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是校園裏最登對的紅人,青梅竹馬,情投意合。年輕時他們的戀情波折重重,扛過了家庭的阻力,外人的插足,彼此的偏執,從戲劇班畢業時兩人分別被全國最有名的兩個劇團錄取,他們大吵了一架後,還是為對方做了犧牲,一起去了地方上的一家私人小劇團,繼續做台上的梁祝,台下的祝梁。


    轟轟烈烈的戀情塵埃落定,金童玉女過上了童話般的生活,最終卻被生活消磨成了最瑣碎的模樣。


    那晚梁雁下班回家,臨睡前她問了祝淮山一個問題:“梁山伯和祝英台如果最後沒有化蝶,而是生活在了一起,會變成什麽樣?”


    “會變成什麽樣?”快要入睡的祝淮山有些不耐地咕噥,“會變成我們這樣吧。”


    幾個月後兩人去民政局辦理了離婚手續,從大廳出來時他們還在為女兒的撫養權爭吵。


    鏡頭分別給了兩人特寫,拍了他們在爭吵時互相厭煩的眼神和不自覺下撇的嘴角。


    片子結束,字幕開始滾動。這片子現實得讓人透不過氣,難以想象梁思喆花費了兩年時間,居然拍了這樣一個故事出來。


    老實講,它也不算太差。拍攝手法和轉場方式都可圈可點,可這故事實在是現實得讓人不想看下去。


    片子結束之後又自動跳出了一個視頻,是三年前《梁生祝夢》上映期間,梁思喆接受采訪的一段視頻。這片子票房不佳,當時不少媒體嘲諷梁思喆步子邁得太大,結果栽了跟頭。


    舉著話筒的記者跟在他身後問:“現在片子上映一周,票房剛過千萬,院線排片量也很少,你會不會後悔花兩年時間拍了這樣一部作品出來?”


    正在朝前走的梁思喆聞言側過臉看了一眼提問的記者:“為什麽會後悔?”


    “票房和口碑都不佳,你應該不會一點都不在意觀眾的評價吧,畢竟片子拍出來都是給人看的……”


    他話沒說完,梁思喆頭也不回地打斷他,撂下一句:“我拍來渡己不行麽?”說完就大步走了。


    花了兩年,拍來渡己……曹燁看著屏幕上停留的梁思喆的背影,為什麽梁思喆會選這樣一個現實的故事來拍?


    電影是造夢的藝術,可梁思喆拍的這部片子,恰恰是把一場美夢打碎給人看。梁思喆一定知道,這片子不會是大眾喜歡的那個類型,可他還是花了兩年時間把它,拍了出來。


    曹燁在搜索框上敲了“梁生祝夢”四個字,點進影評頁麵,粗略掃了一眼幾個最高讚的影評:


    “喪。就一個建議,別看,看了恐婚。”


    “難以想象梁影帝會挑了一個這麽現實的題材倒騰兩年,他到底在想什麽?”


    “梁祝如果最後沒有化蝶,而是生活在了一起,會怎麽樣?王子和公主快樂生活在一起之後的故事……細思極恐。”


    “片子拍得倒很真誠,隻是梁影帝談了那麽多段戀愛,居然對愛情的態度這麽悲觀?”


    曹燁盯著下麵一條評論微微出神:“這片子,對於愛而不得的人有奇效,因為它在打碎愛情,告訴你得到了也未必會有那麽好。我猜梁思喆大概跟我一樣,有一個愛而不得的人,並且在通過這片子勸自己放手。”


    拍來渡己。


    所以梁思喆這幾年一直在勸自己放手。


    曹燁拿過手機,又看了一眼跟梁思喆的聊天界麵。最後一條消息停在曹燁問他能不能借用放映間的那條,梁思喆說“用吧”。那以後梁思喆就再也沒發過消息。


    一時間,曹燁心頭浮上了一絲慌亂。


    他沒想過要跟梁思喆從朋友的關係再往前邁一步,可現在得知梁思喆隨時有可能鬆開手往後退,他又有些不知所措。


    茵四變了,藍宴拆了,小小白也沒了,十年前的聯係好像都被時光一點一點斬斷了——會不會就在他發現了自己喜歡梁思喆的這一刻,梁思喆卻選擇了放手?


    出了高鐵站,上海的暴雨瓢潑似的往身上灑,曹燁沒帶傘,邁出去的一瞬渾身就濕透了。


    他用手機叫了一輛車,拉開門坐進去,司機回過頭給他遞紙巾:“這雨可夠大的。”


    曹燁沒說話,他看著敲在車窗上的雨點,忽然想到了兩個月前《至暗抉擇》拍攝片場,梁思喆握著的那把朝自己傾過來的傘。


    車子行駛在馬路上,像是劈開漫天的雨簾。


    坐在車上,曹燁覺得像是疾馳在夢裏。十年前他們待在茵四,那一晚的雨也下得這麽大,他們在藍宴悶了一天,你一言我一語討論著《十三天》的劇本,一點也不覺得無聊。


    這一晃,時間就過去了十年。


    他想到他與梁思喆認識的這十年——


    金像獎頒獎的後台,他倚著柱子跟朋友說話,假裝沒看到梁思喆,可他忍不住朝他看一眼,再看一眼,卻在梁思喆轉頭看過來的時候,很快側過臉避開了他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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