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裏的燈全部熄滅,隻有書房的台燈盈亮著一圈光暈,地暖很足空氣略顯幹燥,屋內的加濕器在兢兢業業地噴吐著水霧。寬大的書桌前,沙鷗穿著睡衣,消瘦挺拔的身影伏在桌麵上,碎發淩亂地斜在額前,看上去睡得很沉。陸惟名拎著一大兜煙花棒,順著光亮的指引走進書房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畫麵。他將塑料袋放在書房門口,盡量不發出聲音,然後輕手輕腳地走到沙鷗旁邊。不過外套上的寒氣一時半會兒沒那麽消散,冷源驟然靠近,沙鷗眉間微微一蹙,緩緩睜開了眼睛。這一刻,好似美夢沉醉,誘人難醒,沙鷗意識依舊混沌,怔怔開口問道:“你怎麽來了?”他半睡半醒間的眼眸格外純淨,像是山林間奔跑尋覓的麋鹿,帶著一點清新露水的甘甜,陸惟名彎下腰來,想碰一碰他誰的微紅的臉頰,又怕手指的溫度冰到他,於是隻好親了親他的眼角,低聲說:“舍不得讓你自己跨年,所以趕回來,想陪你放煙花。”沙鷗懵懂回答:“可是去去年開始,豐玉市內已經全麵禁止燃放煙花爆竹了。”“嗯。”陸惟名低笑道:“所以一會兒要是被人發現,我們得跑快一點。”沙鷗看著他,半晌沒有說話。思維在這個時段終於漸漸回籠,沙鷗完全清醒過來,用力揉了揉臉,難以置信道:“你怎麽回來了!”陸惟名:“......我剛才已經回答過一遍了。”“可是......”今晚不是集團的跨年晚會嗎,身為老板在這個時候臨時開溜真的對嗎!陸惟名知道他想什麽,迎著他震驚不已的目光,又笑著問了一遍:“所以到底去不去放煙花?”沙鷗仍舊喃喃道:“可是規定不允許。”陸惟名挑眉,等手上的溫度不再冰涼,才將他從座椅上拉起來:“這個問題,我剛才也回答過了沙教授,開心到失憶了?”沙鷗:“......”想點頭。模糊睡著前還在想著的人,下一秒就出現在身邊是種什麽體驗?我亦無他,唯心動耳。沙鷗深深吸了口氣,嘴邊的笑意卻越來越明顯:“等一下,我去換衣服,咱們”“這是什麽?”陸惟名此時的目光全部聚焦到一直被沙鷗壓在胳膊下的那個本子上,上麵的字跡筆鋒凜然,十分熟悉。操!沙鷗一愣,而後以驚雷之勢反身撲了過去結果晚了一步。陸惟名從桌麵上拿起那個已經泛黃的筆記本,指尖停留在寫著那四句話的倒數第二頁,垂眸看了許久,半晌未動。沙鷗定在原地,帶著幾分不安地打量著他的神情,終於,陸惟名深吸一口氣,轉過頭看了他一眼。他眸光很沉,還帶著一絲難以言喻的別樣情緒,沙鷗心念微動,以為他會說些什麽,但這一眼過後,陸惟名卻再次收回目光,沉默地將本子翻到第一頁。沙鷗:“......”從頭檢查,你行的!泛黃的紙張格外脆弱,一頁頁,陸惟名看得很慢,翻頁的動作也極為輕緩,沙鷗同樣緘默地站在一旁,在這樣幾乎靜止的空氣中,被陸惟名翻過的本頁,宛如他簌簌發抖的一顆心。時間漫長到沒有盡頭,終於,陸惟名合上筆記本,重新放回書桌上,然後轉身,輕輕喊了他一聲。“沙鷗。”沙鷗:“嗯。”陸惟名停兩秒,又喊了一遍:“沙鷗。”沙鷗:“......我在呢。”隔片刻,又喊:“沙鷗。”沙鷗清冷淡薄的眼眸裏漸漸匯聚起溫度,他笑起來時,眼波如水,能將麵前的人寸寸沉溺在溫柔的湖底。“我一直在的。”陸惟名揚手,霎時間就將他緊緊擁在懷裏。你要說的話,我都懂。你說不出口,我都能感受得到。陸惟名,二十四。以我之名作為身份符號,在這茫茫濁世寫下的每一筆清雋,都是你當年無法言說的愛意。還有那些被你一字一句謄抄在紙張上的,我曾經帶著滿心期盼送到你麵前的快樂,一點一滴,都這樣被你珍視地拾集起來,鎖在箱底,掛上心鎖,成為隱藏在血肉中的,隻屬於你自己秘密。一愛好多年。沙鷗拍拍他的肩膀,輕笑道:“行了,再這麽難舍難分的,就要到明年了,煙花還放不放了?”“放。”陸惟名從他頸肩處抬起頭來,放開人讓他去換衣服,片刻後,兩個人裹著大衣圍巾,拎著一大兜煙花棒,繞過夜間保安巡邏的眼睛,悄悄溜到小區一角的草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