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噓,別當著孩子的麵。”那聲音漸漸遠了:“我上周帶他去看了心理醫生,一切正常,說孩子隻是性格冷了點。霖,是不是我做錯了?他小的時候……”顧念秋睜開眼,懷裏的舊娃娃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還在沉睡的奕銘。他盯著這張臉失神,他從來沒有跟人這麽親密地同床共枕過,無論是父母還是前任戀人們。奕銘像是拿劍硬生生地把他劈開了一個口子。“早。”身邊人還閉著眼,卻能知道他醒了,“怎麽不高興?晚上沒睡好嗎。”顧念秋想要起身,剛動了一下便被人摟了回去,他這才發現自己被奕銘整整抱了一夜。奕銘睜開眼,蜻蜓點水般親吻他的嘴唇,然後輕輕地碰了碰他下唇結痂的傷口。做完這個動作,他打量著他的神色,似乎想試探他還有沒有生氣。顧念秋一麵厭極了這種關係,一麵無可奈何地享受他的接近,連自己也控製不了。從收到民政局的通知起,他一直避免與奕銘陷入這種真真假假的感情局裏,卻因為一次動心和疏忽滿盤皆輸。奕銘的指腹碰到他的眉心,慢慢地揉,似乎想把那處的褶皺撫平。顧念秋握住他的腕,溫聲道:“起床吧。”奕銘的眼睛亮了起來,笑著親吻他的腕,點頭道:“好。”他演的將軍本就戲份不多,電影過半便可以完成任務領盒飯,等戲的時間也越來越長。奕銘休了小一周,欠了不少戲,一天從早拍到晚。顧念秋裹著羽絨服,坐在休息區裏,心不在焉地翻最後沒剩幾頁的拍攝單。他跟奕銘的臨時標記不知道要多久才能消,奕銘在劇組,他便走不了。看不見的繩牽住了他們,明明是相識不久的朋友,卻在一夜之間成了最親密的人。顧念秋的目光追隨著鏡頭下的年輕男人,他拍打戲拍得渾身是汗,下戲後脫掉戲服,大步走到他身邊,裝作不經意地拿他的水喝。熱氣騰騰地身體靠近他,散發著隻有顧念秋能夠聞到的信息素香味。奕銘笑著看他,普通同事般問:“剛才那段怎麽樣?”顧念秋不動聲色地點頭:“可以。”“劇組新進了一匹馬,棗紅色的大公馬,聽說是從賽馬場裏買過來的,”奕銘眼睛發著亮,“很漂亮,要不要去騎一下?”莊曉走過來了,顧念秋餘光裏看到:“之後再說吧。”奕銘也看了一眼莊曉,曉道:“聊什麽這麽開心呢?”奕銘道:“跟秋哥聊戲呢,我先去趕下一場。”下午六點多,晚飯時間,劇組休息一個小時。顧念秋吃完盒飯,好一會沒見著奕銘,忍不住出帳篷去找,剛站定便看見他騎了一匹高大的棗紅色馬,從遠處跑過來,停在了他的麵前。奕銘摘掉套,朝他伸出一隻。“帶你去看日落,”他說,“快,去晚了就見不著了。”顧念秋的心漏掉了半拍,神不知鬼不覺地握住那隻,被奕銘用力拉到了馬上。他什麽防護用品都沒有帶,奕銘從馬背的袋子裏一樣一樣地掏出帽子、口罩和護膝,親自幫他帶齊全了,然後一甩韁繩,控馬往前跑。這匹馬比之前的都要高壯,顧念秋沒騎過,跑起來之後有些晃,被奕銘牢牢地抱在懷裏,側臉貼在他的耳旁,隔著口罩親吻他:“冷不冷?”顧念秋的情緒慢慢開始高漲,拍拍身下結實的駿馬,道:“不冷,給我駕會兒。”奕銘鬆了韁繩,讓顧念秋控馬,自己空出來,摟著他的腰。顧念秋有些興奮,牽著馬疾跑起來,風呼啦啦地從他們耳邊刮過。奕銘把臉埋在他的後頸間,嗅著他那處好聞的清香:“你也騎了馬,這下我們是共犯了。”“休息時間,何導不會生氣的,”顧念秋的聲音被風吹到他耳邊,“我們要去哪?”奕銘抓住他的,調整方向,跑出了影視基地,沿著公路,往天湖的方向去。離開建築物的範圍之後,視野瞬間開闊了起來。冬季的公路上空蕩蕩,一輛車也沒有,周圍全是冰封的平原,再往前是綿延起伏的緩慢山嶺。將落不落的夕陽就掛在山頭頭,金光四射,把積雪照得如同滿地黃金,照得公路如同直通上界的天路,也照亮了兩人迎著風的臉。身後的人輕攏住他四散的短發,露出他凍得微微發紅的耳尖。溫熱的嘴唇順著耳尖往下,顧念秋縮了一下,道:“別,好癢。”“專心騎馬,”奕銘說,“注意交通安全,不能分神。”那嘴唇往脖子後方去了,顧念秋一震,佯作生氣地用馬鞭輕輕甩他:“再鬧把你踹下去了。”奕銘停了動作,抱著人,下巴抵著他的肩頭笑:“好哥哥,饒命。”顧念秋被他低沉的笑聲笑得腰軟,一下拉緊韁繩,駿馬跑得更快,寒風幾乎要迷了他們的眼睛。一路從影視基地趕到天湖邊,正趕上最後一點落日的餘暉,冰凍的湖麵被照得熠熠生輝,美得宛若被誤闖地仙境。奕銘下了馬,把顧念秋也抱了下來,黏糊糊地不肯撒,攬著他一起看日落。四周靜悄悄一片,連蟲鳥鳴叫都聽不見,湖的四周圍著光禿禿的山嶺,天地間隻有他們兩個人。顧念秋一牽著馬,一與奕銘十指相扣,不由自主地靠在他的身上。奕銘伸摘下他的口罩,從耳側一路吻到唇邊,溫柔地含住了他的嘴唇。駿馬打了個鼻息,偏著頭好奇地看著他們。這是昨天他跟景鬆拍吻戲的地方,腳下的小石頭都巧合般一模一樣,又或許是奕銘故意的。與昨天糟糕的吻不同,他比景鬆要高許多,連顧念秋都需要仰起頭來。溫柔的冬日餘陽把他的毫毛也染成了金色,淺色的瞳孔被照得透亮,目光猶如從裏麵折射出來的暖光。漫長的親密,直到太陽懶洋洋地沉進了山那頭,四周逐漸變得昏暗,顧念秋先離了他的嘴唇,奕銘不舍,張開臂抱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