肯聽勸。經過楊氏一番諄諄教誨,朱坌終於承認  好在敘舊不急在一時,既然來到這偌大且繁華的京城,改善生活才是最重要的。楚瑜對待親戚極為大方,或是要新鮮吃食,或是裁製新衣,都一一應允他們。


    人的胃口總是越養越肥的,楊氏見狀,不由得蠢蠢欲動。可是當她提出更進一步的要求,譬如想到京中最好的首飾鋪子如意坊打造一套赤金頭麵,楚瑜卻委婉的回絕了她。


    楊氏的驚訝溢於言表,「為何?」似乎怕楚瑜誤會她貪財,立刻搬出一套巧妙的托辭,「弟妹,你當我是眼裏隻有錢的人麽?不是這樣的。你想想啊,弟妹你好歹得了夫人的誥命,迎來送往的人情不少,我雖然出身寒微,好歹是你的嫂子,若沒一兩件金飾傍身,被那些貴婦人瞧見,豈不下了你的麵子,就當是我借你的還不成麽?」


    楚瑜忙道:「嫂嫂,不是這樣的,你誤會我了。」她為難的搓著手,「若是能幫,我又怎會不幫你,實在是我拿不出這樣大手筆的銀子。」


    楊氏以為她故意推諉,麵上微微不悅,「弟妹這話就不老實了,你是這府裏的當家太太,你說一句開庫房取銀子,誰還敢不聽你的!」


    「正是為這個犯難呢,」楚瑜苦笑道,悄悄附耳過去,「嫂嫂不知,這府裏但凡值錢點的東西都鎖在箱子裏,那鑰匙卻不在我手上,是由南嬤嬤掌管的。我但凡想支取大筆點的銀子,也須經由她老人家同意才成。」


    楊氏腦海裏閃過一個古板嚴肅的婦人形象,那老婆子看起來的確油鹽不進,不過她仍是咦道:「竟有這種事,二弟也不為你說句話麽?」


    楚瑜自下而上抬起眼簾,又婉轉又含蓄的瞥她一眼,委委屈屈說道:「誰知道呢?郎君許是不放心我。」


    看來這位弟媳婦雖出身名門,性子卻是異樣的軟弱可欺,竟連一點銀子都不能自己拿主意。楊氏不好跟著罵自家兄弟,隻能將怒火撒在那越俎代庖的老虔婆手上,忿忿說道:「荒唐!怎能任由奴仆一手遮天起來?妹妹你也太好性了,且等著,讓我替你討回公道。」


    她果然氣吼吼的摔門出去。


    盼春將楚瑜麵前空了的茶盞注滿,莞爾道:「小姐你這一招移禍江東用得真不賴呢,看樣子嫂夫人暫時不會來聒噪咱們了。」


    楚瑜說了半天話,也自有些乏了,舉杯潤了潤幹枯的嘴唇,心裏對自己方才的表現非常滿意:她和南嬤嬤早就商量好了的,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但凡有什麽煩惱,隻管推到這位獨斷專權的老人家身上去,免得夫妻倆夾在其中難做人。


    時至今日,楚瑜終於將她視作一位同甘共苦的戰友,尤其是在麵臨共同的敵人時。


    不消說,楊氏即便氣勢洶洶,在南嬤嬤那裏也沒討到好處,反碰了一個軟釘子。南嬤嬤更借口差事不濟,處置了在西苑伺候的幾名丫鬟,實則是在敲山震虎,警告這位嫂夫人安分守己。


    楊氏臉色鐵青的跑來楚瑜院裏訴苦,楚瑜反勸她道:「嫂嫂糊塗!南嬤嬤是在曾經的賢妃娘娘身邊當過差的,和皇後宮中的女官交情也頗好,她使個絆子,你就吃不了兜著走,憑什麽要去得罪她呢?」


    看到楊氏臉上浮現的恐懼,楚瑜知道自己嚇人的功夫又有長進了,趕明兒或許能在朱墨身上試一試也說不定。她愉快的想著。


    楚瑜抽空又回了娘家一趟,對何氏訴說朱坌夫婦上門一事。何氏聽了先不言語,繼而便歎道:「寧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他們要什麽就由他們去吧,等這一陣風頭過去了,再想個辦法回濟寧老家便是。」


    「我也是這麽想的,就是怕郎君心裏不舒服。」楚瑜揉著衣角,心不在焉的說起,「再者,我總覺得此事沒那麽簡單,若背後還有別人插手,怕是不易應對。」


    宦海之中波譎雲詭,哪是她們女人家能夠理清的。何氏管不了女婿的前途,隻能問一問女兒的近況,「那女人有沒有欺負你?」


    不同於楚珊一嫁便是一大家子,朱府就隻有那麽幾口人,楚瑜連公婆都不曾見過,何氏怕她在妯娌之事難於應付:這種潑皮無賴婦人,隻要見到一點好處就死咬著不放,何況她到底有個嫂嫂的身份,何氏怕女兒被奸人蒙蔽。


    這個卻是她多慮了,楚瑜脆生生的笑道:「娘您放心,誰能欺負了我?況且那府裏不止是郎君的家當,還有我的嫁妝銀子,我自然得牢牢看緊了。」


    正是怕朱坌夫婦借住在府中之便,插手兄弟的財政之事,楚瑜才和南嬤嬤商量好,演了這出惡仆欺主的好戲,但凡值錢一點的物事,包括地契文書等等,盡數鎖在箱籠裏,避免讓這對豺狼看見。


    在何氏那裏吐了一番苦水,楚瑜心底的鬱結消除不少,走出園子時腳步也輕快了許多。


    隻是當她看到迎麵走來穿著玉白襴衫的男子時,心情就不那麽美麗了。她欠身屈膝施禮,「臣婦參見安王殿下。」


    一麵暗地裏思忖著,蕭啟好好的怎會跑來國公府做客,莫非那樁婚事竟有了眉目,特意過來相看的?


    蕭啟還是那副溫潤笑意,高高在上,帶點藐視的意味,不過以他的身份理當如此。他淺淺說道:「聽說夫人的家中來了稀客,沒給你們添麻煩罷?」


    仿佛有一道驚雷從腦中閃過,楚瑜驀地抬頭看向他,莫非裏頭竟和蕭啟有何牽扯?


    本待細問,那人卻已經飄飄蕩蕩遠去了。楚瑜捺下滿腔疑團,回去後就將楊氏的幼女叫到書房裏去——她父母往東市聽唱戲去了。


    楚瑜命人抓了一大把雪花洋糖放到她手心裏,親切的道:「嬸娘想問你一件事,你能告訴嬸娘麽?」


    她明知道自己此舉有誘拐小孩子的嫌疑,不過事急從權,搞清楚狀況才是最要緊的。


    朱姐兒在京城住了若幹日子,從一開始的生疏膽怯,漸漸也開始和楚瑜這位嬸娘熟悉起來。小孩子多半天性率真,誰對他們好,他們自然喜歡誰。


    朱姐兒認真點了點頭。


    楚瑜將她抱到膝上,作出閑話家常的模樣,「告訴嬸嬸,你是怎麽知道還有一位叔叔在京城的,莫非有人寄信給你們麽?」


    朱姐兒嘴裏的糖塊嚼得嘎嘣作響,一麵含糊不清的說道:「有位京城來的伯伯,老家也是山東濟寧的,他來拜年的時候和咱們說起,爹娘這才趕著收拾東西,說要來投奔貴人。」


    果然不是空穴來風,楚瑜略一思忖,又柔聲問道:「可知那位伯伯是什麽來頭?」


    朱姐兒歪著頭想了想,「好像是在一個王府裏當差罷……對了,都說是安王府。」


    她所說的與楚瑜所想倒是一一對上了,難怪蕭啟會說出那樣一番話來。楚瑜麵上漸漸凝結出冷意,見朱姐兒使勁晃她的肩膀,這才換上春風拂麵般的笑容,撒手將她從懷中放下,「嬸娘倦了,和你盼春姐姐到院裏頑去吧。」


    小姑娘很是懂事,聞言不再擾她,兩隻穿著妝花緞鞋的小腳一跳一跳,自去後院裏和盼春踢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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