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好了車,喻禮獨自走在昏黃的路燈下,夜風吹在身上還是有點涼,一般這個時候,小朋友都會給他披上一件外套,或者把他冰涼的手指攏進掌心。現在晚上十一點多,大部分窗戶都滅了燈,再加上附近的住戶並不多,乍看之下,黑漆漆的一大片,幽深的窗戶就像一隻隻眼睛,在黑暗中窺伺一切,頗有些慎人。然後走到樓下,偶然一抬頭,就看到一盞暖黃色的燈掛在陽台上。喻禮眯了眯眼,後退兩步,仔細打量了一下窗台的布置,這才確認,是他的家。他跟小朋友的家。突然,心底最深最柔軟的那一塊被擊中,一股酥酥麻麻的酸澀感就像被戳破的水蜜桃,溫溫潤潤得蔓延開來,浸沒了整顆心髒。驅散了夜風的寒風,驅散了獨身一人的蕭瑟,驅散了麵對那些人的悲憤和痛苦,隻留下細細密密的暖意,流向四肢百骸,讓他渾身都溫暖起來。萬家燈火,有一盞為他而亮。這一刻,他真的感覺到了安心。前麵不遠處,是那個稱之為“家”的地方,在裏麵等他的,是他最親密的“家人”。喻禮不由得加快了腳步,打開門之後匆匆甩了皮鞋,踢踏著拖鞋,整個空間從一側的牆麵上劃下陰影交界線,線的這邊是略微昏暗的玄關,而那頭,則是無比明亮的客廳。喻禮一頭紮進了亮光裏,迫不及待地找尋著那道人影,然後在廚房門口頓住了腳步。祁湛穿了一件居家的寬鬆毛衣,被圍裙袋子勒出極漂亮的弧度,雖然看起來細瘦,喻禮卻親身體會過這一把柔韌的腰肢下,驚人的爆發力和持久力。“回來了?”祁湛聽到聲音,沒有回頭,溫聲道,“稍微在沙發上坐會,等我把這兩隻碗洗了給你熱飯……”腰間突然纏上兩隻細白的胳膊,祁湛頓住了話頭。“很累?”他偏頭,親了親喻禮的額頭,又蹭了蹭。喻禮搖搖頭,不說話,就這麽抱著他緩了幾秒鍾,然後才恢複那種吊兒郎當的樣子,手不規矩地在祁湛腰間摩挲,“小班長好賢惠啊,以後要是哪個小姑娘跟了你,不得幸福死。”“那你幸福嗎?”祁湛平靜地回擊道。喻禮嘿嘿一笑,整個人往他背上貼的更緊,緊到祁湛沒法正常洗碗,咕噥道,“幸福,幸福得快要死掉了,差點以為這是場夢……”說完,又哼哼唧唧補充了句,“是夢我也不想醒,我寧願在這美夢裏長眠不醒,就是這麽沒出息!”“又說什麽胡話?先洗手。”祁湛無奈拍了拍他的腦袋,喻禮扒著他,不肯動。祁湛就索性背著這個人形掛件一起走到洗手池旁,就著這個姿勢,捉過喻禮的手放在龍頭下,打開水細細衝洗起來。他擠了一小坨洗手液,均勻塗抹開,連指縫都沒放過,這別人摸自己的手可是另又一番風味,喻禮癢的直縮,被他不輕不重地捏了捏指節才算消停下來。等飯菜熱好,已經快十一點半了。“稍微墊一下,也別吃太多,不然晚上睡覺不舒服。”祁湛給人夾了兩筷子他最喜歡的菜,不忘叮囑道。“我拿到陳遠斌的罪證了。”喻禮咬著筷子,把今天發生的事跟祁湛複述了遍,他們之間從來沒有任何隱瞞,甚至那些對付他人的陰謀詭計都是明白擺在台麵上的。“你打算怎麽做?”祁湛靜靜地聽著。“釣魚。”喻禮朝他擠擠眼,狡黠道,“陳遠斌還等著我給他交接股份了,就是不知道我缺席之後,他會是什麽表情。”祁湛也笑了,“他以為你投靠了張宏利,而張宏利卻覺得你投靠了陳遠斌,這可真是……”“這叫兵不厭詐。”喻禮挑了挑眉,哼聲道,“對付小人,隻能用小人的辦法了,尤其是這種心眼比芝麻還小,疑心病極重的人,本來就不對付,我隻是幫忙點燃□□罷了。”祁湛目光柔和地看著他,仔細傾聽他的所有計劃,看著樣子,哪怕喻禮說要用導彈去搞破壞,都不會有任何怨言。喻禮猜的不錯,第三次股東大會,本來陳遠斌已經是誌得意滿了,隻等著喻禮來轉讓出他手裏的現有股份,他就可以憑借超過半數的持股率名正言順接管公司。但是從早上八點等到十點,連個人影都沒見著,打電話也不接。陳遠斌看向張宏利,見他眼中的焦躁完全消失,甚至露出幾分誌得意滿的小人神色來,讓他覺得有些不妙。匆匆散了會,電話幾百隻打過去,喻禮都沒接過,陳遠斌感覺自己的耐心就要被徹底耗盡了。就在這時,喻禮的電話回了過來,“我想,我們有必要好好談談。”聲音低沉,隱隱帶著怒氣。聽上去倒是比他還生氣了!第86章 內訌此時距離定好的股權交接的日子, 已經過去快一周了,而陳遠斌被其他那些股東明裏暗裏的嘲諷也打散了為數不多的涵養。他是怎麽都沒想到,竟然被這麽一個毛都沒長齊的小屁孩給騙了。他父親都栽在自己手上了,這喻禮又算個什麽東西?早知道, 當年應該把他一並解決掉!心裏再怎麽發狠, 麵對喻禮的時候,還勉強維持著長輩的慈愛, 看著他的目光就像是麵對不懂事的孩子, “小禮,雖然不知道上次你是有什麽重要的事,但還是應該通知我一聲的, 萬一有什麽困難, 我還能幫襯一下。”這話說得體貼又大度, 不知道內情的人怕還要生出幾分愧疚來。“我的確遇到了困難,”喻禮單手支額, “但是我想, 你幫不了我。”“怎麽會呢,”陳遠斌稍稍吐出一口濁氣,神色也輕鬆了許多,這是有事求他幫忙的意思呢。“隻要你需要我, 叔叔就一定會盡最大努力, 畢竟我們永遠不會害你。”陳遠斌柔和了麵色,努力想擺出一副和藹的麵孔。“我覺得這件事,你可能幫不了我, 事實上,我也不知道該怎麽處理,”喻禮的手指輕輕滑過那一疊賬目的側邊,剮蹭出沙沙的摩擦聲,“我曾經那麽信任您……”他的嗓音微微顫抖,眼眶也慢慢泛起了紅,強忍著某種快要爆發的情緒,呼吸都粗重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