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崇勇。」


    「太粗俗。」


    「文崇祖。」


    「太愛國了。中性點。」


    「文瑞士,夠中性了吧。」


    「是喔,連英文名字都有了,switzend or swiss.」


    「真有你的。 我去。」


    「變色龍...厲害,我切。」


    兩人聳肩相視而笑,不是說好不能說髒話嗎。


    「文詩經,勿逞強好勝。別再申辯了。」


    「林大雅,我今天就讓你幾尺也無妨。」


    三個孩子的生活,飽足充實。


    神鬼交鋒第九回合,同心合意,生兒養女。和樂融融。


    「我是生了孩子之後,才知道怎麽當媽媽。」大雅學會為孩子煮粥。


    「我是當了爸爸之後,才知道怎麽當爸爸。」詩經改掉賴床的習慣。


    生命這東西很奇妙,乍看之下,三個孩子一模一樣;細細觀察,三個孩子也很不一樣。老大的手指長得最像大雅,鼻子像詩經,直挺挺的;老二跟大風很像,眉毛、眼睛最有神韻。在茫茫人海中,有個人延續你的生命,擴展你的長處,濃縮你的短處。他們日日在你麵前活蹦亂跳,放肆叫鬧的聲音大得連屋頂都要炸開了。這些鮮綠的苗子提醒你,你會老,但我會繼續將你的生命活下去,完成你的遺憾。


    詩經將所有柔情都給了孩子,生活全部的重心與甜蜜,天天與孩子泡澡、騎馬打仗、看卡通、踢足球、玩遙控汽車,在外人麵前很bossy(霸氣)的詩經,也有搞笑的一麵,老愛跟孩子玩猜謎,「你們知道稻草人英文叫scarecrow,每天很威武的站在稻田裏,用來嚇烏鴉,孩子們,你們知道,稻草人最怕甚麽嗎?」小家夥搖頭,「老爸告訴你們答案,哈哈,是一根點燃的火柴,a lighted match。想不到吧。」丟棄掉許多的怪脾氣,不再遵守許多的規則,詩經找到隨興的樂趣。曾經經過低潮的詩經,以前也曾有過輕生的念頭,但心裏還有未竟的夢,就不忍丟開這塵俗,現在他努力延長生命,為著他所愛的人,也為著一路上將麵對的可敬的對手與敵人。


    犧牲是父母的本責。性格帶點厭世退後、凡事計較的詩經化作一支點燃的蠟燭,照耀孩子們前進的路途。原本餐餐無辣不歡的詩經,改掉重口味,跟著孩子們吃稀飯、菜泥肉泥、三餐不加調味料,閑暇本愛吃點七七八八小零嘴的習慣,也徹底戒掉。一家五口擠在一張大床,大雅常被踢煩了,幹脆睡到沙發床或者隔壁的客房,比較清爽無礙。


    她心中充滿感恩三生有幸,此生足以,這是她最好的黃金歲月。這四個活蹦亂跳的男孩吵吵鬧鬧的占據了她的八成生活,喜樂的過生活,大雅顯得容光煥發,是無價的化妝品。


    孩子成長階段,詩經看了很多育兒的書,雖然人家都說,「老大照書養,老二照豬養。」無論如何,第一胎先照書養準沒錯。書上說,「寶寶四個月到七個月,正值長乳牙,容易饞涎欲滴,把衣襟都弄濕了。」詩經就買了很多圍兜兜,以備不時之需。「初次上學的孩子害怕陌生的環境,一發現父母悄然離開,往往嚎啕大哭。」孩子剛上幼兒園的第一個月,詩經為減少孩子的分離焦慮症,隻上半天班,中午就接走孩子回家吃中餐、睡午覺。


    聽成堆的孩子們睡覺是種享受,有時是獨奏、有時是合唱,簡直是一派動人的田園交響樂曲。孩子們一爭吵一追逐,屋頂會震動,詩經還加入競逐的行列,令人氣結,大雅衝著屋頂大喊,「你們四個,夠了!」孩子就是孩子,常為一些小事吵起來。老大吃完自己的布丁,順手搶走老麽的;老二拿玩具汽車打老三的頭;老大老二聯合起來欺負老三,霸占電視;老大罵老三白癡,老二罵老大笨蛋。看到孩子們爭得麵紅耳赤,三個孩子同時開口,哭鬧聲轟然襲來,大雅本要吞咽下去的果汁,噴得滿地都是,粗聲大氣的吼回去,「停!都給我閉嘴!」詩經就不一樣了,他會目光溫和的說教,「所以,我們和氣味相投的人打成一片,卻在不同的意見中成長。別吵了。」「不可以打弟弟,好嗎。哥哥,對弟弟不要那麽凶。」


    詩經也會朗誦一些名句,飽滿孩子們的胸襟,平靜孩子們的騷動,「我不讚成你所說的一切,可是我至死都要護衛你有說這話的權利。」這是伏爾泰講的,適合在孩童吵架時旁人勸架用。


    詩經深藏不露,說故事的天分很高,自編自導的故事講個一年還沒有結局,孩子天天繞著他討故事聽,「從前從前,青海有個滿臉雀班的小女孩,來到上海...。」這是個沒有結局的故事。


    大雅乳養兒子過程中,分不清黑夜和白晝。夜裏喂完孩子,就轉側難眠,捏著自己單薄的手臂,很少女人像她一樣產後更窈窕纖細。失眠,就像空洞的軀殼,裏麵卻是在胡思亂想的燃燒著。燒得每根毛發,每個細胞,每根筋骨坐立難安。詩經知道大雅懷孕時還算是個少女,不算體貼的他有時會主動帶孩子出去打球,留一點周末的自由給大雅。


    夜風襲來有點溫度,已經春天了吧,這是第幾個上海的春天呢?五嗎,不,第六個。大雅睜著眼睛,思緒飛快的跳躍著。看來這個夜晚會很漫長。盡管不是第一次失眠,但每一次的失眠就像初次,痛苦隻有更新鮮,大雅企圖習慣再進而忽略。拿起身旁正閃爍的手機,想從黑暗中僅有的燈光中找到幽暗的路口,無影無蹤的溜走。沒辦法的,時鍾滴答滴答,準確的提醒你;沒辦法的,外頭車陣呼嘯而去,瀟灑的落下話;沒辦法的,枕邊人傳來的鼾聲,慵懶自大的說。別理它,覺得無趣就不會再來欺負你。


    大雅開啟通訊軟體,翻遍所有在乎的人的訊息、動態、留言……,試圖尋找任何說散就散的蛛絲馬跡,好像有了一點頭緒才發現自己不是辦案偵探;試圖從過去種種彌補內心的缺漏,好像找到了一點熟悉的味道才發現自己駐足此刻;試圖在字裏行間自私的回味過去的歡愉,好像覺得自己往前了一點才發現隻有更心痛。滑過一則則貼文就好像跟在他們後頭走著,前麵的他們走著跳著翻滾著,後麵的我卻隻能跟在後頭;點開一條條留言就好像默默的聽著他們聊天談話,似乎在圈裏,卻是局外人。


    睡意全消,大雅起身走進書房翻開筆記本動筆寫下,試圖安頓自己的騷動靈魂,「窗外的月光投照在我身上,似乎用憐憫撫摸著格格不入的我。悄悄走入陽台,想倚著窗,試著離世界的繁華喧擾近一些,卻覺得格格不入,隻好無助、失望的滑落在地板上。突然之間,仰頭,發現刺眼、閃爍的led 燈正炙熱的注視著我,似乎隻有它在乎我,感應到我的存在 。


    窗外的紅綠燈閃爍著紅色,一切都停了下來,一切都靜止了,靜止得好溫柔,我的焦躁、我的坐立不安也停止了,led 燈也暗了。這平靜似乎吞噬了我, 就連燈光也不再亮起 ,我好像融入了冰冷的空氣中,盡管靈魂在肉體裏,我仍不住問自己:我究竟在不在?是黑暗占據了我的呼吸,還是冷風籠罩了我的氣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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