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戛然而止,她突然想到了什麽,聲音尖利極了:「老爺每日都要喝逢春露,妾身記得,有人曾說逢春露中加了附子,那味藥材毒性不輕,即便最開始沒有發作,這都過了好幾個月了,保不齊積少成多,才造成了今日的惡果。」


    比起貪花好色的赫連老爺,赫連夫人的手段更加令人膽寒,府裏貌美的姨娘如春筍般一茬接一茬,卻無人能撼動她的地位,出身普通的女子能做到這種地步,當真令人詫異。


    指尖在桌麵上不住輕叩,她眼帶威脅:「你們口口聲聲說老爺飲用過逢春露,這話可得牢牢記住,待會去到卓家,誰要是敢忘了半個字,我就扒了你們的皮!」


    聞得此言,兩名姨娘哆嗦地更加厲害,不住點頭稱是,那副模樣比麵對赫連老爺還要柔順。


    夜裏不好行事,等到天亮,街麵上百姓多了,屆時無論去卓府還是酒樓,都能達到最佳的效果。卓家幾代人做酒水生意,又是將軍府的姻親,稱一句家財萬貫也不為過,老東西雖斷了氣,但兒子還未及弱冠,總得替他考慮一二。


    堂屋裏未通地龍,隻燒了火盆子,跪得久了便有一股寒氣直往骨頭裏鑽,兩名姨娘身上的衣衫單薄,隱隱可見肉光,這會兒說不出的難受。


    也不知過了多久,外麵傳來雞啼聲,赫連夫人站起身子,衝著管家吩咐:「走吧,帶著她們去卓家一趟。」


    府邸中的奴才不敢有絲毫怠慢,很快便準備好了馬車,一路狂奔而去。


    昨夜卓孝同翻閱古方,幾乎沒怎麽闔眼,此刻正趴在書房中眯眼休憩,豈料外麵突然傳來砰砰的敲門聲,將他駭了一跳。


    「進來,究竟出了什麽事,為何如此急躁?」


    自打苗平出事後,大管事的位置便換了個人。此人身量微胖,生了一副笑模樣,名叫瞿福生,正是瞿氏以前帶到卓家的奴才,後來被樊蘭收買了,才會做出忘恩負義的背主之事。


    瞿福生不斷擦拭著腦門兒上的熱汗,就跟熱鍋上的螞蟻一般,急道:「老爺,赫連夫人就在門外,還帶了兩個姨娘,昨夜赫連員外暴斃而亡,據她所言,正是喝了逢春露所致。」


    卓孝同心裏先是一驚,而後厲聲反駁:「胡言亂語!逢春露乃是調養身體的滋補之物,不說有所裨益,也不會害人性命,那婦人滿嘴胡言,當心閃了舌頭!」


    說到底,他也怕事情鬧大,讓瞿福生將人帶到正堂,換了身衣裳後急急趕來,甫一邁過門檻,便看到兩個跪在堂下、仿佛鵪鶉般不住瑟縮的姨娘。


    「這裏是卓府,而非赫連家,還請你行事收斂些。」卓孝同眉頭緊皺,眼神晦暗不明,闊步行至木椅前落座。


    「如今妾身的夫君因喝了逢春露中毒而亡,卓老板難道不打算給個交代嗎?若您態度誠懇,此事便不會鬧到官府中,如若不然的話,就休要怪妾身不講情麵了。」


    卓孝同擺了擺手,屋裏奴才紛紛退下,還不忘將兩名姨娘一並拖了下去,他咬緊牙關,問,「赫連夫人究竟想怎麽樣?」


    商人最善投機,為了利益甘願鋌而走險。逢春露中的附子毒性極弱,輕易不會出事,哪曾想那赫連員外竟如此不中用,才喝了幾個月的藥酒就一命嗚呼,不管是何因由,表麵上都不能跟卓家扯上半分瓜葛。


    「明人不說暗話,卓家酒坊在汴州也算是龐然大物,隻要卓老板願意贈與妾身三成利潤,事情即可平複下去,否則等到了人盡皆知的地步,您再是後悔也無法挽回了。」


    赫連夫人撥弄著指甲,語氣中帶了幾分漫不經心的意味。卓府家大業大,三成利可不是什麽小數目,瞥見卓孝同肉痛的德行,她扯唇嗤笑。


    「未免太多了……」


    「卓老板可是舍不得?既然、」


    話還沒說完,便被卓孝同擺手打斷,「三成利就三成利,卓某言出必踐,也請赫連夫人信守承諾,以免影響了大家的利益。」


    聽了這話,赫連夫人低低一笑,也沒再多言。赫連員外本就不是什麽好東西,活著的時候將家裏折騰的烏煙瘴氣,若非給妾室都灌了避子湯,指不定會弄出多少庶子庶女,眼下他登入極樂之地,自己的日子倒是越發舒坦了。


    卓璉手拿陶罐,將煉好的蜂蜜倒入大甕中,然後飛快地將甕口封住,免得敗了滋味。


    費年端了隻粗瓷碗坐在桌邊,喝了一口金波,咂咂嘴道,「說起來,赫連員外在汴州也算是有頭有臉的人物,沒想到竟得了馬上風,死法還真不算體麵,再加上被奴才泄露了消息,在城裏傳的沸沸揚揚,成了眾人茶餘飯後的談資。」


    用溫水洗了把手,卓璉勾唇哼笑。


    「費老板也是聰明人,怎麽在這檔口竟犯了糊塗?普通人得了脫症,恨不得藏著掖著,永遠不讓旁人知曉,偏偏赫連家與眾不同,鬧得人盡皆知。況且您先前也說過了,赫連夫人心思縝密,現在放任事情發酵,要說其中沒有貓膩,妾身一個字都不會相信。」


    費年登時反應過來,「你是說……赫連員外並不是死於馬上風?」


    卓璉給自己倒了一杯山楂酒,小口小口抿著,杏眼微微閃爍,「今早有客人上門買酒,言道卓家酒坊的逢春露都賣光了,數月後才能炮製出來,卓家手底下的長工無數,哪會犯這樣的錯誤?迫不及待處理藥酒,隻能說明一點——那物什出了問題。」


    山楂酒釀的時長略短,味道偏酸,卻十分適口,她連喝了一小杯,剛想說話,便看到桓慎推門走到廚房裏,那張俊美麵龐蒙上了層陰雲,委實瘮人的緊。


    「小叔,可是前堂有事?」方才她將費年帶到後院時,店裏的客人並不算多,桓母瞿氏在那看著,應該不會鬧出亂子。


    黑眸緊盯著費年,桓慎抿了抿唇,不明白此人為何會出現在後院,他跟卓氏有何關係?


    「費老板大駕光臨,桓某有失遠迎,還請您莫要見怪。」


    聽到桓慎是來找費老板的,卓璉心中詫異逐漸平複,費年雖在汴州居住多年,到底也是永平侯府的主子,小叔背後站著的可是三皇子,主動相詢也在情理之中。


    卓璉對釀酒以外的事情沒有任何興趣,更不願招惹麻煩,將裝了蜜酒的大甕挪了位置,拍了拍掌心的塵土,道:「你們先坐吧,酒水都在木櫃裏,想喝什麽自行取用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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