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長安從沒有被這樣的眼神看過,因為他不是救人性命的神佛,他是個狠辣無情的東廠督主,死在他手上的人不知凡幾,且還都是被酷刑折磨致死。


    她到底為什麽這樣看著他?權傾朝野,如日中天的大奸宦孟長安第一次逃避了一個人的視線,還是一個女子的視線。


    他頓時沉下臉,不管她在算計什麽,利用他已故的母親來試探於他,就是卑劣陰險的女子,與宮中那些為了邀寵不折手斷的女子無異。


    「繡工尚可,但難登大雅之堂,不過念在少夫人辛苦繡製,本督就收下了。」


    孟長安不再看她,大步走出門外,顧勁急走幾步跟上去,給他重新披上了那件黑色貂毛大氅。


    「顧勁,著人把屏風搬回去。」孟長安麵色不虞。


    「是,督主。」顧勁朝正堂內的東廠番子喊道:「來人,把屏風搬回去。」


    番子們紛紛收了刀,幾個人去搬屏風,剩下的則整齊有序的退到門外。


    孟長安還沒走,但秦綿知道自己已經沒有機會了,從剛才他態度突然的轉變,她就知道自己這一局賭輸了,孟長安也許在乎孟母,但他絕不願意在這麽多人麵前揭露自己的傷疤。


    是她太冒進了,孟長安的心思豈是那麽好猜的。長寧侯和陳氏眼神中的陰狠讓秦綿不寒而栗,她仿佛又回到了前世那個雪夜裏,看著自己的身體一點一點的冰冷僵硬。


    門外一連串的腳步聲漸行漸遠,秦綿知道那個人走了,而自己最後的希望湮滅了。


    「秦氏,你僭越無禮,惹怒了督主,今日我必須要給你個懲戒,來人,請家法」陳氏率先發難,而長寧侯坐在那裏抿著茶,默許了陳氏的做法。


    秦綿看著下人們搬上來的條凳和宋嬤嬤手中的鞭子冰涼的心一寸一寸地沉下去。重來一世,她努力過了,但仍舊改變不了秦家的命運……


    兩個粗使婆子過來押著她上了條凳,要褪她的外衫和褲子,秦綿怎堪受這種羞辱,她咬了咬牙,準備咬舌自盡。


    冬枝掙脫了家丁們的拉扯撲過來擋在她身後連拉帶拽的把兩個粗使婆子推開,哭著道:「娘子,娘子別怕,隻要奴婢在,誰也不能傷了你。」


    這傻丫頭緊緊地抱著她,將她整個後背密密實實的遮住,任憑婆子們怎麽拉拽都不動分毫。


    「反了,反了,你們還等什麽,給我把她拉開。」陳氏一聲令下,婆子們更加奮力的拉拽,秦綿鼻間聞到一股血腥味,是冬枝的頭發被婆子連著頭皮扯掉了一塊,難為她竟然不吭一聲。


    秦綿眼眶通紅,她恨自己的沒用,恨自己的愚蠢,半點辦法都沒有的任人搓磨。她攥緊的手指甲幾乎陷進了肉裏。


    正在這時,一聲斷喝傳來:「住手。」顧勁帶著幾個番子進來,他一個眼色,番子上前拉開了動手的婆子。


    冬枝滿身狼狽的把秦綿從條凳上扶起來,帶著哭腔問:「娘子,你沒事吧。」


    秦綿摸著她額頭上被抓出的血痕淚如雨下。顧勁看著主仆二人的狼狽樣歎了口氣,得虧督主走出侯府大門的時候突然改了主意,不然這位美貌動人才情斐然的少夫人定是難逃一劫了。


    「督主命屬下來向少夫人傳話,督主說,少夫人那架屏風雖然繡的一般,但寓意不錯,他很喜歡。」


    事實上孟長安隻說了前麵那句,後麵那句「我很喜歡」是顧勁看秦綿主仆太過可憐私自加上的。


    他頓了頓繼續說:「督主說他那裏有幾匹禦賜的冰絲雲絹,禮尚往來就送給少夫人以表謝意。」


    顧勁態度恭敬的對秦綿說:「少夫人稍待,晚些時候自會有人把布料送到府上。」


    秦綿的眸子亮亮的:「多謝督主的美意,妾身回去一定勤加練習,爭取有朝一日繡出讓督主滿意的繡品。」


    顧勁笑了笑,眸中流露出一抹讚許之色:「屬下的話已經帶到,告辭。」


    秦綿回以禮貌的微笑:「顧統領慢走。」


    顧勁雖說一直跟在孟長安身後,但論起品級來官至三品,又是孟長安最為信任器重之人,他對秦綿的態度如此恭敬有禮,無論是不是出於孟長安的授意,都算極其給麵子了。


    顧勁離開後,秦綿與冬枝互相攙扶著往外走。


    「站住,你還懂不懂規矩,我還沒說讓你走。」陳氏尖聲朝著她喊。


    秦綿轉過身冷冷一笑:「怎麽?母親還要對我動用家法不成?我若是受了家法,必然會臥病在床,到時就不能遵照督主的吩咐好好練習繡工了。」


    陳氏眼睛一橫,麵上全是怒色:「你竟敢用那個閹人來壓我——」


    「住口。」長寧侯一聲怒吼,陳氏頓時失了聲,她剛才口稱孟長安是個閹人,而顧勁帶著東廠番子還沒走遠,萬一要是聽到了……


    「母親,當心禍從口出啊。」秦綿向長寧侯和陳氏福了福身子,就帶著冬枝走了,隻留長寧侯和陳氏氣的咬牙的站在正堂裏。


    「侯爺,就這麽放過她?」陳氏不甘心的問。


    長寧侯將手邊的茶盞摔到陳氏腳邊:「蠢婦,你還有臉說,我讓你找最好的繡娘做屏風,誰叫你去找那秦氏了,如今她在督主麵前露了臉,再想打發就難了!」


    「那還不是澤兒說了秦氏那小賤人繡藝卓絕,我為了辦好你交代下來的事才一時心急找了秦氏。」陳氏躲開腳邊的碎片,委屈的哭訴。


    「都是你生的好兒子,愚蠢至極。」長寧侯一拍桌子,滿屋子下人連並著桌上的茶盤瓷杯都顫了顫。


    「澤兒縱使有錯那也是為了我們侯府滿門的榮耀,更是為了你這個父親,還有宮裏的貴妃娘娘和三皇子,他是好心辦了壞事,再有這秦氏,竟像是一夕之間開了竅似的,保不齊以前的軟弱都是裝出來的!」


    長寧侯沉思了片刻低歎一聲:「事已至此,也隻能……」


    陳氏眼中寒光一閃,向長寧侯提議道:「侯爺,我這就遣下人去城西請劉大夫,讓這秦氏生一場大病,再不治而亡,如此不就解決了,難道督主還真會一直記得一個內宅婦人不成。」


    長寧侯立刻喝止她:「不可,督主說了晚些時候還要命人過來,這事暫且不急,緩兩日看看情況再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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