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扼腕的是他也發現她對他沒有一絲一毫的遐想,一點想爭取他的心的念頭都沒有。


    「殿下覺得我有趣嗎?」


    「有趣。」


    「對民女來說,我並不覺得有趣。」賣字是為了活下去,坦白身份,為的也是要一條活路。「我一旦變得平凡,殿下就會遠遠把我拋在腦後了對吧?」


    她的雙手沒有塗染蔻丹,指甲是淡淡的粉紅,流光一轉,便有淺淺的珠色光暈,看得君無儔有股想抓起來把玩的衝動。


    他絕少去注意女子的長相,但是,這次,他確定自己會記住她,永遠。


    「你把我這太子府當成龍潭虎穴了。」


    「難道不是嗎?如果可以,我真不想來。」她寧可還是那個頂著災星封號、被父兄禁錮在小院的汾素素,而不是這個汾璽玉。


    「你真不給麵子,你沒有被任何人寵愛過吧?父兄姐弟都視你如蛇蠍,本宮知道你那後娘的弟弟還常常衝著你妖女、妖女地叫,真可憐,不然這樣好了,本宮犧牲一點,讓你嚐嚐被寵愛的滋味吧。」


    她蹙眉,就知道住進大房子得要代價的。「別小看本宮的寵愛,而且,本宮很挑剔,寵愛是看人給的,可不是誰都吃得消,也不是誰都能得到。」像是尋到什麽能緊扣住他心思的玩具,他笑得很是暢快。


    他太期待她的反應了。


    她不是那些死板的貴族郡主公主,好玩多了,令人愛不釋手啊。


    他是皇子,受的是皇子的教育,生活裏要學的是騎射武功兵法馭下術……多不勝數,就是沒有玩具。


    今天終於得到一個絕無僅有的玩具,他得想想怎麽玩,當然,是在不能玩壞她的情況下……


    「你什麽時候會對我厭煩?」


    瞧瞧,連敬語都沒了,終於把她惹火了吧?


    「汾璽玉,你真問倒本宮了。」他是沒有感情的怪物,他知道朝野上下都這麽叫他,說他心機深沉,生性狡詐,喜怒無常,做事毒辣,人人敬畏,不講章法,一句話說不對,比下地獄還慘。


    他隨手一摟就這麽一大把的稱頌辭,其他沒聽見的不知還有多少。


    這些人小鼻子小眼睛,他才沒那麽壞,帝王之道殺戮不可少,那些八股保守的窮酸文人書生不懂罷了。


    「得去早朝了,不然真想多留一會。」他懶懶地站起,以為汾璽玉也會踉隨著他起身,哎呀,看起來要等她主動來示好得加把勁了。


    嘖嘖,連恭送太子都不會說。


    不過,他不會派人教導她在這裏該有的禮節,他喜歡這個沒有被上色的她。


    「過來!」他雙腳已經跨過門坎,卻想起什麽地轉過頭。


    他極少對人這麽和顏悅色過。


    汾璽玉被動地往前,是錯覺嗎?她在君無儔眼中看到一抹淡到極點的笑意。


    「伸手。」


    她如傀儡般伸出小手。


    「這給你壓裙。」從明黃的絲絛上解下一樣物品,他遞出夔龍玉佩。


    汾璽玉接過手,觸手沉重,還沒能說什麽,他的指頭已經抬起她的下顎,然後吻上她的唇。


    這是她的初吻,汾璽玉慌得不知如何是好。


    但是君無儔沒有狂肆地掠奪,他隻是貼著,等她適應,他睜著眼,沒有錯過她臉上任何細微的表情,他發現,她的眼波變得瀲灩而溫暖,雙頰上有了胭脂般的嫣紅。


    「這個謝禮我喜歡。」


    他轉身走了。


    付出多少,他勢必會索回同樣價值的酬勞。君無儔頭一遭真心笑了出來。


    「混球!」汾璽玉吼叫。


    他笑得更大聲,不隻小喜子的拂塵都掉了,就連隨侍的護衛隊也詫異地踏錯了腳步。


    那塊夔龍玉佩就放在她的梳妝台上。


    夔,是龍的萌芽期,象征著太子的地位,也隻有太子能佩戴,刺繡穿在身上。


    這玉佩上半部有一小穿孔,扁平,半透明帶著朱砂沁,挺頭回首,龍頭短角前曲,棗核形眼,有足和雲紋,觸手溫潤,是一塊上好的白玉。


    這麽好的東西為什麽要給她,這可不是隨便賞賜能解釋得過去的,好多天,她還是想不通。


    也從那天開始,他走到哪一定要帶著她,然後她在哪,他就在哪。


    「玉主子,肩鑾已經在外麵候著,就等您了。」從外室進來的蒔繪看見自家主子連眉毛也沒動,趕緊用螺黛畫高了她的眉峰。


    「我的好小姐,你不是說要自己來,奴婢都去招呼過外麵了,你還在發怔,在想什麽呢?」


    她的眼角是一片極致的美麗,心裏卻是無比生澀的無奈。


    笙歌管竹的夜宴突然間多起來了,戲子,說書,跳舞,唱歌,不知輪過幾回,一開始還覺得新鮮,男人們的心其實也不在那,她這陪襯的也跟那些精致的盤子家具沒兩樣,杵著,時間到了又一頂軟轎送回來,每天看著那些飲酒作樂的男人,她心裏隻有厭煩。


    雖然知道無用,她還是推辭過,說:「民女既不能歌善舞,也不善騎射談唱,對太子的大業一點幫助也沒有。」


    「誰說的,今天的客人很重要,你隻要打扮得美美的坐在本太子身邊就可以了。」


    處理國務,批奏折,接見外臣,甚至決定明年的泰山祭祀也由他去,都這麽忙了,


    他還有時間風花雪月,體力之好讓人咋舌。


    於是三天兩頭的宴會,一下在瀟湘水閣,一下在晏天樓,雖然不出東宮,卻已經搞得她暈頭轉向。


    為什麽他不帶正妃出席?因為這樣,還賜了她肩鑾。


    「玉主子,請上轎。」在爾雅殿外麵候著,替她掀簾的是穿著侍衛統領製服的牛大。


    自從搬進這裏,汾璽玉還沒有機會和他打照麵。


    她點點頭,便要鑽進轎裏。


    「小姐……請別怪我。」


    「你做了什麽要我怪你?」她止了步子,卻不看他。


    「我沒辦法看你那麽辛苦,所以把你出宮的消息稟報了太子殿下。」這話堵在他的心口太久,不說,他心難安。


    汾璽玉看向燈火閃爍的遠方。


    「你我都是一樣受人命,身不由己,有什麽好說的。」人都是被命運推著走的,要想單憑己身是太自不量力。


    「玉主子……」


    她彎腰人轎,已無他話。


    「起轎!」打著燈籠的蒔繪喊了,綴著纓絡流蘇的軟轎平穩如地地晃蕩出去。


    牛大看著浩浩蕩蕩的人轎逐漸遠去,仿佛知道有什麽再也挽不回來了。


    宴席在晏天樓舉行,這樣的極盛繁華明明很近又很遠。


    一下轎就看見一雙眼滴溜溜轉著的小喜子,自從太子把她帶上帶下開始,小喜子公公對她執禮甚恭,打千請安從來沒少過,他是太子的貼身太監竟然在外麵等她,是有什麽要叮嚀的嗎?


    「玉主子,今天要宴請的是三王爺、五王爺,太子殿下讓我來告訴你一聲。」


    「我知道了。」


    說也奇怪,要事先知曉宴客名單,君無儔會給她惡補著裝品級,三省六部禦史,有時候連閑散宗室也會搭上幾句,要是他忙不過來,那麽,小喜子就是他的傳話人。


    當朝皇帝-總共有五個兒子,七個公主,這陣子她頻繁地見過二、四王爺,這次設宴總算把皇帝的五個兒子都看齊了。


    謝過小喜子,她穿過曲通幽徑的抄手遊廊,廊下間外,值夜的人不知多少,卻安靜得像沒有人,隻有曲池裏的錦鯉聽見人聲,搖頭晃尾地聚攏過來。


    「你終於來了,綠葉太多沒有香花點綴,好無趣呢。」令人意外的,君無儔站在晏天樓的水榭邊,看著她一步步走過來。


    他微帶酒意的眼睛看著她今晚的一身宮裝打扮,一條彩繡花鳥紋齊胸襦裙,銀白色裙據,發上足金簪花,胸脯露出一段凝脂雪白。


    嗯,好看歸好看,但是他招來大宮女拿來一條披帛,見她遮去不少肌膚,這才把她迎了進去。


    「來吧,就讓所有的人看看本宮有多麽寵愛你。」


    他的話令汾璽玉無端生出一胳臂的疙瘩。


    燈火通明的閣樓裏笑語喧嘩,由於擺了地龍,溫暖如春,冷冷的秋意隻能在外麵盤旋。


    酒酣耳熱,織錦椅榻上的客人各有內侍,執了宮扇緩緩招著涼風。


    宮廷,是一個奇怪的地方,可以春不春,秋不秋,像花房裏不論季節培育出來的花苗,像把這裏弄得像夏天的地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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