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你真的好美啊。”他換了個詞,他說美和生命一樣平等。美就是美,僅僅是美,彼特拉克用繪畫的美開啟文藝複興,希特勒也能用軍裝的美誘惑青年投軍效勞。那些詮釋美的人消失在曆史的長河中,他們對美的詮釋被後人推敲鑽研做注腳,唯有美本身平等無罪、清白無辜,永遠存在。第87章 這組照片第二天由程曼發布。她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假裝自己有強迫症,又職業道德感作祟,把薑諾黑料裏的圖拎出來裁一裁,剪一剪,修一修,就變成了下麵這些圖,穿裙子散著頭發的薑諾在酒吧,在夜店,煙霧繚繞的包廂,燈紅酒綠的窗邊。風月場所欲望沉浮,他往鏡頭的方向輕輕一瞥,竟生了雙觀音眉菩薩眼。評論區炸得不是一點半點,稍微有些ps常識得都知道這次照片肯定是程曼自己拍的,但這不是討論重點,那些堅持不懈刷#薑諾鴨#的水軍很快就被自來水刷了下去,因為比起薑諾到底做沒做過鴨,更多的網友開始關心他到底用什麽口紅色號,眉毛和眼影又是怎麽畫的:“這氣質絕了,又純又欲又喪又孤單,愛了愛了。”“親親這邊建議你出個美妝教程呢,我要是有這顏值,我也去做鴨!”“親親這邊再建議給這位姐姐做公關的別浪費了,出個奇跡諾諾app吧。”“來,給大家科普一下,這條小黑裙是xxx最新春款,那條拖地的是zzz走秀款,吊帶那套更絕,是某某設計師封筆之作,不是用錢就能買到的。這位姐姐背後的金主下血本了,我磕到了,你們呢?”……幾個小時後,林淮在b站上傳了一段reaction視頻。他們在外網找到了去年宴若愚在瑞士的freestylebattle的錄像,沒過半個小時,#宴若愚當代葉問#還真被刷上了熱搜。那段視頻唯粉看了沉默,cp粉看了落淚,因為那種惺惺相惜的同胞友情太真實了,也太熱血。街舞和說唱一樣是舶來的西方文化,他們在異國他鄉完全處在劣勢,他們借助中國風的音樂擊敗一個接一個對手。這個reaction視頻下罕見地出現了嚴肅正經的討論。有個叫“讓我們都做one”的網友認為中國風不是傳統樂器的疊加,而是一種一種精氣神。很多人沒能抓住這種內核,所以要麽貶低本土文化,把千百年來的傳統全都歸納成一個“土”字,要麽一定要和西方的比出個高下。但真正自信的人會求同存異而不是踩一捧一——那不叫自信,那叫文化自卑。所以他很欣賞薑諾和宴若愚的處理,舞蹈是西方的,但音樂又是中國的。這或許就是嘻哈說唱之類西方文化流傳到國內的魅力之處,文化的繁榮需要1+1,而不是1vs1,給人類文明帶來進步的不是分裂和對立,而是溝通和交流。“來,讓我們放下傲慢和偏見,手拉手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英特納雄耐爾終有一天會實現。”那條留言很長,宴若愚看到最後一句覺得有林淮內味兒了,正要發訊息問問是不是他披皮寫他的,林淮給他打來電話,問他哪兒找的水軍寫出這麽一段話,居然都被點成評論區最高讚了。宴若愚驚愕,他什麽都沒有做,寫這段評論的人是發自肺腑的,給這條評論點讚的人是出於自願的。宋舟知道後最為詫異,也油然生出從未有過的信心,對“大眾”這個詞背後的鮮活個體,對每一個“個體”獨一無二的靈魂和內心世界。*他們在晚上八點發布最後一條公關微博,安靜了兩天的《makeitreal》官方微博終於發聲,上傳一條視頻——《從0755到2077》。那是宋舟在60秒唱的歌,但他重新錄了一遍,也換了伴奏。視頻一開頭,白瑪、梁真、elves席地而坐,白瑪拿紮木聶,梁真拿西北鼓,elves拿吉他i在鏡頭外說了聲“開始”,三人配合著用這三種樂器演繹出整首伴奏。同時畫麵切換,宋舟的聲音和節目開播以來的片段花絮一起流動。宋舟依舊用了autotone,語句間沒有原曲那麽緊湊,而是舒緩的,加上電音效果後更複古,歌詞雖然喪,但在聽感上物極必反地籠罩出一種希望和溫暖。視頻的畫麵也選得好,大家真心實意地互幫互助,音樂將他們聚集到一塊兒不是為了自相殘殺,而是更加團結。視頻最後,選手們圍著宴若愚和薑諾,焦灼地等待鴨子出生,宋舟剛好唱到結尾。他提到陀思妥耶夫斯基在《地下室人手記》裏寫的一句話。陀翁對人性持悲觀,認為人是兩隻腳行走的忘恩負義的動物,但他終生書寫的都是個人的救贖和愛。人在他筆下死氣沉沉,人類在曆史和文明長河中生機勃勃。“去包容和交流吧。”宋舟用了自己的原聲,鏡頭對準薑諾手裏的那隻鴨子,鴨殼上還能看到前人留下的字跡。#薑諾鴨#重新登上熱搜榜:“這是全部都下場站薑諾啊,我居然在一個說唱真人秀裏看到了團魂,我落淚了。”“這才是真正的loveandpeace啊。”“現在是北京時間21點37,這首新版《0577到2077》在兩小時不到的時間內獲得1w+評論,那些芭樂流行歌是大眾的選擇,這首歌也是大眾的選擇。”“那些說這種歌小眾不火的人都散了吧,也別留言說希望自己喜歡的歌手不要商業化不要被發現,說這些話的人全都沒有心!不走向主流你喜歡的歌手吃什麽,你隨口掛在嘴邊的愛嗎?”“嗚嗚嗚嗚梁真媽媽愛你,你永遠是少年!媽媽愛你,愛你!啊!”“我歪個樓,視頻最後十幾秒我已經看了快一百遍了,宴若愚到底有沒有親薑諾頭發啊,還是不小心碰到而已,誒呀急死我了,不搞清楚我今晚都睡不著覺。”“啊啊啊啊姐妹我也看了好多遍,我覺得就是親了,啊啊啊啊我嗑到真的了,我愛的少年都太棒了!”……至此,宴若愚布局的一係列操作順利收官,輿論順利反轉,鑫傳娛樂旗下那幾個營銷號全都安靜如雞,不再強行尬黑。但宴若愚不放心,怕他們在淩晨整幺蛾子,就一直電子產品不離手,坐在沙發上看電腦,刷新到最後眼睛受不了,戴起了眼鏡。他度數並不高,隻有用眼過度時才會戴那副半框眼鏡緩和,一絲不苟的模樣不像歌手rapper,而是青年才俊企業家。薑諾坐在他身邊,雙腿蜷在沙發上,縮著身子看手機裏這兩天拍的近千張照片。宴若愚注意到了他的一聲不吭,故意往他身上躺,問薑諾:“怎麽了,一臉不開心。”“沒有不開心……”薑諾露出一個微笑,但很短暫。他這兩天拍的照片比他二十年來拍過的還要多,他表現的很好,連程曼都誇他在鏡頭下的狀態特別靈,想要什麽情緒就能拿出什麽情緒。可當他離開了鏡頭,回歸到現實生活,他好像並沒有什麽改變,還是遲鈍、內斂、寡言,不知道是鏡子裏的自己更陌生,還是照片裏的自己更真實。他依舊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模樣。往日不可追憶,現實不曾善待,未來不能估算,他在過去和將來的拐口,聽到宴若愚說,明天會帶他去個地方。*他們擠在沙發上湊合睡了半宿,第二天一早,宴若愚沒開車,而是和他一起步行,來到曾經的城中村棚戶區。那一片已經變成了工地,施工隊有條不紊地工作,有些區域已經安上承台,承台上是建築物,承台下是地基。兩人站在升降台上。薑諾原本以為那種二三十樓商品房的地基應該動輒三五十米,他低頭望去,腳下正在打樁的地基並沒有那麽深。“因為這塊地不做商品房也不做寫字樓,”宴若愚說,“這一塊全部都是廉租房。”薑諾驚愕,看向宴若愚,宴若愚故作無奈地歎了口氣,說這個政府項目幾年前就有了,但一直沒房地產開發商響應,所以找到了他爺爺這個賣衣服的。“我爺爺1981年下海,跟他同一批做實業的隻有他還始終如一做服裝產業,現金流充裕,在銀行沒什麽貸款,根本沒有上市的必要。”“但他還是去敲鍾了。他能把生意攬過來,出貨到底還是要靠員工。如果沒有那些叔叔阿姨24小時三班倒的上工,把人工成本壓下來,我們在那個年代根本沒辦法和國外的供貨商競爭。”“而很多當年第一批進廠的技術工種並進入管理層,死工資拿了大半輩子,又因為是外地人,拿不到戶口買不了房子,也漸漸買不起房子,唯一的家當就是加入初期那一點點股份,如果上市了,他們口袋裏也會寬裕些。”“我那時候還太小,並不懂我爺爺為什麽這麽做,現在明白了,我爺爺並非崇高博愛,他隻不過是見證了五湖四海的背井離鄉來建設自己的城市,所以不想欺負農民。”“他沒忘記那些人,”宴若愚在薑諾身後說,“那些人也不會被忘記。”薑諾沉默,沒回頭。他腳下的土地和頭頂的天空古老悠久,早在人類誕生前就存在,他麵前做支撐的單樁一排又一排,每一根都將與承台連接,承托起未來的家園。然後薑諾走進,一雙手顫抖地觸摸樁壁上刻的端正小字——“薑善曾經住在這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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