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嘖,可是我這也不會養啊,我媽她對寵物毛過敏你又不是不知道,你的貓還沒絕育,擱寵物店寄養我還怕你家這個妹妹被別的貓給搞大肚子……”周白苦惱地想了一下,“要不你找阮衿?我之前去老宅不都他喂嗎?我看撒潑也挺喜歡他的。”“不用麻煩他。”李隅深呼出一口氣,“你如果不方便那我再找人吧。”周白以為談及阮衿會好一些,誰知道他居然這麽排斥,於是連忙阻止他,“誒誒誒,我想起我堂姐家養了貓,那就放她那裏吧。”“謝謝你。”李隅點了點頭,“還有對不起,剛起床心情不太好,有些話並不是針對你。”周白看他這幅模樣,也不忍心再苛責什麽,他隻是覺得心裏也悶得慌,“我走了,反正……唉,你這樣下去真不行。”把貓放進了貓包,周白又帶了些別的貓咪用品,門就輕輕關上了。一切終於回歸於寂靜了,李隅把臉埋在沙發上,他的偏頭痛又開始頻頻複發,折磨得他整宿整宿難以入睡,有時候李勝南會鑽進他的耳朵中低聲說話,每當他要快閉上眼睛,那些聲音的,宛如黑色潮水一樣的東西就重新蔓延上來。可他隻想捂住耳朵,好好地,好好地休息一會而已,再跌進最幽深無光的夢境中。.站在樓底仰望,總會覺得李隅的公寓真是高得像一堵讓人喘不過氣來的牆。阮衿靜靜地站了一會兒,耳畔忽然傳來了車喇叭聲,一輛車等紅燈的靠右停在路邊,車窗降下來,露出周白的臉,“你來找李隅嗎?我剛從他那裏出來,他現在可不願意見任何人。”“嗯,謝謝你,但是我有事必須當麵說,並不會打擾他很久。”阮衿注意到周白的副駕駛座上放著眼熟的貓包,就知道裏麵應該是撒潑。或許是因為上次周白揍過阮衿一拳,阮衿能看出他感到了別扭和尷尬,他並不太適應跟阮衿正常的交流,隻是匆匆撂下一句,“那隨便你吧。”紅燈過了,周白升起車窗,他順著車流徐徐飄走了。直到按響門鈴的時候阮衿還在想撒潑的事,究竟是李隅忽然不想養了,還是不能養下去了呢?在重新用力按第三次的時候,李隅終於打開了門,開得猝不及防,還帶著些慍怒,“你又有什麽事……”話說一半被生生給吞咽下去了。“不好意思,是我。”阮衿和李隅對視著,他很難得從李隅臉上捕獲到一絲不知所措,不過那種短暫的失語也隻是轉瞬即逝。他穿著一件寬鬆的套頭針織衫,領口大開,袖子也長,覆蓋住了半個蒼白的手背,就好像是剛從床上爬起來一樣,“我還以為是周白,找我有什麽事嗎?”語氣聽上去一切正常,就是人看著有些疲憊和削瘦了,那敞開門的屋子裏很暗,他像是鑲嵌在一塊凝固的黑之中。“沒什麽事,我明天要回錦城。”阮衿覺得自己發出了邀約,“我覺得好像應該來跟你說一聲。”李隅沉默了一會兒,好像是暫時喪失了說話的能力。他的眼睛並不轉動,隻是睫毛煽動一下,半晌才說好,“哦,那挺好的。”“你手好了嗎?就是上次燒傷的。”好像已經過去很久了,李隅拒絕聯係任何人。李隅把袖子扯高了,直接攤開手心給阮衿看,隻是顏色看起來有一塊是黯淡的而已,已經全愈合,“已經好全了。”“嗯,我看著好像也都好了。”阮衿點了點頭,他躊躇著,然而卻並不想就這樣匆匆離去,於是還是試探著說了,“李隅,你……願意跟我一起回去嗎?”既然已經來了,那句邀約也沒必要再含在喉嚨裏。可是他看到李隅猶豫了,有時候那種細微的猶豫不正代表著委婉的拒絕嗎?“沒關係,我也就是隨口一說,想讓你散散心而已。”阮衿渾不在意地擺了擺手,“我走了,你繼續休息吧。”可李隅也沒急著進門,他仍定定地站在門口,“你這次回去多久?”“嗯,大概半個月,十幾天吧。”阮衿本來想的是,如果自己在老家再找到工作,或許就不再回塘市了。可不知道為什麽,當李隅問他回去多久的時候,或許是阮衿有一瞬間的自作多情吧,他好像覺得李隅這話像在期待著自己回來,話到嘴邊於是又轉了彎。“嗯。”李隅仍然站在門口。阮衿則強壓下心中那股被拒絕後的悵然若失,他也早就料到這個情況,反正已經被拒絕很多次了。他語氣輕鬆道,“那我先走啦,你之前答應我的事,要記得好好做到。”李隅看著阮衿按了電梯,然後走進去。他走到電梯門口,看著那鮮紅的數字從17逐漸跳動著變為了1。他此刻早已睡意全無。.李隅在心理谘詢室裏做完了總計六套量表,牆麵潔白平整,但能看出被重新粉刷多次的痕跡。方如晝跟他說過,有些抑鬱症患者填表的時候難以集中注意力,他們會在牆麵上塗塗畫畫,寫下一些厭世的句子。他把很快把那些表格填完了,其實自己符合的地方其實並不多,他也不清楚自己究竟算什麽程度。對麵年愈四十的醫生蒙著口罩,他的眼睛看著和藹深邃,能看出在口罩下仍保持著毫厘不差的微笑,他把李隅的表格收到一邊放好,沒有打開看的意思。“你是小方介紹過來的朋友,情況很特殊,所以我今天特地抽了一整個上午留給你。那我們就先敞開心扉好好地聊一聊,先不看這些東西。”那為什麽要我填那麽久?既然不看,還做了整整六套,簡直是浪費時間。李隅悶聲坐著,也沒有把這些話說出來,“那就聊吧。”“你好像不是那種會主動尋求醫生幫助的人,為什麽會到這裏來呢?”“因為……”李隅覺得自己在交談初始就卡殼,可這也沒什麽回避,“因為有一個人提醒我應該看來看醫生,我答應過他。”“那這個人對你來說很重要了,你願意聽從他的建議。”醫生的手肘下壓著他的病曆,雙手交叉在一起,“你剛剛在外麵填表的時候我就在翻你在a國的病曆,你的偏頭痛和睡眠障礙早在前幾年就開始了,還有腺體激素失調,植物神經紊亂,你的身體內部可以說是……亂七八糟啊……這些症狀一直查不出生理上的病因,也沒有家族的遺傳史,擱置到現在,你沒有考慮過原因出在心理上嗎?這是軀體化障礙。”李隅的手指摩挲桌麵著,拇指上還有印泥留下的一團紅,“我覺得這是這些並不是問題。”可以忍受的痛楚太多了,或者說他也覺得很習慣,頭痛到眼睛裏布滿血絲的時候,基本是就代表著可以去停下手頭的一切工作,選擇去合眼睡覺。“很多時候病人都不覺得壓抑的情緒是大問題。”醫生攤開手,往中間比劃了刀切般一橫,“但是蓄積到一個地方,不管你究竟有多強的抗壓能力,它都會溢出來。而且並不是看你究竟能承受多少,看那究竟觸及到哪個地方,那是木桶最短的板。你完成了一個長久的目標,你被觸及到的地方徹底打破了你原有的生活結構,天翻地覆,所以你開始感到迷惑,小心謹慎,不願意做出抉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