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沉河在隻有一個陌生人關注的賬號裏毫無拘束地分享自己的日常,定位於新西蘭的風景和美食、幹淨的街道上一排過馬路的鴨子、各種小店裏簡約清新的裝潢。偶爾顧從燃也會在圖片中看到捕捉到許沉河,有陽光時投在路麵的影子,捏著玻璃杯的修長手指,或是靠在床頭看書時露出一角的浴袍下被燈光刷上蜜色的皮膚,隔著屏幕,顧從燃似乎也能聞到熟悉的櫻花香。可他想要的不隻是用這個許沉河都不認識的陌生賬號為對方點上一個讚,連評論都要斟詞酌句編輯好一段又刪掉。許沉河的定位換了新西蘭的一個又一個景點,顧從燃隻想問問他什麽時候回來。國慶黃金周,許沉河的最後一部片子在各地上映了。《窗外》作為講述心理曆程的劇情片,其新穎的題材和環環相扣的劇情吸引不少原本隻想去湊個熱鬧的觀眾。短短七天,高上座率和高評分將《窗外》推上榜單前十,片子所表達的社會熱點得到各路人士的關注,主角謝渺的畸形心理受到大家的認同和理解。顧從燃是一個人去看的《窗外》,糅合“潛水的小鳥”以前給“江畫”發過的文字,以及張叔為他描述過的許沉河的曾經,他跟著謝渺,把許沉河的人生重複著走了一遍又一遍。他把對方的難都記在心裏,有些之前不能理解的事,後來才有了解釋。《窗外》讓大夥兒對許沉河的演技再次刮目相看。當罵過許沉河的網友紛紛貼出道歉帖時,顧從燃發覺“潛水的小鳥”在國外仍未停止更新。或許許沉河沒看到人們的討論,又或是真的已經把圈中的糟心事放下了。黃金周結束的前一天,“潛遊”的店員亂作一團,午後正是顧客最愛享受的時候,滿座的甜品區前卻起了小小的騷動。店裏請來的甜品師因身體關係臨時請假,冰櫃存放的餘量甜品供應不足,棉棉撥了好幾次許沉河的號皆沒得到回應。正是營收暴漲的關鍵時刻,店員誰都不敢跟顧客說今天的甜品暫停供應。顧從燃推開“潛遊”的門時,恰逢聽見吧台後的兩位店員麵色凝重地討論解決方法。棉棉仍焦慮地在聊天界麵裏戳著許沉河,有店員在考慮能否招個一日甜品師。顧從燃聽了一耳朵,手搭著吧台說:“招我吧,不用錢。”誰都沒能攔住他,顧從燃繞過吧台拐進小廚房,洗了把手回頭吩咐跟進來擔心他搗亂的棉棉:“要做什麽告訴我就好。”沒人比他更了解許沉河做出來的口味。剛把整理好的單子遞到顧從燃麵前,棉棉就收到了許沉河的回電。她邊給許沉河敘述著事情經過邊狐疑地盯著顧從燃手上駕輕就熟的動作,說:“哥啊,其實現在也沒怎麽,那個顧先生來救急了,我看他做得蠻熟練的。”許沉河以為自己聽錯了:“誰?”“顧先生,”棉棉重複,“就那個你很討厭的顧先生。”“……”顧從燃忍著沒出聲反駁,一是這姑娘形容得沒錯,二是新西蘭那邊現在該是晚飯時間,免得許沉河在外度假還要聽到他的聲音倒胃口。叉子當啷一聲掉進盤子裏,許沉河抱歉地衝隔壁桌的人笑笑,轉頭冷聲道:“讓他滾。”“啊這……”棉棉看了顧從燃一眼,許沉河再次強調:“轉告他,我店裏的事不用他插手。今天的營收少了就少了,那也用不著他上趕著幫忙,我不想欠他。”“那好吧。”棉棉遲疑著按了掛斷,衝打發著蛋白的顧從燃“喂”了一聲:“別攪蛋了,咱們老板讓你滾蛋,說店裏的事不用你插手。”顧從燃還未試過被人這樣劈頭蓋臉地羞辱過,可許沉河從聽筒裏傳出的聲音他又能聽清一二。他當聽了耳旁風,無動於衷道:“到時他問起,你就說已經把我攆走了。”“但問題是你沒走啊,”棉棉抄著圍裙口袋,“我不能騙老板。”“把單子上的做完我就走,”顧從燃手上不停,“這份功勞我不領。”晚些時候許沉河發消息來問,棉棉瞥向小廚房忙碌的背影,在鍵盤上飛快地敲字:他滾了,灰溜溜地滾了。假日客多,顧從燃忙活到晚上過十點,將料理台清理好才離開,剛踏出店門,他眼尾掃到黑乎乎的拐角處有誰匆匆地躲開。驅車回到住處,開門時顧從燃的右手腕差點使不上勁,他有點佩服許沉河日複一日窩在廚房做那些個繁瑣的動作。洗過澡後塗了點藥,顧從燃靠在飄窗旁慣例打開電影榜單看排名,再切去各大平台看網民的影評。最後登上乖吃肉的賬號瀏覽潛水的小鳥日常,可小鳥居然還沒睡,六分鍾前才分享了一張夜空的照片,配字:滾蛋就滾蛋。顧從燃理解不了許沉河發這條時是生氣還是什麽,但淩晨四點不睡還配上這與他相關性十足的字,哪怕不是惦記想念,睡不著的原因也隻能與他有關。乖吃肉給潛水的小鳥新動態留了個讚。許久沒登江畫原本的號看粉絲給許沉河的留言,新片子上映一整周,顧從燃切換賬號想看看大家私下對許沉河飾演這角色的看法。上一次登這號時還設置了全部私信已讀,這回登錄又疊成了龐大的數字,一長串下來個個都發了若幹條消息,夾在當中的紅色數字“1”倒變得分外顯眼。顧從燃隻覺這人的頭像詭譎,像一灘幹涸的血跡,又像紅顏料在肮髒的牆壁上抹開。水目少:謝渺,沒人疼你,我擁抱你。第98章 你的豪車我坐不起金色的陽光覆上皇後鎮碧藍的海水,許沉河聽著浮動的浪潮聲轉醒,眼皮卻沉重得掀不開。黎明時分才入眠,統共也就睡了不到三個小時,許沉河沒了遊玩的興致,晚上就得登機回國,索性今天便留在度假屋裏休息。一覺睡到中午,吃過午餐後許沉河一個人在屋裏閑不住,揣上錢包跑到外麵給大家買伴手禮,左挑右揀購置一大堆,行李箱不夠放,又到超市添了個大容量的箱子,登機前一並拿去托運,架著墨鏡兩手空空登機時倒顯得毫無累贅了。在國外呆滿一個月,站在故土上看著墨藍的天邊,許沉河還有種不真實的感覺。轉機回槿市,下機後唐隨剛好打來電話:“到了嗎?”清晨的機場來往的人不多,許沉河放心地摘下墨鏡,在偌大的機場裏搜尋唐隨的身影:“剛下機,你在哪個方位?”“往外走,最霸道的那部車子,見著沒?”唐隨的嗓音混著剛醒來時的慵懶,許沉河單手拖著倆箱子朝航空站外走:“困麽?讓你別來接,你非要來,幾點到的?”“不早,也就太陽剛升起的時候。”唐隨揉了揉身邊沉睡的小男友皮膚上翹著尾巴的狐狸,“你行李多嗎,用不用過去幫你?”“不用,我出來了。”許沉河用手擋在眼睛上方遮住刺眼的陽光,視線擦過道旁各個種類的車子,“大魔鬼,我找不著你。”“你還想讓大魔鬼幫你馱行李呢?找黑色的邁凱倫。”唐隨說。許沉河心裏吃驚,掛了電話後退了兩三米停在車子旁邊,屈指叩了下主駕的窗玻璃:“我怎麽不知道你”車窗緩緩降下來,光線一簇簇湧進去,窗玻璃後露出的卻不是唐隨的臉。顧從燃得了許沉河回國的消息,天沒亮就到機場候著,長時間沒見人才記起從新西蘭回來這裏要轉機,唐隨也壓根沒提醒過他。看著窗外許沉河的表情從愉悅到僵硬,再失了笑容轉為冷淡,顧從燃搓了搓方向盤,說:“你退開兩步,我開車門。”“用不著費勁了,”許沉河收回頓在車窗旁的手,“你的豪車我坐不起。”他提步就走,一手一隻箱子在地上磨出倉促又刺耳的響聲,夾在其中的步伐有些雜亂,許沉河清楚地知道自己不是在反感,而是見了這個人,下意識就想躲。“許沉河!”顧從燃車門沒關就衝上去拽住許沉河的行李箱拉杆,“我把你送回家就走,絕不多打擾你一分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