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先來坐飛機來巴黎,剩下的我們見麵了再商量。”裴小趙再三叮囑薑諾別擅自行動,掛了電話後後背都冒了層薄汗,扶著額頭回後台繼續確認走秀流程,抓住空隙時間給宴若愚撥打電話。宴若愚依舊關機。幾個小時後薑諾順利和裴小趙回合,裴小趙謝天謝地,讓他繼續給宴若愚打電話,自己要去應付國內來的媒體,編出像樣的理由解釋宴大明星為什麽缺席下午的紅毯。薑諾點開微博,宴若愚的名字已經出現在熱搜榜,全是焦慮等圖透的粉絲刷上去的。薑諾無奈地閉眼,太陽穴突突地跳,再一次聯絡宴若愚,對方終於開機,願意和他通話。薑諾突然不知道該說什麽,兩人隔著手機一塊兒沉默,直到裴小趙回來,激動到無聲歡呼,火速打出一行字讓薑諾念給他聽。“宴若愚,”薑諾頓了頓,一字不差地繼續說道,“紅毯還沒結束,快回來吧,大家都很想見你,粉絲,媒體,還有——”沒等薑諾說完,自己也沒說一個字,宴若愚就掛了電話,動作幹脆利落得像是收到一個錯誤的暗號,毫不拖泥帶水。裴小趙垮肩駝背,無聲的歡呼變成無聲的絕望,可當統籌人員過來找宴若愚做演講彩排,裴小趙又無縫銜接職業微笑,磨嘴皮子為老板爭取靠後的時間。“他最遲什麽時候來?”工作人員需要知道具體時長。“我們還沒確定……”裴小趙一籌莫展,靈機一動露出一個“你懂的”的表情,隱晦地輕聲道:“他還在阿姆斯特丹。”“啊。”工作人員一下子就懂了,撚動手指模擬卷煙的動作,和裴小趙心照不宣地相識而笑,答應道,“我會和主管說明情況。”“謝謝。”裴小趙將人送走,一轉身,抓狂到雙手做出爪子狀,好像宴若愚此刻在他麵前,他會氣急敗壞地將這位“惹事第一名”的祖宗吃掉。薑諾的冷靜和裴小趙形成非常鮮明的對比,但他也心急,問:“宴若愚飛葉子?”性服務和**在阿姆斯特丹均為合法,裴小趙想暗示的是前者,工作人員猜是後者,他怕說多了露餡,也就沒多加解釋,隨便他們怎麽猜,反正沒證據,能爭取到時間就行。“以前肯定沒碰過。”裴小趙避重就輕,畢竟宴若愚一旦陰晴不定起來,就沒人能看不透他到底在想什麽,又會幹出什麽。“……我要去找他。”“唉,別——”裴小趙連忙將人攔住,語速飛快地給他分析,說他一不知道宴若愚在哪兒二又聯係不到他,就算到了阿姆斯特丹也是大海撈針。裴小趙不想再丟一個,哀求道:“別折騰了。”薑諾隻得暫時放棄。裴小趙給他安排了輛車,讓他先把兩人的行李放到位於香榭麗舍大道的酒店。那也是一個套房,裴小趙出國前還開玩笑,說狗仔看到宴若愚和一個長頭發共處一室有多激動,發現長頭發是個男人後就得有多冷漠。裴小趙還告訴他,宴若愚出差隻訂套房,但在遇到薑諾之前,從來沒有人睡過裏麵另一個房間。折合人民幣將近十萬一晚的價格買的當然不止兩張床,薑諾抵達酒店後,中文管家接待了他,協助他辦完手續,領他來到六樓的房間。薑諾進屋後也不似其他住客精力充沛,對房間裝修充滿好奇,隻是站在陽台處,一言不發地眺望不遠處的協和廣場。中文管家見他興致缺缺,不再細說這間公寓套房的曆史和知名設計者,轉而介紹起附近的景點。薑諾聽得並不認真,注意力更多在手機上,幾分鍾後他終於收到一條訊息,閱讀完後雙眼從未有過的有神。中文管家心下了然,這位住客對某人的在意遠勝這座城市,便問:“請問我還有什麽能幫到您的嗎?”薑諾毫不猶豫:“你們能送我到巴黎北站嗎?”*薑諾於傍晚六點抵達阿姆斯特丹中央車站。他在火車上已經查好了地圖和路線,知道這座城市的市中心以火車站為圓心,經由多條運河層層鋪開,宴若愚三個小時前發給他的地址剛好就在車站附近,那裏有家咖啡店。他進屋,店裏的客人三三兩兩,並沒有宴若愚。薑諾便走到前台前,給收銀員看宴若愚的照片,收銀員一眼就認出了他,因為他給了很多小費。薑諾笨拙地問英語問:“他什麽時候離開的,去了哪兒?”“半個小時前,很可能去了酒吧。”收銀員皺了皺眉,告訴薑諾都發生了什麽,自己又為何這麽猜測。宴若愚在他們店裏坐了很長時間,大約三個小時前他接了一個電話,掛斷後就問櫃台買了一小盒迷幻鬆露。迷幻鬆露荷蘭街頭常見的一種售賣品,這座城市裏的咖啡廳連**蛋糕都有,含有致幻成分的蘑菇並不稀奇。好在這種菌類隻會讓人在服用後的三五小時內產生做夢般的興奮和紊亂,並不會成癮。出現幻覺後,酒精能在一定程度上驅逐恐懼。薑諾道謝,抓緊時間往收銀員說的那個方向走去,穿過六七個街道來到老城區。如果說車站所位於的街道和其他歐洲國家大同小異,那麽紅燈區的獨特氛圍就隻能在阿姆斯特丹感受。不少遊客把阿姆斯特丹形容成一個空氣中都有**氣味的光怪陸離之地,確實,也不知道從進入什麽範圍開始,薑諾聞到了空氣中摻雜的絲絲縷縷極其微妙的味道。那味道遙遠又熟悉,將他拉回與父親有關的童年。繚繞的煙霧是男人抓不住的短暫自由,夢醒後,生活平庸平乏,如死水般平寂,唯一鮮活真實的隻有燙到兒子手心的煙頭。薑諾晃晃腦袋,將那些記憶驅逐,邊給宴若愚打電話邊沿河進入一家又一家酒吧尋找。水道錯綜複雜的城市潮濕陰冷,飄落毛毛細雨,薑諾在烘暖的室內和室外頻繁交替,鼻子很快有了堵塞感,用手帕擦拭了幾回後,鼻頭和人中的地方都微微泛紅。他最終在一家名叫“sofia”的酒吧找到了宴若愚,那家店有個大大的蘑菇招牌,宴若愚趴在靠內的小桌上,腦袋枕在交叉的手臂上,雙眼睜開沒入睡,手邊有酒和一盒開封的迷幻蘑菇,也不知是他在咖啡廳沒吃完的,還是來酒吧後又買了一盒。薑諾鬆了口氣,從宴若愚麵前走過坐到他對麵,伸出手搖了搖他的胳膊。宴若愚一動不動,還是側著腦袋的姿勢,跟沒看到薑諾來了似的。“宴若愚,”薑諾的手劃過他冰涼的指間,輕聲細哄,“我們回去吧。”“回哪兒?”宴若愚反問,“走紅毯嗎?”薑諾沉默不言,宴若愚突然聳了一下肩膀,嗤笑。宴若愚說:“我從小就走紅毯。”“全家拍雜誌封麵的時候走,父母結婚紀念日的時候走,我媽去電影節帶上我走,我爸去公司剪彩,也要我走。”宴若愚說著,手肘撐著桌麵支起身子,雙手掩麵,粗暴地揉搓放下後,雙目通紅。“紅毯走完了,我和他們也就散了,他們回國恩愛,我回瑞士,一個人。”薑諾並不明顯的喉結抖動,說不出話。他不覺得震驚,很多家事宴若愚都在寫給自己的信裏交代過了,宴鬆亭確實愛慘了程嬰夢,連孩子都不舍得她生,若不是宴雪濤抱不到孫子就不允許他們結婚,這個世界上就不會存在一個宴若愚。然後宴鬆亭和程嬰夢死了,宴若愚活著。“他們就這麽不喜歡我,一起去了,偏偏把我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