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寧侯府外不遠的興勝大街上,一架紅漆馬車在東廠番子的護送下緩慢的走著似在等著什麽人,不一會兒後方有一個身穿黑色飛魚服的男人帶著幾個東廠番子騎馬追上來,顧勁讓馬速放緩,並行在馬車右邊。


    馬車的簾子被掀開一角,孟長安俊美如妖的臉露出來,殷紅薄唇輕吐出一句:「上來回話。」


    顧勁應了聲是,立刻下了馬,車夫將馬車停下,他躬著身子上了車。


    馬車內部布置的豪華奢侈,孟長安靠在一個軟墊上,麵前還擺著一個小幾,上麵放著點心茶盤。


    「督主,您的話已經帶給了少夫人。」


    「嗯。」孟長安給自己斟了一杯茶,品著茶香,眼睛抬也不抬,似乎對顧勁的話沒什麽反應。


    「少夫人說感謝督主的一番美意,一定好好練習刺繡,將來好繡出讓督主滿意的繡品。」顧勁說了一長句話,孟長安的眼睛依然半眯著,不過顧勁跟隨他多年,從他略略偏向自己的耳朵也能看出來孟長安對這句話的滿意。


    「不過屬下回返的時候正看見長寧侯和侯夫人欲對少夫人動用家法。」顧勁小心的看著孟長安的反應,果然他聽了這句半眯著的眼睛霎時淩厲地睜開。


    「屬下進去的時候,少夫人和她的婢女滿身狼狽,那婢女忠心護主擋在她身上被抓的滿臉是血呢。」


    「幸虧屬下到的及時,不然看少夫人那柔弱的樣子恐怕挨不上幾鞭子就要香消玉殞了。」


    孟長安冷哼一聲,評價道:「軟弱無能。」利用他亡母接近他的心機到哪去了?也許她那點小心思隻用來引起他的注意了。


    孟長安嗤笑一聲,也許連他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當得知秦綿除了自己真的無枝可依的時候心中生出的那種愉悅。


    「還說什麽了?」孟長安心情很好地問道。但顧勁的回答卻讓他的臉上霎時間風雲變幻。


    「侯夫人說您是個……閹人。」顧勁低下頭不敢接孟長安飛過來的眼刀子。


    「本督什麽時候問你這個了?那少,那秦氏還說了什麽?」他不知怎的忽然心生別扭不想以少夫人來稱呼她,遂撿了她的姓氏來叫,心裏才略微舒服一些。


    「沒了,屬下急著回來複命,且男女有別,與秦娘子說太多話總是於她名聲有礙。」顧勁及時改口,正和了孟長安的意。


    「嗯,你做的很對。」孟長安讚道。


    「督主那侯夫人陳氏如此辱罵您,您不生氣?」顧勁好奇的問。


    「生氣?本督這幾年不知背了多少罵名,要是都生氣,豈不要氣死了。」嘴上雖然這樣說著但孟長安的眼神越發冷了,顧勁心想,那位長寧侯夫人怕是要倒黴了。


    ——


    秦綿和冬枝出了正堂往琴瑟閣的方向走著,行至半途卻遇上她的小姑子,長寧侯府的大娘子梁婉華和二品禦史大夫邵文柏的女兒邵思嵐。


    「阿綿,你怎麽這般狼狽?」邵思嵐走到她麵前一臉的關切擔憂不似作假,秦綿冷冷地看著她,她身穿一身朱色的芙蓉繡衣,端莊典雅,高貴雍容的臉上掛著一絲真切的憂心。


    憂心什麽?憂心她死的不夠快,不能趕緊給她騰地方嗎?


    上一世秦綿就是信了她這張偽善無辜的臉,將她引為閨中好友,什麽秘密都與她分享,卻不知她與梁明澤早就暗通款曲,秦父的下獄流放,邵思嵐的父親也摻了一腳,揭發秦父結黨營私的正是邵思嵐父親下屬的禦史。


    事到如今她還在自己麵前惺惺作態,實在惡心至極。


    秦綿眼神中的恨意和冰冷讓邵思嵐不禁後退了一步,她捂住心口:「阿綿,你這是怎麽了,怎麽這般看著我?是不是你父親出了事,你心中不快,都是我不好,現在才知道這回事,我應該早些來侯府看你的。」


    邵思嵐眼眶微紅,滿眼的心疼和愧疚,眨眼間就落下兩行清淚。秦綿諷刺一笑,說哭就哭,這做戲的本事也難怪她上一世被騙了那麽久還傻乎乎的相信她。


    「秦綿,思嵐姐姐好心來看你,你卻對她如此態度,簡直是個白眼狼,不識好人心,呸!」梁婉華上前一步,對著秦綿破口大罵為邵思嵐出頭。


    「阿婉,你別這麽說,阿綿她是心思鬱結,我,我不怪她的。」邵思嵐勸說著梁婉華,臉上的淚卻掉得更凶了,一副被欺負的可憐樣子。


    「嗬。」秦綿冷聲笑著,很想上前撕爛她那張偽善的臉,但今時今日她隻能忍。


    「冬枝,我們走。」秦綿拉著冬枝繞開還在做戲的兩個人向前走,走了幾步秦綿突然頓住腳步,也不回頭,就挺直背脊站在那裏對梁婉華說:


    「小姑今日辱罵於我,若是被旁人聽到了傳出去,還以為你是一個不敬長嫂的無禮之人,想必泰安城中哪個世家貴族也不會要一個這樣的媳婦,我記得你的及笄之禮剛過不久,現下正在議親呢。」


    秦綿說完也懶得回頭去欣賞梁婉華那氣得跳腳的樣子,傲然的揚起頭帶著冬枝快步往前走。


    「你……」梁婉華還要再罵,但想起秦綿的話,頓時憋了回去,又往四周看了看,見四處無人才安了心。


    邵思嵐在一旁用絹帕掩住了臉上譏諷的神色,心道這梁婉華真是個蠢貨,秦綿在長寧侯府毫無根基,且娘家眼看就要失勢,整個侯府全在侯夫人陳氏的掌控之下,誰敢出去亂傳她這個大娘子的口舌是非。隻有她是個蠢的,秦綿稍微嚇唬嚇唬她,她就信了。


    「呀,下雪了。」梁婉華的婢女玉珠發出一聲驚呼。隻見天上飄下綿綿密密的雪花,漱漱地飄落下來,很快地上便覆上了一層瑩白。


    「這雪下得好大,思嵐姐姐咱們去我屋裏喝茶聊天吧。」梁婉華挽著邵思嵐的手往自己的憑瀾苑走去,身後一群婢女跟著,將新落的雪踩得咯吱作響。


    另一邊快要走到琴瑟閣的秦綿看著漫天紛紛揚揚的大雪卻不敢再往前挪動一步。


    下雪了,前世她死的那一天也下了這麽大的雪,厚厚的雪將她凍得僵硬的身體蓋住,秦綿忘不了那種透心蝕骨的冷,也忘不了剛才若是孟長安不改變心意,派了顧勁前來,也許自己又要重複上一世的命運。


    她的命就像一隻螻蟻,捏在長寧侯府的手裏。孟長安性情喜怒無常,能救她一次,卻未必能救她第二次,她不能再存有任何僥幸心理,靠山山倒,她能依靠的隻有自己……


    被凍死的恐懼感如跗骨之蛆般纏繞著她,秦綿眼前白茫茫的一片,終於再難支撐,直直地倒了下去。


    「娘子,你怎麽了,你別嚇奴婢,來人,快來人啊。」冬枝緊摟住秦綿的身體,哭著向四周求助,可看見這情形的下人都冷漠的走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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