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話要說:神京卷結束了,本來這章還有些收尾,不過實在不好插,所以我補到上一章結尾處三人匯合那裏了~


    鳴蜩五月,有劍南歸。是日星垂,落彼孤山。孤山何尋?在彼汀洲。


    汀洲上,有白鶴高飛,或振翅入浮雲,或攏羽落山林。飛簷微翹的殿宇錯落有致地遍布在高山上,三三兩兩的白鶴站在泉池邊用長長的喙梳理著潔白羽翼,羽翅微振,山林間終歲籠罩著的薄霧便隨之流動,宛若仙境。


    “嗒。”霧氣凝成水珠自竹葉上滴落,漏壺中的浮箭如約冒了個尖兒。白鶴們停止梳羽抬起頭來,感覺到了什麽熟悉的氣息,便興奮地鳴叫著振翅飛去。


    “噯噯噯,你們去哪兒啊!”白鶴都走了,露出躺在草地上做白日夢的兩個少年。其中一個稍大些的叼著根草,忽然想到什麽,一個鯉魚打挺從地上站起來,一邊跑一邊喊:“壞了壞了!肯定是大師兄回來了!”


    “師兄等等我!”年紀小的忙不迭追上去,邊跑邊問:“真的是大師兄回來了嗎?那是不是我師父也回來啦?是不是啊有窮師兄?”


    這兩人不用猜,就是徒有窮和小玉兒。


    徒有窮像是有一百隻大白鵝在他屁股後頭追,小玉兒從來沒見他跑這麽快過,碰到個人就嚷嚷“大師兄回來了”,霎時間,整個山頭雞飛狗跳。


    小玉兒看到戴師兄急匆匆地把曬在屋外頭的奇珍異石囫圇打包往須彌戒裏塞、三師娘指揮著眾弟子把她那隻站在師祖石像頭頂上傲視群雄的寶貝蘆花雞往雞寮裏趕,就連正在雨露閣讀書的幾位師兄,脊背都不由挺了挺,那些個藏在書本下的小玩意兒以閃電般的速度被銷毀。


    “快快快!大師兄回來了!”


    “仙鶴肯定又去通風報信了,簡直是孤山之恥!叛徒!”


    “有窮師弟好樣的,有窮師弟辛苦了……”


    種種聲音如風一般掠過孤山,又很快歸於平靜。於是當孟七七與陳伯衍騎著仙鶴穿過護山的雲霧,降落在山雨殿前時,整個孤山,一片祥和。


    “好安靜啊……”孟七七環視一周,深吸一口氣,隻覺肺腑之間充盈著孤山的清新空氣,舒爽極了。


    陳伯衍卻不予置評,冷冷的目光掃過前頭的石像,很順利地在師祖的發髻上發現了一根不羈的雞毛。


    “弟子冒犯了。”陳伯衍恭敬地行了一個弟子禮,而後伸手將那雞毛拿了下來。


    “這是什麽?”孟七七好奇地湊過去。


    陳伯衍道:“如果運氣好的話,小師叔今晚就能喝上雞湯了。”


    孟七七挑眉,這時一道清亮的稍還有些稚嫩的熟悉聲音從身後傳來,孟七七剛一轉身,小玉兒就以一個乳燕投懷的姿勢撲進了孟七七懷裏:“師父!”


    “小玉兒乖,有沒有想師父啊?”孟七七揉揉他的腦袋,笑得難得的溫和。


    “想了想了想了!蕭瀟師弟太壞了,我說要跟他一起去找師父的,結果他半夜就溜了!”小玉兒忙不迭告狀,末了沒看到蕭瀟,問:“師弟呢?”


    “他還有事兒,暫時不回來。”孟七七道。


    “哦……”小玉兒有點小失落,這下人又湊不齊了。不過師父回來了他就覺得很開心了,立馬又揚起了一個大笑臉。


    陳伯衍冷冷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小玉兒。現在剛到辰時,按孤山的規矩,你應當在上早課或隨著師兄們去竹林練劍。”


    小玉兒心中咯噔一下,一個箭步躲到孟七七身後探出頭來小聲說:“我是來接師父的。”


    “所以你就逃學了?”陳伯衍道。


    完了完了有窮師兄說得果然沒錯,大師兄太可怕了,比刑堂的長老還要可怕。他應該聽有窮師兄的話乖乖待在雨露閣念書的!


    小玉兒求救地看向師父,他知道師父最疼他了。


    可師父慈愛地摸了摸他的頭,道:“在這兒是你大師兄管事,師父也不好插手。若我隨隨便便就壞了他的規矩,他以後說話便不管用了。”


    小玉兒癟起嘴,很委屈。


    孟七七便不逗他了,回頭對陳伯衍道:“今天這次便算了,如何?”


    陳伯衍無奈:“隻此一次,下不為例。”


    小玉兒忙不迭點頭,緊接著孟七七拍了拍他的肩道:“回去念書吧,好好看著你青姑姐姐,讓她也安分點兒,師父還要去拜見閣主,一會兒再來找你們。”


    小玉兒雖心中不舍,但也知道來日方長,便乖巧地答應了。


    孟七七與陳伯衍隨即進入雨露殿,各位閣老也就是孟七七的師兄們,已從各自的住處趕來。隻有陳伯衍的師父正在閉關,無法相見。


    時隔三年再相見,幾位師兄的容顏沒有多大變化,對孟七七也還如以往一樣,關懷備至。倒是唐禮,因為早在金陵城就見了孟七七,所以在一旁淡定得很。看著一向以威嚴示人的二師兄褚令庵紅了眼眶,唐禮就表現得更淡然了,簡直快要看破紅塵。


    三師兄裴元是個炮仗脾氣,當場就拆穿了他,道:“還裝呢,從金陵回來的時候激動得跟個小姑娘似的。”


    “師兄!”唐禮炸毛了:“嫂嫂的蘆花把大師侄的第十三盆君子蘭又給啄了你怎麽不說呢?”


    陳伯衍臉色一沉,孟七七看得出來他很克製了,估計前十二盆君子蘭死得很慘。


    裴元悄悄瞄了大師侄一眼,理虧道:“我、我這不是不知道嘛……”


    “好了好了,幾位師兄,我們還是來談正事吧。”孟七七笑著出來打圓場,他年紀最小,但是師兄們寵他,都願意聽他的。


    孟七七是真的有正事要談,幾人在殿內依次落座。陳伯衍作為晚輩,自家師父不在,他就主動站在孟七七身旁。其餘幾位見了,也並未覺得有什麽奇怪。


    “諸位師兄,我以為師父葬劍的名義前往關外,這幾年著實查了不少事情。小師叔的行蹤目前還不甚明朗,牽扯的人物眾多,如果繼續深挖下去,恐怕會帶來一些意想不到的麻煩。”孟七七說著,隨即他把侯暮雲的事情簡單交代了一下。


    裴元等人麵麵相覷,頗為震驚。


    唐禮胖乎乎的臉上五官都快皺在一起,道:“真是沒想到啊,那個侯暮雲會做出這等事來……”


    “知人知麵不知心。”褚令庵道。


    “褚師兄說得沒錯,此中不管有沒有隱情,我們現在需要做的就是找到褚令庵。在小師叔進入不歸林前,他與小師叔一直在一起,一定知道許多詳情。”孟七七道:“我已請青崖先行回到蜀中做準備,蜀中一帶雖勢力繁雜,可天姥山仍是說一不二的。過幾日,我便與芳君一同與他匯合。”


    “這……”唐禮張了張嘴,原想說你剛回來怎麽又要走,可最後又忍住了。這小師弟自拜入山門以來就一直在為各種事情奔走,他身為師兄卻沒什麽能幫的上忙的,實在慚愧。


    孟七七環視一周,他知道各位師兄的心思,但有他們這份關心,足矣。思及此,孟七七又正色道:“諸位師兄,不是說留在孤山便什麽忙也幫不上了,你們接下來要麵對的恐怕比我的更棘手。我從關外回來前得到消息,郎胥可能要出關了。”


    “什麽?他竟然要出關了?!”裴元噌地站起來,怒目圓睜。


    孟七七點頭:“這消息十有八、九錯不了,上次他敗給師父後,回去便又閉關,立誓此生若達不到能夠打敗孤山的境界便永不出關。一旦他破關而出,第一件事必定是來孤山一雪前恥。”


    唐禮仍覺得無法接受:“可這才隔了幾年啊……”


    “什麽幾年不幾年,朗胥有種再來,我定殺了他祭奠師父!”裴元一掌拍在椅子扶手上,怒聲在殿內回響。


    “師弟,你冷靜些。”褚令庵蹙眉:“先不說師父本就是在與他公平約戰時去世的,你若把它算作私怨,豈不是給師父蒙羞?再者,朗胥四年前就已經是那等恐怖的實力,四年後,你有信心能打得過他?”


    “可這、那你說怎麽辦!”裴元氣呼呼地坐下來。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諸位師兄先不必著急,我說的隻是一種可能的情況,即便它真的發生了,我們孤山劍閣也不會真就怕了一個朗胥。師父擋得住,我們也一定能擋得住。”孟七七聲音清亮,字字擲地有聲。


    一直沉默著的四師兄施輿道:“小師弟說的沒錯,我們不能自亂陣腳。朗胥不是什麽不可逾越的高山,哪怕劍閣隻剩下一個人,也能把他翻過去。”


    唐禮大為感動,四師兄平日裏沉默寡言,這回竟然說了那麽長幾句話,太難得了。其餘幾位師兄的心中也蕩漾著感動的波紋,看得施輿頭皮發麻。


    接下來孟七七又與他們說了許多關外的見聞,挑著幾樁自己的趣事講了,眾人臉上這才又有了笑容。但就像他們知道孟七七在關外的生活不可能像他說得那般輕鬆一樣,朗胥的事情,也不會在笑談中淡去。


    隻是時光總在向前,老想著還未發生的事,生活便無趣了。


    離開山雨殿後,孟七七與陳伯衍循著青石板鋪成的路,在劍閣內慢悠悠走著。山間散漫的仙鶴們時常會出現在路邊,用腦袋親昵地蹭著陳伯衍的手,或咬住他的衣擺討要東西吃。


    山間的雲霧時濃時淡,卻也總流連於仙鶴的羽翼間,不肯散去。有道是“仙君隔雲端,杳杳入夢來”,陳伯衍這仙君,此時看來真有幾分遺世獨立的味道。


    孟七七笑道:“你師弟們怕你,這些仙鶴卻如此親近你,方才還特地出門迎你,便是我也沒有這等待遇。”


    “想來是因為我體質特殊,體內的天地元力最為純淨,所以它們喜歡與我待在一處。”陳伯衍說著,牽過孟七七的手靠近仙鶴:“來,你摸摸看。”


    孟七七卻有些遲疑,他被仙鶴啄過,回憶不是很愉悅。從小到大與他合得來的動物隻有狗,對此他隻有一個字:嗬。


    誰稀罕。


    可是今日的仙鶴十分溫順,甚至主動去蹭孟七七的掌心。孟七七趁機摸了兩把,絞盡腦汁想出一個詞來:“愛屋及烏?”


    陳伯衍對此表示滿意。


    兩人又順道去了雨露閣,據陳伯衍說,他在山上時每天都會四處轉轉,否則這群上輩子都是孫悟空轉世的家夥,永遠都學不會老實。


    許是知道大師兄回來了,雨露閣中回蕩著抑揚頓挫的讀書聲。


    夫子遠遠便看見幾隻仙鶴伴著陳伯衍走過來,主動相迎:“是芳君回來了啊,難怪這群猴崽子那麽老實。”


    餘光瞥見孟七七,他又立刻瞪大了眼睛:“你怎麽回來了!”


    孟七七也瞪大了眼睛:“怎麽還是你?”


    毫無疑問,這位夫子便是曾經教過孟七七的那一位,說他“朽木不可雕也”的那一位。這仇可大了。


    “哼。”夫子姓崔,崔夫子也不是很待見孟七七。他常常被孟七七氣到半夜醒過來,氣得捶胸頓足啊,恨不能長八百張嘴把孟七七罵死。


    陳伯衍倒是不知道雙方恩怨,不便調解,於是道:“今日諸位師弟可還勤奮?”


    崔夫子頓時把孟七七拋在腦後,抓著陳伯衍便告起狀來:“還不是你那五師伯的好徒弟,徒有窮啊,天天自己逃學不算,還攛掇別人一起逃學。說是去練劍,可人影都沒找到。那新來的小玉兒,本來是多乖巧一學生,我講什麽他都一聽就懂,字也寫得端正,沒出幾天就被徒有窮那小混蛋拐走了!”


    崔夫子捶胸頓足、崔夫子痛心疾首。


    這時有人在他耳邊問:“那青姑呢?”


    崔夫子不假思索地回答:“青姑雖是個姑娘家,但貴在聰明伶俐,那一手簪花小楷寫得可好了……”


    “蕭瀟呢?”


    “哎喲說到這個蕭瀟,你們簡直是誤人子弟啊!修什麽仙,讓他去考科舉啊,一考一個準!考不上我就把你們那《孤山劍訣》吃進去!”


    崔夫子的心,痛啊。


    這時,一道壓抑不住的笑聲響起,這笑聲太耳熟了,一聽就讓他頭皮發麻。果不其然,他轉過頭,就見孟七七含笑道:“夫子,他們可都是我的徒弟啊,聰明吧?”


    崔夫子要被氣死了。


    為了不讓孤山劍閣從此失去一位負責人的夫子,陳伯衍最後無奈地將孟七七擋在身後,禁止他再與崔夫子說話。


    而後,他轉身站在窗口看著滿屋子一本正經念書的少年,道:“剛才誰笑了?出來,去山下打水,把師祖石像擦幹淨。”


    霎那間,鴉雀無聲。


    幾個少年磨磨蹭蹭地走出來,一個個低著頭跟鵪鶉似的,那羞紅著臉的模樣,看得孟七七樂不可支。


    “記住,不準禦劍。”


    “還有你,徒有窮,以為坐在角落我便看不見你嗎?”


    “小玉兒,你師姐呢?”


    一幫涉世未深的小雞崽,在名為大師兄實為老母雞的凝視下,瑟瑟發抖。


    忽然,孟七七的頭頂傳來一聲迷迷糊糊的聲音。他抬頭看去,就見青姑從屋簷上探出個頭來,眯著惺忪的睡眼,問:“誰叫我呢?”


    小玉兒:師姐!


    陳伯衍:“下來。”


    青姑:“咦?”


    今天這夢,做得有點真實啊。166閱讀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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