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老夫人見幫手走了,怔了一下,就見兒子神色溫和再看自己,當即哀嚎一聲就哭道:「兒啊!她要是不願意給你納妾,我也不會逼她,結果她就請旨和離了!」


    「她還說了什麽?」


    楚弈耳邊哭聲陣陣,他又問了一句。


    楚老夫人腦海裏閃過當時趙樂君的態度,大聲道:「我苦命的兒啊!她放下和離書,說如若不是你為國效力,她給的就是休書了!她哪裏有一點尊重你,哪裏有把你當是丈夫啊!」


    楚弈額頭青筋狠狠跳了一下,把還哭著的母親扶起來,將她送回內室的榻上,一言不發轉身出去了。


    楚老夫人心虛,此時也不敢多留他,連問他去哪裏都沒敢問,躲在被子裏抹眼淚。


    楚弈出了屋,蓮娘在廊下凍得瑟瑟發抖,他看也沒有看一眼,大步往外走,就站在門外喊來了一個中年婦人。


    婦人得知他回府,早起來穿好衣裳,知道出了這樣的大事,肯定會要傳見自己的。


    在濃重的夜色裏,婦人把白日院子裏發生的事情,一字不落告訴了他。


    楚弈抬著手摸在夜色下泛著微光的嫩葉,聽到真正的實情後,手猛然用力。哢嚓一聲,樹枝應聲而斷。


    知母莫若兒,他怎麽可能不了解自己的母親,如若他母親是占理那個,趙樂君離開她肯定是要在自己麵前破口大罵。


    剛才分明就是在插科打諢。


    斷裂的樹枝被他攥在手裏,他一甩,抬步又走。


    婦人見他離開,後退了兩步彎腰相送。


    他這次是直接往府外走,讓人給自己牽來馬,上馬前伸手揉了揉脹痛的太陽穴,目光幽暗。


    趕了那麽遠的路,回到家中遇到這樣一出,肯定是不好受。


    ……趙樂君。


    他腦海裏閃過那個人的名字,出征前的爭吵仿佛就在耳邊回響,她那冷然的雙眸浮現在眼前。太陽穴突然就又刺疼一下,仿佛是她的眼神化作冰淩紮了進去。


    他閉了閉眼,呼出一口濁氣,策馬跑向清冷的街道。


    長公主府燈火通明,趙樂君趴在桌案上,用細細的筆在絹布上描繪什麽。


    銀錦跪坐在邊上,拿著簪子撥動了一下燈芯,安靜的室內響起劈啪一聲。


    趙樂君似乎被這個聲音驚動,長睫顫動,低垂的雙眸緩緩抬起看向外邊。庭院裏落著霜華,寂靜得隻有些許風聲。


    「什麽時辰了。」


    銀錦放下撥弄燭火的簪子,回道:「公主,過了三更三刻了,您要不先歇一會吧,未必什麽時候會有消息。」


    趙樂君恍若未聞,再度低頭,一筆一劃描補她記憶的山脈輪廓,在濃墨間尋求片刻心靜。


    ——宮中的弟弟還沒有消息,她怎麽可能睡得著。


    下午剛剛回到長公主府,就聽聞太子昏倒在帝王跟前,驚得她差點就要進宮去。


    可是近來帝王待自己不耐和屢屢試探,讓她把想法硬生生給壓了回去。


    她現在進宮,不就是告訴帝王自己耳目聰敏,即便是去,也不能現在。


    銀錦見勸不住,想起公主晚膳沒有用幾口,就轉身下去煎茶和準備做些暖胃的吃食。


    哪知才出了門,聽見雜亂的腳步聲往這處來。


    她皺眉,想看是誰這麽失了規矩,結果楚弈高大的身形闖入眼簾,後麵跟著追不上他的侍衛。


    他怎麽就回洛城了?!


    銀錦轉身便要稟報:「公主,楚將軍……」


    還是晚了一步,他已經蹬了靴子徑直入內。


    趙樂君聽到動靜,猛然抬頭,看清投下一片陰影的男子,明亮的眼眸瞬間暗淡不少。


    冷淡地說:「你回來了。」


    楚弈在院子裏就見到她柔婉的身形,直接闖到她跟前,明亮燈火下的女子未挽發,亦不需要明珠耀軀便美得奪目。


    隻可惜這是個不假辭色的冰美人,有著不讓他靠近的疏離。


    楚弈就那麽直直站在她跟前,沒有答話。


    他低頭看她手下的絹布,上麵畫著四五座城池,山巒川流清晰。


    她有連男子都不如的本領,能夠憑著記憶或是書籍,或是遊曆者的隻言片語去描繪出精準的輿圖。


    他不答話,趙樂君也懶得理會,繼續低頭畫那片山,幾筆勾出險峻的夾道。


    銀錦在門口探頭看了一眼,見兩人沉默相對,猶豫片刻,還是轉身去煎茶了。


    楚弈就那麽定定看她好大一會。她頭發未挽,青絲烏黑的披散在身後,幾縷落在頸邊,將那片露在衣領外的肌膚襯得雪白。


    他隨手解了鬥篷丟地上,走到她身邊坐下,見她連頭也不抬,沉沉開口:「上回的事情,我說過若是我誤會了你,回來必向你正式賠禮。蓮娘的事,我也從來沒有應承過,你這又是何必。」


    出征前,他撞見她和那個自小就長大的無雙公子連雲狀似親密,讓他難堪得沒有忍住脾氣,在她回來後發生了爭吵。


    他在最落魄的時候遇到她,她卻一直都是雲端上的人兒,如若不是局勢所迫,她恐怕也不甘願到身在俗世的他身邊。


    成親後,他一直都盡力維護兩人間的平衡。


    小吵是有的,他隻當是增進夫妻間的感情,當成是床頭吵架床尾和的情趣了。直到那一天,那對相配的人明晃晃刺了他的眼,又在她冷淡不辯解中,他首回失了分寸把蠻力用來在她身上討伐。


    戰事又突來,讓兩人緩和的機會都沒有,他匆匆披甲離開。


    這些日子,他腦海裏都是離開前,她陷在淩亂被衾中眼睛微紅的模樣,讓他懊惱生悔。這個小婦人,向來隻能是用哄的。


    他話落許久,她都沒有吭聲。


    他忍不住,去握住她還要下筆的手,哪知她猛然轉身,另一隻手朝他揮來。


    楚弈下意識地躲了一下,臉頰仍舊被她尖尖的指甲刮過,霎時火辣辣的疼。


    他呼吸微滯,雙眼也眯了起來,抬手在痛處一揩,指頭染了些許濕潤。


    趙樂君冷冷盯著還被他捉住的手,下刻肩頭就被猛得按得一沉,他沉重的身軀壓了上來。


    她吃重,悶哼一聲,耳邊是他克製又壓抑的呼吸聲,撩在她肌膚上,起了細細密密的小疙瘩。


    貼著她的身軀帶有被寒露滲透的潮意,和他的體溫透過衣衫傳到肌膚上,濕熱、危險,仿佛又回到自己屈服於他蠻力那天,讓她渾身都緊繃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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