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世子歎息,雖然不曾獲得爹親青睞,甚至遭到輕視、漠視,隻因他是庶出,難登台麵,但他們終究是父子,此時此刻,他隻有哀思,隻有思念之情,就算曾有不滿與怨恨,也化為烏有。「公主,等會兒有人拿衣服來,記得要換裝,首飾與脂粉也別施了。」


    「怎麽了呢?」


    「父王薨逝了!」


    公主很訝異,心寶也很訝異,雖說心裏已有了準備,但聽到消息時,還是很驚訝,需要一點時間才能接受。


    公主走到三世子麵前,握住夫婿的手,知道他的難過;此時此刻,既為夫妻,隻能給他力量。「這一年來,爹的病況一直不好,病痛纏身,現在過去了,是去享福了,就跟太後奶奶和母後一樣,知道嗎?」


    三世子含淚一笑,「我知道。」


    心寶也笑著,不禁在旁提醒,「世子,是不是應該稟報皇上,還有禮部呢?」


    知道心寶本來就是宮裏人,曆經兩個太後駕崩,對於此事一定有經驗,但三世子隻是歎息,「我跟大哥說了,大哥隻要我什麽都別管……坦白說,王府那裏的事我使不上力,咱們隻管守自己的孝就好,其他的都別管了。」


    「是!心寶知道了。」


    睿王薨逝的消息,隻給他們帶來了一點哀傷,但瞬間消散——公主說笑安慰著三世子,甚至還惹得他笑了出來,真怕被別院落的聽到,會說他不孝,父喪之際,竟然還縱聲大笑。


    但就在此時,院落大門不斷敲響,仆人趕緊前去開門,跑進來了一名身著仆傭服裝的男子,但此人並非王府的人!


    那人被領進了正廳,此人神色匆忙慌亂,看見公主與三世子就跪地朝拜,起身時還看了心寶一眼。


    就這一眼,讓心寶頓感不安——深夜了,此人怎會來訪公主、駙馬所居的院落?又,現在睿王薨逝,府內必定禁止訪客,他又是怎麽進來的?為了什麽事,他非得在此刻進來?有何要事要報?還是為誰傳訊?


    「奴才在萬歲爺跟前當差,領了萬歲爺的旨意前來傳訊……」


    「皇上?這個時候?有什麽事?」三世子問著。


    那人看著三世子與公主,略有顫抖,不知該如何啟齒;接著他又看向心寶,又是這樣的眼神,讓心寶更覺不安。


    公主問:「什麽訊?」


    「噩訊。」


    短短兩個字,像雷一樣打在眾人的心上,耳邊似乎還傳來隆隆聲響,讓人發暈,讓人覺得不真切。


    心寶突然覺得她沒有勇氣去聽接下來的訊息,這段日子以來那日思夜想的盼望,那求神拜佛也希望不要發生的悲劇,難道……


    公主急了,「什麽噩訊?有話就說,幹嘛吞吞吐吐的?」


    來人看向公主,又看向心寶,「公主……這心寶姑娘需不需要回避……」怕她聽了,會承受不住。


    「回避什麽?心寶與我情同姐妹,我知道的她也都知道,你直接說就是了。」


    公主沒把腦筋動到那個點上,大刺刺要來人把話說出來。


    「正午時分,皇上接到前線戰報,祁焉山一戰,官軍損失兩千,向群將軍……」聲一哽,淚決堤。


    三世子急忙問:「向群將軍怎麽樣?」


    「向群將軍……為國捐軀了……」


    心寶臉一自,全身不停顫抖,昏天暗地,眼前茫成一片——悲劇真的發生,命運真的沒有善待她……


    她不能倒下,不能倒下……他沒有平安回來,他可以食言,那是他;但他要她好好照顧自己,所以她不能倒下……


    天啊……


    【第五章】


    黑幕壓住了天地,曠野中什麽聲音都聽不到,隻有偶爾從耳邊呼嘯過的風聲,提醒了他們人在哪裏,提醒他們這是人間,不是地獄……


    曠野中一頂一頂軍帳豎立,這裏駐紮著軍隊,每日出兵征戰,回來總有人少,戰事無情,人無計可施。


    軍營旁挖了個大坑,帶得回的屍首就地掩埋,從此安息;帶不回屍首的也敬一杯酒,掛起招魂幡,盼英勇軍魂能找到回家的路。


    三千兵去,兩千兵魂斷祁焉山,逃回來的隻剩殘眾,連屍首都帶不回來。這一戰慘不忍睹,幾個主將都傷痕累累。


    劉濤避得遠遠,想來此刻他也不敢靠近,但他們都沒有心思理會那個小人,更沒心去猜他為何會給出上山的建言。


    這頂小帳內燈火通明,靠近一聽,可以聽見裏頭傳來哀呼聲,一聲一聲,愈來愈弱,弱到幾不可聞。


    其他的兵都不敢靠近這帳——一來是因為剛剛戰敗,每個人緊張兮兮的戒備;二來,他們的主將就在帳裏與死神搏鬥。


    向群、二皇子,還有裴策他們逃出生天——二皇子被砍了一刀,沒有大礙;裴策也被刺中一劍,也是小傷;隻有向群,傷勢重到他們難以想像的地步。


    向群倒在炕上,全身不停發抖,臉色蒼白,甚至轉而發青——他身中四箭,三箭射中他的左手臂,一箭射中背部,軍醫砍斷箭身,拔除箭矢後,就成了現在這樣的景象。


    軍醫滿頭大汗,那箭矢上有毒,而且還是他們中原的郎中不曾見過,北方異族才在用的劇毒。


    背部的傷,軍醫立刻拿刀挖除了膿血,所幸背部隻中一箭,中毒不深,蔓延不快,快刀一動,迅速處理完傷勢。


    但是這一挖還是讓向群吃足了苦頭——他昏了許多次,昏了,又醒,醒了再度痛昏,反反覆覆,讓一旁的二皇子與裴策看得心驚肉跳。


    可是這左手臂上的傷……就很嚴重了!


    箭上的劇毒幾乎到了手臂,毒量之大,很快的蔓延至整隻手臂,現在向群的手部從外觀看來幾乎是發紫。


    軍醫不得已,隻得再度動刀,學起華陀為關公刮骨療傷一般,剖開向將軍的手臂,刮著骨上的毒。


    向群痛極,渾身發顫,就算努力不喊出聲音,但是臉色已經完全蒼白,一點血色也沒有。


    他再度昏了過去,二皇子衝上前,從他身後頂住他,讓他靠在自己身上,二皇子含淚大喊,「向群!爭氣一點,撐著……」


    一聲激勵,向群像是感應到了一樣,又醒了過來,繼續進入那痛楚襲身的痛苦循環中。


    裴策看著,不禁問道:「軍醫,能不能快一點?他快撐不住了……」


    軍醫看著,不斷歎息,再咬牙繼續;又反覆幾次,向群再度昏了過去,氣息愈來愈弱。


    「向群,撐著……我們都回來了,我們逃回來了,你如果要死,怎麽可以死在這裏?剛剛在戰場上我們都沒死,現在也不會死……」二皇子大聲哭喊,裴策也是潸然淚下。


    不一會兒,向群全身一顫,又醒了過來,他氣息微弱,嘴裏喃喃念著,似乎開始失去神智。


    「你要說什麽?」裴策湊上前,看見向群動著嘴唇,卻聽不清楚——他現在連說話的力氣也沒有。


    就在這個時候,軍醫丟下了刀。


    「軍醫?」


    「你怎麽停了,繼續治療啊?」


    軍醫哀戚的看著兩人,「沒有用的!沒有用的……」


    「什麽叫沒有用?你不是軍醫嗎?你敢給我說沒有試試看,快點治療,不然回去我叫皇兄辦你!」二皇子惡狠狠的罵著。


    但軍醫隻是搖頭歎息,同時拿出針往向群的肩胛處落針,封住了穴道,想要暫緩毒液往身體流。


    裴策急問:「什麽叫沒有用?你說清楚!」


    「向將軍這手臂是救不回來了!」軍醫哀痛說著,「手臂中的毒太深,整隻手臂都……毀了!」


    「怎麽會……你不是在幫他治療嗎?怎麽會毀了?你不要胡說!」


    「毒液流得太快,連刮骨都來不及,毒已經進到骨頭裏……而且現在……這手也不能留了……」


    裴策隱約發抖,「為什麽不能留……」


    「再留著,毒會流向身體,最後連命都不保!」


    二皇子聽著,愣了一會兒,頓時勃然大怒,拿起劍就要指向軍醫,「你個庸醫!滿嘴狗屁,我殺了你!」


    裴策擋住,「二皇子,冷靜一點、冷靜一點……」


    軍醫跪地,這時向群醒了,他聽見了,雖然一直昏昏沉沉,但他這生命中最重要的一個事實,他聽見了!


    「醒之……」


    向群張大眼睛,看著軍醫,突然間,手好像不痛了,身體好像也都不痛了,所有痛楚和傷勢好像都消失了……「是真的嗎?」


    「是真的,將軍。」軍醫跪地磕頭,然後起身,「將軍,小的先出去了,如果需要,小的會進來,進來幫忙……」幫忙斷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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