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時往常住在桓家,幹些什麽還得顧忌著點桓家家人,如今回了自己家,卻是像放歸了自然保護區,心也大了,總想擺擺一家之主的威風。


    譬如起碼抱著媳婦兒轉兩圈,再來個牆咚、床咚什麽的吧。


    他趁著桓淩不注意,從背後抱住他的腰身,一運力一提氣猛地往上一抬——


    嘿,還真抱起來了!


    給他抱離地起碼兩三公分!


    有點壓手,不過抱大人總不比抱孩子,重點兒是正常的。從前桓淩抱他時都那麽輕鬆地直接托在懷裏,他也是個兩膀有百時斤力道的好漢,縱然扛不過頭頂,來個公主抱也不該太難。


    就是他兩手圈著桓淩的腰,有些不好倒手。


    他托著桓淩的腰,叫了聲“你別動”,用力往空中抬了一下,想慢慢把他托上去,可他是從背後抱的人,桓淩的腰稍稍不穩就要往前傾,帶得他下盤也有些不穩,怎麽也弄不上去。


    桓淩也弄明白了他的意思,哭笑不得地說:“哪兒有從背後抱人的,你先放我下去,咱們換個姿勢。你是打算怎麽抱來著?”


    就跟他平常幹的那樣,打橫抱起來扔床上就行,動靜也不用太大,畢竟前頭倒座房裏還有人住著呢。


    他們倆還在外間,離著內室大床起碼得走上幾十步,桓淩算著長短,看看宋時一雙骨節分明卻有些纖細的手,覺得他抱不了這麽久,便說:“要麽還是我先坐下你再抱,這麽站著抱兩手不能同時運力,不易抱起來。”


    他自己就主動走到屋裏床邊坐下,解衣脫履,朝宋時伸出雙手:“你來試試?”


    這個挑戰難度有點太小了,不太顯得出他的男子漢魄力。好在宋時不是個要求太高的人,一腳踩在腳踏上,雙手攬著他的背和腿彎,猛一較力抱了起來,得意地看了他一眼。


    桓淩配合地摟住他的脖子,誇了一聲:“時官兒真是文武雙全。”


    這時候還叫什麽時官兒,不叫宋叔叔也叫聲宋大哥吧?不過話說回來,男人在這種時候倒不能被叫老了,還是大哥好點……


    他心裏胡思亂想著,又將桓淩往上托了一把,說道:“你把手鬆開,我放你下去了。”


    說著便彎了腰,左腳支著身子,緩緩將人放在床上。可掛在他頸間的那雙手卻沒放開,反倒在他放手時順著脊梁滑下幾分,在他腰背間用力按了一把,將他按到自己胸前。


    宋時弓著的那條腿不好用力,當即跪在床邊,臉埋進了他胸前。桓淩長腿一收,便把他下半身也勾了上來,整個人鎖在懷裏,含笑說道:“還是咱們爹娘這裏好,時官兒在我家那麽矜持,到了家裏熱情得多了。”


    也不光宋時投懷送抱的熱情,泰山大人雖然要擺些臉色,但飲食用度都是按著他在武平的習慣來的。連這屋裏點的香都是他慣用的清神香,而不是宋家用的黃太史清真香。


    宋家雖然如今有兩父子在朝為官,保定府裏又有田產、作坊,收入也不算少,但畢竟從前隻是耕讀之家,家風簡樸,日用的隻是柏子仁、甘鬆、白檀合的香。而今這爐裏點的清神香卻是摻了降真香合的,恐怕宋家平素都不收著,說不定還是專為了他特地配來了這一味香熏屋子。


    當真令他受寵若驚。


    他親緣寡淡,早年父母離世,如今祖父遠走,妹妹又與他疏遠了,幸好得了一個時官兒做眷侶,嶽家又肯憐愛他……


    他滿心溫柔,低頭親親宋時:“咱們起碼在家住個對月再回去吧。”


    “住什麽對月,回娘家才住對月呢,往後就住在家裏不走了!”


    宋時好容易展現一回男友力,叫他一條腿就勾到懷裏,簡直顏麵無光。摸摸手底下**的肌肉,再摸摸自己的,仿佛連腹肌都比他軟和些,果然是欠鍛煉了。


    不成,往後雖是入冬了,衣裳厚實,也得堅持鍛煉,不然連抱他都抱不起來,哪兒有一家之主的樣子?


    明天就出去跑圈!


    進了三九就去滑冰!


    找石匠雕幾個啞鈴來鍛煉臂肌!


    他轉天硬扛著外頭天寒地凍早早起了床,圍著院牆外圍慢跑。


    桓大人卻是個講究身份儀態的禦史,不肯跟著他跑圈,隻站在門外看他,含笑問他:“你要練身體何不騎馬?不曾聽聞朝廷發兵時還要帶個翰林做急腳遞。”


    宋時繞回門口,一指戳破他臉頰上的笑容,冷哼一聲:“你自己大清早拉弓時,我也沒笑話朝廷不用禦史當射手,你居然笑我?回去給我做計算題去,朝廷大軍一個時辰行軍三十裏地,伍伯在軍前聽了將軍之令,要跑回去傳到陣尾,再回到陣頭報告,從頭到尾跑了一個時辰,問大軍有多長,算完了再給我出來!”


    他胡亂出了個題打發了桓淩,繞著宅子外頭跑了一圈,回來擦擦臉正好吃早飯。


    他們父子四人在上桌,桓淩小媳婦似的被擠到下頭跟侄兒一道用餐,撂下碗筷後卻不像平常一樣起身漱口,而是按住三位侄兒,先給他們留了個作業。


    他這位禦史在宋老師的私教課堂上就是負責批作業的,晚上回來要檢查。


    去院裏當值的路上,兩人並轡而行,他還笑吟吟地跟宋時邀功:“教導侄兒的事,我可是半分不敢放鬆。這三個孩子有造化,學得了後世的本事,將來也能做些名播青史的大事呢。”


    宋時豈不知道他的小心思?眯著眼笑道:“這兩個孩子能不能成名成家不好說,反正你是一定會躺在我的配偶欄裏,跟我一起上百度百科的。”


    要是這個時代沒有改變,他的活在原先的曆史線上,晉江文獻網裏會不會多出幾篇以“宋時”“桓淩”為關鍵字的文章?


    畢竟是個寫世情風俗、小黃書、小黃圖特別容易過稿的網站……


    桓淩後世許多東西還難想象出全貌,但“配偶”兩個字卻足以望文生義,叫他激動上好一陣子了。宋時見他高興得眼都亮了,心中也微微發熱,在馬上側了側身子,靠近他說:“晚上回去我把網站頁麵畫下來,叫你看看是什麽樣的。”


    哪怕別的網站忘的差不多了,晉江就在眼前,照著描畫一番又不難。


    他晚上回去便描了網站頁麵圖,還像模像樣地編了幾個研究桓宋之情的題名,“數據庫”一欄大膽地寫成了“博士”,輕輕巧巧過了一把博士論文癮。


    雖然隻是他隨手編的東西,桓淩收著後卻猶如天書般珍貴,對著燈火看了不知多少遍,要睡下了都還攤在桌上,舍不得合上。直到轉天臨出門時,才怕書童進來收拾桌子時看見這張圖,又卷起來藏到了書篋中。


    宋時在一旁瞧著他收拾,低聲調笑:“不過是個圖,要畫多少有多少,不知道的還以為你藏的是前朝藏寶圖呢。”


    桓淩任由他笑,抬眼看著他,眼神灼灼地說:“沒辦法,我這活寶貝不能藏起來不給人看,隻好藏他的書畫了。”


    他說得如此自然,宋時倒有些招架不住,慫地跑出院外。


    路上正遇到他二哥到上房請安,見他一副做賊心虛的模樣,耳尖發紅、小碎步跑得還挺快,便將他攔住,低聲教訓:“把你那臉抹抹,雖是結了個契兄弟回來,也不能真跟娶了新媳婦似的,一天到晚傻樂。往後大哥與我萬一撥去了外地為官,指著你撐門立戶呢,你也擺出點兒官老爺的威儀來。”


    宋時驚訝道:“大哥二哥要選官出京?怎麽一定要出去,留在京裏不成麽?”


    宋昀笑道:“京裏哪兒那麽多缺,別說你哥哥們都是舉子,就是真考中進士,除了頭甲和二甲前二三十人板上釘釘地留京,後頭的還不都有可能放外任?大哥怕是還要再考一場,我卻已經打算好了,今年家裏都安定下來了,等明年開春,我便往吏部遞文書……”


    那還等什麽明年啊,今天就遞!


    他老師是吏部尚書兼當今次輔,找老師托托關係,留在京裏一家團圓不好麽?


    不必說了,這事他去找老師說!


    反正學生送老師也不必送什麽太貴重的,他便叫人收拾出幾方雪白的絲帕,一匣湖筆、一副玉帶、一對白玉雕的獅子鎮紙,連同些福建茶餅、桔餅、纏糖、醃橄欖、臘肉火腿之類,晚上散值回來,便提著東西去座師府上。


    張閣老不見別人,也萬萬沒有不見他這三元及第的得意門生的道理。但他從前拜見恩師時,也不過是上個拜帖,隨意帶些點心、手帕,從沒提過這麽多禮物上門,更不會明明白白帶著一副有所求的神情。


    張閣老有些驚訝地問:“怎地今日帶了這麽多東西來?難不成有事要叫為師幫忙?”


    正是有事……宋時臉色微紅,卻仍將拜帖和禮物單子撂下,應聲道:“不敢有瞞恩師,學生是為家兄乙巳年舉子宋諱昀有意選官,怕兄長選得太遠,想來請恩師說句話,讓家兄能在京中選個差使便好。”


    張次輔聽見隻是這等小事,便擺了擺手:“知道了,回頭叫你兄長到吏部報到,我交待下去就是,也不必拿這些東西。”


    送這麽多,鬧得他以為是宋時又想回頭娶哪位落第秀女,請他做中人了。


    不過宋時既然送了吃的來,他便順便交待廚下做了,留他吃頓晚飯,又叫他到書房考校學問。


    講了幾句“氣理之辯”,張閣老忽地想起自己手中那堆送不出去的帖子,可惜地說:“你真就打算跟桓淩雙宿雙飛了?聽說前些日子你還住在桓府上?你畢竟是翰林編修,未來儲相,做事不可太張揚啊。不然就算你是三元及第的身份,也不是沒人議論你,聖上再愛惜你,早晚也有壓不住洶洶流言的一天。”


    翰林院三年一任狀元進來,又不是沒有四五十歲還在“養望”,養到年老仍“無望”的狀元。


    哪個皇上會選好男色的學士入宮侍講、侍讀,當太子詹事?


    宋時低頭著教訓,雙唇緊緊抿了起來——肯定是齊王說的!一個王爺居然背後嚼人舌根,真不像話!


    等老師說完了,宋時便搖了搖頭,理直氣壯地否認:“學生隻曾借著桓府炮製過一味藥材,後來就回家住了!”隻不過桓淩也住他家裏而已。


    張閣老微微點頭,透了內情給他:“這話是有人聽魏國公府上傳出來,說是魏國公幾位孫兒聽說了你住在桓府,曾特地去尋你結交,好在之前沒遇上你。齊王如今也大了,此時朝局微妙,你還是不要沾這些皇子派係的好。”


    宋時想起齊王那日攔路都要攔住他說話,事後又送東西、又叫表兄弟到家裏找他,感覺竟像惹上了個跟蹤狂,忍不住有些發寒。


    張閣老見他知道厲害,微微頷首,指點道:“馬嚴掌管兵部多年,邊關各地都有心腹嫡係。他如今罪證確鑿,這些人手都難免要清洗一遍,換上新人——”


    這些人總不會是憑空出現,大半兒是在世家宿將中挑選的,其中又有不少與德妃母家魏國公沾親帶故,如今新舊交替,朝中向著齊王一脈說話的聲音更響了。


    何況齊王自己也不是周王那樣內斂的性子,前兩日竟全副披掛麵君,上了奏章,說要親自領兵蕩平達虜,一雪馬氏為國朝帶來的恥辱。


    “雖然陛下了否了齊王之議,將齊王拘在宮中,卻也深恨其誤國。究治馬嚴之罪的詔書就要下來了,恐怕也有些風雨牽連周王……罷了,我跟你說這些還早著,你一個小小編修,哪裏插手得這樣的大事。”


    宋時特別老實乖順地點頭:“弟子跟桓師兄都是堂下官,人微言輕,哪裏敢插手這些。隻管做好自身本份便是了,此外一應不敢沾手,恩師放心便是。”


    這學生除了當堂承認跟王妃兄長、四輔之孫、翰林編修有私情之外,的確沒幹過叫人不放心的事。


    張閣老得了他的承諾,滿意地點點頭,喝了口茶水,忽然想起一事:“你在桓家炮製藥材?做的什麽藥,難道你還通醫理不成?”


    “痔……”宋時剛吐出一個字,又覺著說得太直白空易惹人聯想,便改口道:“治傷的藥,身上哪處受傷了、有膿腫破潰,泡一會兒都能消毒……無論內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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