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你給我寫了兩年的信。”薑諾沒放棄,像是能透過眼前這個一碰即爆的宴若愚看到一個深更半夜給自己發郵件的bruce。剛開始他隻是想同noa尋求合作,遲遲沒收到回信後並沒有太堅持這種單方麵的聯係。那三四個月也是他花邊新聞最密集的時候,直到某天淩晨,他酒後意識不清,昏睡一通後醒來,才發現自己稀裏糊塗寫了些歌詞發到那個郵箱。他重新發了封郵件解釋那首幻想自己是蝙蝠俠的中二歌詞不是他寫的,忐忑了好幾天依舊沒收到回信。他不淡定了,漸漸把這個郵箱當成樹洞,到後來什麽都說,都傾訴,都問,比如他到底什麽時候能不再痛苦,成為一個合格的歌手。而當他時隔兩年終於收到回信,noa卻說,他隻給不真誠禱告者做歌。薑諾喉結動了動:“那些信我都看過了,但之前的回信是薑善弟弟發的,我那天手機落他那兒了,一直沒找到機會解釋,抱歉。”“是嗎……”宴若愚喃喃,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不信,“我倒覺得就是那就是你發的,那語氣和剛才的你多像啊,noa隻給不真誠禱告者寫歌,”他酸酸的,委屈到黏著些鼻音,“你看不上我,薑諾,你從一開始就看不上我。”薑諾聽他這麽一說,心裏自然不好受,正要解釋:“我沒有,我——”“可你憑什麽看不起我?”宴若愚突然陰戾的低吼驚得薑諾縮回欲放在他肩頭的手,也不知道是終於撕下了偽裝,還是又一種自我保護。“你有什麽資格、立場、身份看不起我,要不是我,你早被宋玉玩爛了,被鐵老三打殘了,再賣到金三角哪個犄角旮旯割器官。你那拖油瓶弟弟也不會參加嶺安二中的提前批考試,‘恰好’抽中免費體驗課,這個點正在中心cbd上英語提高班。”宴若愚字字誅心:“你以為你現在的生活是誰給的,這種地段的房子我就算自己不掏錢,也有人上趕著送,你呢,你出了這個門能找到什麽工作,不吃不喝多少年能在嶺安城買一套這樣的房子?”薑諾木呆呆的:“我從來沒要求過要住這兒。”繼而求證地問:“你就是這麽看我的?”宴若愚第一次在薑諾眼裏看到某種類似脆弱的情緒。他有那麽一瞬間清醒,但還沒生出懊悔,就被更陰暗的想法淹沒。“他那時候骨癌晚期對吧,為了繼續錄節目所以瞞著,結果被後來替補他的人擺了一道。多可惜啊,這個節目雖然被你diss過,但他還是要參加,用你做的歌參加!萬一能拿冠軍,以後就能輕輕鬆鬆跪著掙錢,多、好、啊!嗬……還以為有多清高,還不是圖錢,裝什麽裝!他怎麽就比我值得了,就憑幾句大道理?我宴若愚吃喝玩樂遊艇跑車豪宅別墅哪一句在吹牛逼,我唱這些我是不真實,他裝人生導師就有才華了?還是說你們竹木狼馬日久生情,早就什麽都做過了!”宴若愚腦袋一側,整個人踉蹌往後退了一步,差點沒站穩。臉上那一拳的疼痛還沒傳到大腦皮層,他的衣口就被薑諾揪起。“宴若愚——你嘴巴放幹淨點!”薑諾紅著眼,情緒完全受他擺動。宴若愚竟有些心滿意足:“你知道止痛藥上癮是什麽滋味嗎,國內這些藥管製得那麽嚴,他的病就算能治好,癮又該怎麽戒,戒不掉找什麽替代?你見過吸毒的人吧,他會在你麵前跪下,把胸膛上的肉都撓破了,爛了,求你給他一針的樣子。他要是還活著,也不過是凡體肉身!”“他不會這樣,”薑諾就是相信,眼淚就要掉出來了,突然一笑,眼底盈盈彎起像月落到水裏。“是啊,他要是還活著……”他問宴若愚,“你覺得還會有你什麽事?”宴若愚從在門口偷聽時就繃著的那條線斷得尖銳。薑諾鬆開手,將人推開,出工作室回房間收拾自己的東西。出息跟著他打轉,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麽,宴若愚在他身後隻說了一句:“先看看合同違約金相關的條款。”他往包裏塞舊衣服的手一頓,再後頭,宴若愚先他一步離開,關門聲響亮得像是要把門撞壞。他開車離開,強行克製自己冷靜,把車開到離小區五六百米的地方後停下,打了輛車回虎山莊園,進衛生間後手還在不受控製的微微顫抖。他開了水龍頭,不停地洗手,手背指背全被搓紅。渾身的肌肉也越繃越僵,直到他一拳揍上鏡子後才有所緩解。紅腫了一邊臉的自己在鏡中破碎成千萬個,被他指節間流下的血淹沒……後來他是怎麽停下自殘的……好像是進屋後就有個傭人出於擔憂一直跟著他,聽到裏麵傳來砸鏡子的聲音,嚇得趕緊給宴老爺子打電話。家庭醫生及時趕到將他抱出來,衛生間一片狼藉,瓷浴缸被砸得稀巴爛,花灑和水管呲呲冒著水聲,宴若愚被抱離的背影落在地麵每一片沾水的碎玻璃上。所有人都強裝鎮定,聽到宴若愚壓抑難耐的哭吼也不敢抬頭,假裝什麽都沒發生的繼續做手頭的事情,那些小聲的歎氣更多是在同情——他們這些做下人的沒什麽娛樂活動,私下裏肯定會議論這位大少爺的怪毛病,不能理解他那麽有錢,為什麽會不止一次地痛苦到幾乎發瘋。宴若愚被關進自己的房間,兩三個訓練有素的保鏢將他****方便醫生給他打針安定。注射型的安慰劑很快就起了作用,渾身肌肉慢慢泄力,原本緊握的拳頭和瞳孔一同渙散開來。他在極致的宣泄過後迎來極致的安寂,逐漸模糊的視野裏,滿是鮮血的雙手被嶄白的繃帶一圈圈包起來,疼痛感絲絲縷縷往他的大腦侵占,又被鎮定劑的藥效截斷。他已然看不起近處的景像,隻能望向遠處。房間裏沒光亮他是睡不著的,這點所有家傭都知道,所以臥室的大窗永遠留了兩臂長的風景,夕陽的黃光照進來,剛好通過那條長縫把床頭櫃上的相框印得清清楚楚。他張了張嘴,遲到又懊悔的眼淚從眼角止不住地滴下,仿佛將那張十五歲生日時拍攝的全家福整個浸透。然後他閉上眼,看到黑暗中的自己把相框緊緊抱在懷裏。他側倒在床上,肩膀還是抖得厲害。急劇地抽泣後是不可避免的咳嗽,他弓著腰,喉嚨口清了還在咳,像是要把整顆心都嘔出來,直到回歸在母親懷中被孕育的姿勢。他一片混沌,還沒明清到底發生了什麽,又是怎麽回事。但他知道自己重蹈覆轍,又一次一無所有第23章 “門口有狗仔。”少年的睫毛翕動,繼續給對麵的警察複盤那天都發生了什麽。那天下午他們在洛杉磯的豪宅裏給雜誌拍封麵。宴鬆亭很看重這次拍攝,因為程嬰夢通過了好萊塢名導演新電影的試鏡,不出意外,接下來幾個月都會待在美國拍戲。這是程嬰夢時隔二十年再一次接大製作的商業片,還是一番,宴鬆亭為愛人高興自豪的同時還有些吃醋,就通過拍攝全家福的方式告訴那些肖想女神的人,她早心有所屬,有所愛和羈絆。“然後我們去melisse吃晚餐,那地方是我訂的,因為我自己最喜歡法餐。還沒開始上前菜我突然身體不舒服,但我們才剛入座不到十分鍾,這麽離開很奇怪,怕蹲在門口的狗仔亂寫,就走了後門,況且後門離停車的地方也近。出門後我母親扶著我的肩膀,我父親在我另一邊握住我的手。他們很著急,太著急了,隻想著抄近路,就走進那條壞了路燈的窄巷,不小心絆到那個喝醉酒躺在地上的流浪漢,他很凶地喊我們也沒回頭,就想著快點,快點,直到他朝天開了一槍——”“然後我的父母全都擋在我麵前……”十五歲的宴若愚閉上眼,羽睫被眼淚沾成一簇簇,啞聲道:“在這之前,我們誰都沒想到他會有槍。”睜開眼,宴若愚躺在家裏的大床上,一時間什麽都感受不到,唯有心撲通撲通直跳。窗外滿是烏雲,肉眼可見得要醞釀一場雨,陰漆漆像極了十五歲那個傍晚,他跪在窄巷裏,滂沱大雨無法洗刷他沾滿父母鮮血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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