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下老三做完月子後,大雅還是想要出去工作,整天在家繞著孩子轉,鬧心,容易精神耗弱。公公本來想要大雅到公司做個行政秘書,工作時間彈性一點,也可以顧家,但是大雅還是比較想走新聞這個領域,趁還年輕多闖一闖,多看一看。婆婆覺得到哪裏工作都一樣,重點是出去工作得保持亮眼的外型,便拉著大雅去發廊大修一番門麵,主要是整理發型,這次修很大,剪到耳下,幹淨俐落,這是大雅留過最短的發型。婆婆也教大雅開始敷麵膜,「所謂一白遮三醜,」況且大雅一點也不醜,稍微塗上淡妝就很迷人,婆婆把大雅摟在懷中說,「你是天生的一字眉,雙眼皮也挺順眼的,不用太費心打理,塗個口紅就很漂亮了,年輕真好。」


    經由老師的推薦,大雅到報社擔任總編輯助理,也就是秘書,朝七晚四的工作時間可以顧到三個孩子們,即使薪資一般般,總是能將所學的專業回饋國家社會,盡一己之力。平日送雙胞胎上幼兒園,都交由詩經,大雅負責下班後順道接回家。


    總編輯秘書有兩個人,一個人早班,一個晚班。大雅的工作是內勤,早班的,主要是聯絡記者前往現場采訪、統整記者當天的稿件匯報、突發事件的調派等,新聞工作分秒必爭,即使是內勤的工作,仍需戰戰兢兢,反應快、打字快、溝通速度也要快。大雅每天趕在四點以前匯整好資料,交給總編輯召開主編會議,決定各個版麵明天見報的頭條。四點一到,匯報完記者的稿件,就可以慢慢地收拾東西、美美的等待下班了。回家後再繼續打另一場仗,喂孩子吃飯、幫孩子洗澡、陪孩子們睡覺。詩經也會穿起圍裙煮煮洗洗,一起搞定孩子們。


    婆婆希望大雅順其自然,不要避孕,家裏有養育孩子的本錢,年輕時女人老愛埋怨,「幹嘛生那麽多孩子,好累好煩,但是,大雅啊,生命的事情要過了一段好長的旅程才會明了。」大雅在老三滿九個月時,又懷上第四胎,樂到公公婆婆。苦了大雅,四年連續懷孕,幸好月子做得好,初期沒有太多的孕吐與不適,肚中的孩子算是健康平安,隻是產檢發現胎兒初期的體重比較輕。


    大雅懷第四胎特別辛苦,一方麵年紀漸長,一方麵白天還要工作,有時獨自睡在客房,不免旁徨--大學學業中斷過一年、現在工作一年多也要中斷了,想到前途,一片茫茫。婆婆勸大雅,「人生有得有失,先把孩子平安生下來,再計劃下一步。以後你要工作或者在家帶孩子,我們都支持你,你對這個家的付出我們都理解得到。」


    孕婦懷孕到三十周的時候,睡眠品質通常很差,肚子往哪裏擺都很別扭,連翻身都很辛苦。詩經笑說,要幫大雅訂做一個特別的床,挖三個大洞,讓大雅趴睡,將臉、胸部與肚子塞入洞中固定住。這應該是人類最溫柔的發明。大雅睡客房時,詩經甘願和三個孩子合擠一張大床,夜裏照顧不嫌累,三十歲才當爸爸,詩經覺得再怎麽犧牲都比不上大雅的犧牲。大床的兩側圍好柵欄,防止孩子掉落,熄燈前,孩子總會在床上蹦跳個半小時,又叫又跳。家的歡樂在這一刻,最鮮明動人。


    修剪孩子頭發的工作,大雅從不假他人之手,親自操刀。詩經很懷疑她的手藝,大雅說,老家養的狗都是她剪的毛,十幾年了,不曾失手。同樣的道理,孩子頭上的黃毛也難不倒她,詩經說,不要把他們剪得像貴賓狗就行了。


    「男人帥不帥,發型占了百分之八十的因素。老婆,別讓孩子們出不了門,他們會懷恨你一輩子。」


    「老公,我聽你在正經八百的胡說八道。」


    詩經一家五口已經住不下樓上二樓,大雅又剛懷上第四胎。家庭會議中大家一致決定將一樓後院的大倉庫重新整修,趕在大雅臨盆前完工。將近七十平方米的空間,公公主導設計,在屋頂留了一處天井,陽光從高處透進來,一家人可以住得很舒坦。公公生來細致周到,裏麵的裝潢顧到小小孩的需要,小馬桶、小洗手台、矮書桌、小板凳,牆壁還貼滿動物可愛圖案。很溫馨的家,到處都有嬉戲的空間,孩子們可以玩得很開心,恣意追逐。


    後院本來是種花花草草,現在加裝一個戲水池,花圃全舖上草皮,多了一處沙坑、一座蕩秋千,一組溜滑梯。三個精力旺盛的男孩,如同勁量電池渾身是勁,從沒有衰殘的一刻,睡個覺、吃點東西就充飽電,繼續上路隨時玩。詩詩有時會帶著女兒球球加入遊戲行列,年紀大三歲,習慣當糾察隊隊長,專管調皮的小男生。


    大雅怕對不起老師的人情,懷著老四仍舊挺起精神上班,一天早上,下著大雨,好幾個路口都塞車,大雅眼看快要遲到了,精神還處在恍惚狀態,在轉彎的地方「砰」一聲,撞到巷子裏衝出來的摩托車。出車禍,才知道安全氣囊很重要,發揮功效救了你一命還有你的臉蛋。大雅腦中閃過對詩經提出的反對,「買車幹嘛一定要挑有安全氣囊的車子,價錢貴很多,浪費錢。」


    今天終於見識到它的厲害了。親愛的安全氣囊,車禍不能沒有你。


    大雅在驚嚇中發出連串的感謝,幸好車子裏麵沒有孩子;幸好車速沒有超過六十;幸好有安全氣囊。隻是,第四個孩子提早報到,隻是早了六周體重不足,得睡在保溫箱二十天。原來,福星,是文詩經加上五個人,成為六,一個吉祥的數字。


    六六大順,大雅,帶來了四個男孩。愛上文哥哥,是一種信仰。愛上雅雅妹,是一種幸福。


    詩經改變了大雅的命運,從一座小鎮到大城市,完成大學學業,有一個家,四個孩子;大雅改變了詩經的命運,由悲轉喜。陳之藩在《謝天》一文說過,「得之於人者太多,出之於己者太少。因為需要感謝的人太多了,就感謝天罷。」沒錯,大雅能走到這一步,是許多貴人伸出援手,拉著怯懦的她向前,她隻是一路不斷的接受,大家都說她是詩經的福星,殊不知,詩經才是大雅的避難處,帶著她奔到更遠的地方。要感謝的人太多,那就謝天,把愛還諸天地吧。


    詩經將過往的悲傷拋諸腦後,多年回首,那些意外隻是生命中的偶發事件,而他與大雅終身相許才是人生的必然。當年揮手離家時的神情原本俯仰無主,隻帶上父親的一份叮嚀,「不管選擇哪條路,不要停留,一直走下去吧。上天給你一份難題,也同時給你一份智慧。不怕,孩子。」大雅有了勇氣一直走下去,如今倒吃甘蔗,漸入佳境。


    婚後七年,公公婆婆鼓勵他們一家前往美國定居。


    爸爸祥光勸詩經趁著年輕再去美國進修圓夢,攻讀博士學位,往學術界發展,家裏的生意交由他與女兒詩詩,還有女婿來經營就夠了。詩經有讀書的天分,父親覺得做生意有點埋沒他,建議他半年內申請好學校,家裏還能支持他幾年。十年前詩經的碩士是在芝加哥讀完的,指導教授已經退休兩年,經由教授的建議與引薦,他改走光電這個領域,也找到教授與獎學金,支持一個家應該勉強過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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