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若愚喉結動了動,悶沉道:“你和薑善的,角度都很刁鑽,性暗示很強。”薑諾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麽,原本蒼白地臉變得泛青,問宴若愚要那些照片。宴若愚手機裏有備份,不好意思地翻給他看,薑諾盯著那張薑善把手被自己背上的,咽了好幾口唾沫壓製翻滾的嘔吐欲。他告訴宴若愚自己早就看過這些照片,兩年前的某個晚上他和薑善一起在出租房裏搗鼓下一場比賽的伴奏,三五個社會打扮的年輕人不請自來,把這些照片甩給他們倆,話說得特別難聽。薑善一衝動,就和他們動了手,沒落下幾個拳頭,警察就來了,沒帶走他,就隻抓薑善去錄口供,以尋釁滋事為由關了他三天。後來他們仔細回想,會發現那幾個人雖然混混打扮,但話術玩弄得精妙,字裏行間全是挑釁,刺激薑善先動手。也就是那三天,薑善所謂的黑料在網上層出不窮,記者在派出所外的抓拍更是一錘定音,網友一口一個唾沫徹底把薑善淹沒。而如果把目光放長遠,更有曆史脈絡得梳理這件事,會發現薑善的下墜隻是一隻蝴蝶扇動翅膀,最後的颶風是整個說唱圈受到嚴打。那個在暗處算計薑善的人根本不在乎自己的行為會給整個行業帶來重創,隻求自己能利益最大化。所以他心安理得用最惡毒下流的手段消滅自己奪冠路上最強有力的對手,甚至不惜毀掉。所有人沉默,兩年前是誰搗鬼不言而喻,兩年後的今天,那個人玩弄輿論話術的精湛手段和兩年前一模一樣。但他們拿不出證據。裴小趙得到的消息和湯燕關的差不多,在背後操作一切的人極為謹慎,給營銷號發照片的全是匿名海外賬戶,而且有組織有預謀,第二批第三批的照片其實更露骨,好幾張都是薑諾坐在客人腿上……薑諾摸出煙,狠狠抽了一口。回休息室後他坐在一張四方桌前,節目組的公關小姐姐給他列出可能的回應方案,希望他咬死否認照片裏的人是他,薑諾撒不出謊,他當時很缺錢,確實幹過這些事兒。那等待薑諾的就不是換人那麽簡單了,而是和薑善一樣的退賽。梁真不同意i更不同意,罵罵咧咧對林哲說,薑諾要是因為這種原因退賽,這個音樂總監他也不想幹了,憋屈!壞人仿佛隻有林哲一人,林哲拿了個紙巾擦汗,說他就算放薑諾上去唱,到時候大眾評審也肯定會把票投給沒來的何塞。網上已經開始有組織地“心疼何塞”,身為冠軍不忘初心,回來扶貧重啟的節目,攤上的對手跟薑善一丘之貉,不幹不淨。梁真堅持:“那你今天晚上讓他上去唱,我不信觀眾眼睛瞎了,耳朵也聾了。”坐在薑諾對麵的林淮悲觀道:“梁老師,您清醒一點,別對大眾評審抱有期待。”林淮的重音落在“大眾”上,宋舟卻還有那麽點期待:“導演,薑諾那些照片隻能說明他曾經生活所迫,那些汙名化的猜測全都是幕後有人在刻意誘導,請你相信觀眾的判斷力,他們會關注音樂,而不是流言八卦。”宋舟的想法太理想化,林淮全都能反駁,但又不忍心反駁。鴨子孵化那天晚上他們曾聊了很久,從渺小的家庭到宏觀的未來宇宙,宋舟給他念過《荒原狼》裏的一段:荒原狼這樣的正直的知識分子之所以與嚴酷的現實發生衝突,是因為他們既不願意同流合汙,又看不到個體改造社會的出路和群眾的力量。休息室內陷入尷尬的沉默,網絡上洪水滔天,他們在現實中無力不言。不知過了多久,彩排完的白瑪和elves來敲門,見屋內站著坐著的人全都苦悶沒什麽士氣,就唯唯諾諾走到公關小姐姐邊上,給她看一段視頻,小心翼翼輕聲問:“你覺得這段要是放出去,能緩和輿論嗎?”公關小姐姐把elves的手機放在桌上,其他正焦躁踱步的人聽到視頻裏的嬉笑聲,也紛紛圍過來。隻見九強選手除了sad和山鬼全都圍著薑諾和宴若愚,薑諾捧著鴨蛋,表情專注嚴肅,等宴若愚把小鴨子接生出來了,薑諾臉上緩緩綻開的笑溫和柔軟得像隻有在雲端才能看到的初生紅日。“他本人絕沒有網絡噴子說的那麽不堪。”elves雖沒怎麽接觸過薑諾,但他相信薑諾如果被紙醉金迷誘惑才去陪酒,他看到一個生命誕生,絕不會這麽虔誠。elves說:“我相信薑諾是個很好的人。”elves和薑諾其實很陌生,所以他毫無保留的信任是薑諾看到熱搜以來聽到的最暖心的話。他很感激,尤其是聽到房間裏的其他人也紛紛說同樣的話,伊斯特差點都哭了,反反複複隻說一句話,憑什麽。他們明明一無所知,憑什麽用一段過往、一張照片就給一個人的一生下定義。而當他們肆無忌憚把別人的苦難悲慘當一個“瓜”,事不關己地圍觀,有沒有想過某一天撥開人群湊熱鬧,發現被圍觀的其實是自己。“但網絡世界的信息是非常即時性的,對方的先發製過於精準,我們再去解釋前因後果,也沒人會去關心。”良久,公關小姐姐硬著頭皮開口,林哲點頭附和,看了看手表上的時間,為難地懇求梁真幫幫忙,至少以現在的被動情勢來看,如果不換人,何塞根本不回來。“那如果把彩排推遲呢?”眾人齊刷刷看向門口的宴若愚。他剛出去接了個電話,回來後說的雖然是問句,但總能讓人聽出不容置疑。林哲問:“你想怎麽辦?”“既然何塞不來,那今晚就隻錄elves和白瑪,何塞這場推到後天晚上。”宴若愚說,“兩天……不,一天都行,你給我點時間,我有辦法讓輿論扭轉。”“你……”林哲並不是不給宴若愚機會,而是這個爆料時間點掐得太好,剛好在錄製前幾個小時,逼著節目組臨時換人而不是下場做公關,費力不討好且惹一身腥。但宴若愚保證,他能將這一切扭轉,隻要給他時間。林哲很是猶豫,避開那些和宴若愚同一戰線的人望向最邊上的湯燕關,湯燕關也點了點頭。林哲突然意識到這已經不再是資本商業和個人意誌的衝突,而是人性的戰爭。兩年前薑善退賽,何塞奪冠,林哲明明知道背後的小動作是誰搞得,也無可奈何地按照台本把冠軍項鏈給何塞戴上,表麵笑嘻嘻地恭喜祝福。兩年後紙裏包不住火,網絡上對何塞的質疑剛有了苗頭,他就又用同樣的招數轉移話題,把炮火對準薑諾。薑諾此時尚且還有人信他,幫他,兩年前的薑善孤立無援,該有多無助和絕望。“……我給你三天。”林哲與其說是在幫薑諾,不如說把以前欠薑善得還給薑諾,“這一期要是想按時播出,後期剪輯的時間不能再壓縮了。i和梁真驚訝地看著林哲,覺得要重新認識自己林哲了,林哲提了提皮帶,氣勢十足地跟公關小姐姐說:“聽宴若愚指揮。”宴若愚走到薑諾旁邊坐下,所有人圍在一起,不言而喻地團結,各個鬥誌昂揚,反而顯得薑諾有些局外人。他是一切的起源和核心,所有人都在關心他,他卻依舊遊離,被兒時的無人陪伴、童年的背井離鄉、少年的細敏自卑和成人世界的無奈重擔所束縛,覺得自己沒必要讓這麽多人大費周折。他活了二十四年,除了音樂給他帶來過短暫的對命運的掌控感,他一直被一雙無形的手推著往時間的洪流裏走,毫無主動性。他覺得自己不值得,他緊攥著放在桌子底下的手被宴若愚握住,舒展開掌心。“notfair,”宴若愚輕聲說,“thissong,notfair。”薑諾一愣,覺得宴若愚突如其來的英語生澀突兀,卻又很熟悉。然後宴若愚又說:“hedeservesfairness。”薑諾的唇微微鬆動,眼尾不受控製地湧出水色。他想起來了,在瑞士的街舞battle比賽中,他對宴若愚說——“youdeservefairness。”宴若愚在所有人看不見的地方扣住薑諾的手指間,那雙眼深沉地望著薑諾,說:“你值得公平和公正。”第86章 薑諾被全網黑後,第一個發微博表態的人是宴若愚。他在晚上八點左右發了條九宮格圖片微博,全都是從《makeitreal》和《citysounds》裏薑諾的截圖,他在節目裏總是內斂素淨,他在mv裏帶著些妝,看起來精神了點,但不管是在公交車裏,還是街道上,白天或黑夜,差異巨大的現實或賽博朋克的未來,他都有一種若近若離的抽離感。薑諾的內眼角幾乎是所有五官中唯一銳利的線條,mv裏的妝也放大了這個特點,這意味著他但凡有點野心,眉眼間很容易染上狠勁。他沒有。眼神是不會騙人的,他在mv裏每一幀都很“佛係”,安安靜靜像個觀察者,無欲無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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