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若兒在木屋中與何芸芸聊了許久,一邊聽她淚訴當年的往事,一邊安撫著她悲傷激動的情緒。


    過了約莫半個時辰,何芸芸因疲累而睡去,李若兒才騎著荊禦風留下的坐騎返回「絕命穀」。


    下了馬之後,她的心情極為複雜,渴望想見到荊禦風。


    對於他先前憤怒地離去,她雖然感到有些忐忑,但是她心中有股更強烈的情緒,想要趕緊將他娘這些年的經曆與心情告訴他。


    以一個旁觀者來看,他娘何其無辜,被迫嫁給一個根本不愛的男人,還飽受了好幾年的折磨。


    倘若當時何芸芸沒有選擇跟那位潘公子離開,說不定此刻早已經瘋了,而那樣的命運豈不是更加悲慘?


    她四處張望,沒看見荊禦風,卻瞥見了李肆,連忙上前問道:「你家主子呢?他在哪裏?」


    「小的不知,但……有可能在書房吧。」


    李若兒一聽,便立刻走向書房。她伸手敲了敲緊閉的房門,等了一會兒,卻沒聽見半點回應。


    「難道他不在這兒嗎?」


    懷著一絲疑惑,她試探性地伸手輕推,房門應聲而開。


    李若兒佇立在門邊,靜靜地探頭張望,就見荊禦風正麵窗而立,而他的周遭一地狼藉,散亂的書冊,顯示他才剛狠狠發泄過情緒。


    她的心一揪,看來,他心中的結很緊很深。


    該怎麽做才能幫助他呢?


    李若兒一邊思忖著,一邊邁開步伐走到他的身後。他肯定察覺了她的接近,卻仍不聲不響的,甚至連頭也不回。


    眼看他擱在窗欞上的雙手正緊緊握拳,用力得連指節都泛白了,顯示他正努力壓抑著狂烈的情緒,一股難以言喻的疼痛不禁在李若兒的心底蔓延開來。


    這麽多年來,他一直都是這樣強迫自己苦苦壓抑住真實的情緒嗎?


    她相信他其實是個善良溫和的好人,隻是過往的那些境遇,讓他習慣性地壓抑情緒,強迫自己當個淡漠孤僻的人。


    回想起何芸芸提起的那些過往,想到他爹生前待他極為嚴苛,像是將所有的憤恨不滿全發泄在他的身上,李若兒就有股欲淚的酸楚。


    她甚至有股衝動想要奔上前去,緊緊地摟抱住他、給他溫暖,讓他不再感到孤寂清冷。


    「荊……」


    李若兒才剛開口,荊禦風就突然轉身,怒氣騰騰地瞪著她,甚至狠狠揪住她的衣襟。


    「我警告過你的!」


    他憤怒的叱喝、凶狠的瞪視,在對上她那雙泛著水霧的溫柔眼眸時驀地僵住,渾身的狠戾之氣頓時退去不少,眸底甚至還閃過一絲狼狽。


    他驀地鬆手,轉過身去,不想讓她窺見自己的神情,而他再度緊握的雙拳,又泄漏了他正努力試著壓抑胸中狂烈翻湧的情緒。


    半晌後,他才嗓音緊繃地問:「她的身分……你都知道了?」


    「嗯。」李若兒輕應了聲。「荊禦風,你——」


    「我不需要你的同情!」他惱怒地打斷她的話。


    聽著他的叱吼,感覺他此刻就像一頭負傷的猛獸,卻還要強迫自己表現出強悍的模樣,李若兒的淚不禁被逼了出來。


    「我不是同情你,我隻是覺得……好難過……好心痛……」


    這些年來,他的心裏究竟承受了多少痛苦?夜深人靜時,他是否感到極度的孤單與寂寞?


    她知道自己並不是同情他,而是強烈的不舍,不舍得他長久以來,必須獨自一個人承受這些。


    「心痛?你又何必——」


    荊禦風轉過頭,卻在看見她的淚水時驀地僵住。


    他愕然望著她靜靜落淚的模樣,原先躁怒的眸光變得溫和,甚至就連語氣也不自覺地緩和了下來。


    「你……又何必呢?」何必為他心痛?何必為他掉淚?


    「我也不知道……可是……我舍不得看你這樣……」舍不得他這樣苦苦地壓抑,硬是逼自己成為一個冷漠寡情的人。


    舍不得?


    聽著她哽咽的話語,看著她帶淚的容顏,荊禦風不禁動容了。


    他緩緩伸出手,輕撫著她淚濕的臉頰。


    那一顆顆晶瑩溫熱的淚水,彷佛洗滌了他內心深處的傷痛,讓他胸中抑鬱糾結的痛楚得以撫平。


    這個女人……


    他一瞬也不瞬地凝望著李若兒,眸光不再淡漠,而是熱烈的。


    自幼在爹偏執嚴苛的管教之下,他學會了不去在乎別人,也不需要別人的在乎,可是這個小女人,竟嚷著舍不得他,甚至為他掉淚……


    一股狂烈的情緒來勢洶洶地衝潰了他的心防,讓他的胸口異常熱燙,他忽然一把將她扯進懷裏,低頭吻住了她的唇。


    李若兒被他的舉動嚇到,她張口欲言,他火燙的舌卻順勢探進來,糾纏著她的丁香舌。


    在他強悍的掠奪下,她隻覺得耳邊彷佛嗡嗡作響,腦子也亂哄哄的,根本沒法兒思考。


    她不自覺地閉上雙眼,感覺自己被一股灼熱的氣息包圍起來,而在他狂野的吮吻下,她整個人彷佛患了風寒似的,渾身發燙、綿軟無力,幸好他的雙臂緊摟著她,否則她恐怕要狼狽地跌倒了。


    荊禦風熾烈地吻著她,沒有半點試探,沒有給她任何心理準備的時間。他的性情雖然冰冷淡漠,然而一旦著了火,就燃著驚人的烈焰。


    而她,就隻能在他的懷裏被融成了一灘水……


    這個又深又狂的吻持續了許久,直到感覺懷中的人兒快喘不過氣了,荊禦風才終於鬆開了她。


    他的眸光深濃,拇指輕撫著那兩瓣被他吮吻得腫脹的唇,那彷佛烙下了他的印記,宣告從此這個女人將專屬於他。


    李若兒在他的懷裏急促地喘息,好一會兒才從剛才那個令人意亂情迷的親吻中回過神來。


    她的雙頰燒紅,心如擂鼓,羞得不知道該怎麽反應才好。


    他為什麽吻她?


    她很想知道答案,卻沒有勇氣開口詢問,而他似乎也沒打算解釋,就這麽靜靜地擁著她。


    默默無言之際,一種暖至心底的氛圍將他們籠罩起來,讓他們都感覺到不隻是彼此的身子正依偎在一起,甚至就連兩顆心都靠得好近好近……


    過了一會兒,李若兒突然想起自己還有話沒說。


    「荊禦風,關於你娘——」


    「我不想聽。」


    荊禦風打斷了她的話,不想提起那個多年前拋下他的人。


    他鬆開了李若兒,轉身想走,李若兒情急之下想也不想地撲過去,展開雙臂從身後緊緊抱住他。


    荊禦風微微一僵,抓住了她的手,本想將她扯開,卻聽見她在他身後懇求道:「別走,求你,聽我說好嗎?」


    他遲疑了一會兒,終究還是沒有將她扯開,但也沒有鬆手,大掌就這麽一直握著她的纖纖柔荑。


    見他似是允許了她的請求,李若兒便輕聲將他娘告訴她的一切轉述給他聽,包括他娘與潘公子明明深愛彼此卻無法廝守的悲戀,包括他娘被迫嫁給他爹的無奈,當然也沒漏了當年他娘原本打算帶他一塊兒逃走,卻因為他爹突然現身而不得不先逃跑……


    她一邊說,一邊感覺到他身軀的僵硬、微顫,知道他的心裏必定承受了不小的衝擊。


    聽完之後,荊禦風沉默良久,而他的悶不吭聲讓李若兒有些急了。


    她急著想知道他的反應,便掙開了他的手,想繞到他的身前,然而她才一鬆手,荊禦風就邁開步伐朝書房外走去,隻在房門口頓了片刻。


    「我想靜一靜。」留下這句話之後,他便頭也不回地離開。


    聽見他的話,李若兒停下了腳步,沒有追去。


    乍然聽見過往的一切,他的情緒必然相當混亂,的確是需要一些時間好好地沈澱,靜下來想一想。


    李若兒望著他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視線之外,才收回心思。


    回想起剛才那個出乎意料的親吻,她的雙頰不由得燙紅,忍不住伸手輕輕觸碰自己的唇兒,感覺上頭似乎還留著他灼熱的氣息……


    盡管他突然的親吻嚇到了她,但她卻沒有半點被輕薄的惱怒,一顆芳心反而又羞又喜。


    這樣的反應,讓她知道自己真的對他動了心,愛上了這個看似冷漠無情,卻其實有著強烈情感的男人了。


    而他呢?


    他會抱她、吻她,應該表示他也和她有著同樣的心意吧?


    這麽一想,李若兒就不禁勾起嘴角,一顆芳心宛如長出一對輕盈的翅膀,欣喜愉悅地飛上了天。


    ★★★


    他也和她有著同樣的心意?真的是這樣嗎?


    經過三日之後,李若兒的心裏不敢這麽確定了。


    她坐在庭院中的石椅上,一雙美眸有些嗔怨地瞅著正在深潭旁照料藥草的俊美身影。


    自從那一日吻了她之後,他說要靜一靜,結果他果然徹底「冷靜」下來,像是什麽都不曾發生似的!


    他的態度沒什麽太大的轉變——盡管目光似乎不像以往那麽冷淡,神情也不再那麽漠然,可是除此之外,一切都沒有什麽改變!


    他還是照常埋首於他的醫書和藥草,不時煎一些苦得要命的湯藥給她服用,然後……沒有然後了!


    李若兒悶悶不樂地噘起了唇兒,心中不由得暗暗氣惱。


    那個親吻,對他來說究竟算什麽?


    難道……隻是情緒上的發泄?


    哼,倘若真隻是這樣,那她一定要搶走他的銀針,然後一根根地插在他的腦袋上泄恨!


    李若兒賭氣地想著,心中極度渴望能夠知道荊禦風的心思,偏偏這個人莫測高深,根本沒法兒看透!


    倘若不是礙於姑娘家的矜持,她早就沉不住氣地衝到他的麵前,直截了當地問個清楚了。


    心浮氣躁地歎口氣之後,她的目光終究還是忍不住又落到荊禦風的身上。


    盡管他的俊臉瞧不出什麽明顯的喜怒,但是說也奇怪,她就是能感覺到他似乎又在壓抑著情緒了。


    或許……他正在擔心他娘吧?會不會他的心裏正在掙紮著要不要去探望她老人家?


    荊禦風佇立在深潭邊,他雖是為了照料潭邊一些珍貴的藥草而來,但心思卻壓根兒不在這上頭。


    事實上,這幾日他的心緒異常煩亂,完全無法平靜下來。


    除了李若兒身上的病症,至今仍找不出徹底根治的辦法之外,讓他感到煩心的,還有他娘。


    自從那日他霍然離去,已經過了三天,當時娘染了風寒,咳得厲害,不知道現在怎麽樣了……


    一察覺自己又不由自主地擔憂娘的身子,荊禦風的心情複雜極了。


    三年前,他在一次出穀途中,遇見了一名被烈火灼傷的婦人,想不到她的嘴裏竟喃喃喚著:「禦風……我的孩子……」


    這些年來,他一直以為娘早已摔死在山穀之下,想不到她竟然活著。


    對於娘,他的心裏一直存著恨意,難以諒解她當年無情的拋棄,甚至認為若不是她當年背叛了爹,他也不會被爹這般嚴酷無情地對待,強迫他非要成為一個冷漠寡情的人不可。


    然而,當時聽著幾乎陷入昏迷的她,嘴裏還喃喃喚著他的名字,那一聲聲充滿感情的呼喊,揪扯著他的心。


    盡管恨著她,他終究還是救了她,但又不知道該怎麽麵對曾經拋棄他的娘,隻好刻意隱瞞自己的身分,用一個毫不相幹的身分去照顧她。


    或許是現在早已不是不明事理的孩子,在聽說了當年的一切之後,對於娘那時的選擇,他已能夠理解。


    事實上,回想當時,爹不僅將娘軟禁起來,還成天用偏激的字句咒罵她,倘若娘還繼續留下來,恐怕整個人將徹底崩潰,情況未必會更好。


    一切……隻能說是命運的捉弄吧……


    不過,盡管心裏對娘當年拋下他離去一事已能諒解,他卻還是猶豫著要不要前去探望她?


    這會兒娘已經知道了他的身分,那讓他實在不知道該用什麽樣的神情和態度去麵對她……


    「咱們去探望你娘吧?」


    一張嬌美的容顏忽然湊到眼前,讓他驀地一愣。


    「我可還沒承認她的身分。」他嗓音緊繃地說。


    李若兒看著他那壓抑的眸光,彷佛能感覺到他心底的糾葛掙紮。


    其實,他根本不像表麵上那麽的冷漠絕情,所以這會兒他的心裏肯定相當矛盾掙紮吧!


    「有娘可以陪在身邊,是一件很幸福的事喔!」她輕聲說道。


    荊禦風別開臉,沒有答腔。


    「你已經知道了你娘當年的苦衷,她的心裏其實一直惦著你,那天她哭得好慘,直說你肯定還很恨她,不願意原諒她,傷心極了呢!」


    聽著她的話,荊禦風心底的掙紮更強烈了。


    李若兒繼續慫恿道:「你就去探望她嘛,她一定會很高興的。」


    「我為什麽要為了讓她高興而去?」他語氣不善地反問。


    瞅著他那一臉賭氣的神情,李若兒不禁失笑地說:「堂堂一個大男人,鬧什麽別扭?像個孩子似的!」


    荊禦風的眼底掠過一絲狼狽,卻故意用凶惡的語氣斥道:「誰在鬧別扭了?胡說什麽!」


    對於她為他們母子付出的關懷,他的心裏其實是相當感動的,也不由得將這個善良又美麗的女子放進了心底,但……她竟敢說他像孩子?!可惡!


    李若兒眼底掠過一抹黠光,決定用對付孩子的方法來對付他。


    「好吧,那我自己去,倘若她問起了你,我就說你成天關在房裏哭泣,雙眼腫得沒法兒見人。」


    她才一轉身要走,荊禦風就惱怒地將她給抓了回去。


    「誰準你胡說八道的?」


    「怕我胡說,那就一起去呀,否則我可不一定管得住嘴唷!」她涼涼地提醒,唇邊噙著抹惡作劇的微笑。


    「誰準你離開『絕命穀』的?」荊禦風惡狠狠地說。


    「你……」李若兒蹙起了眉,忽然又改采溫情策略,歎道:「你真的這麽狠心?那天你離開之後,她咳得更嚴重了,還哭得好傷心,說不定情緒一個激動,身子就更加虛弱……或許她這會兒正倒在床上,喃喃喚著你的名字……盼望著能再看心愛的兒子一眼——」


    「住口!」荊禦風狼狽地叱喝,惱怒地瞪了她一眼。


    他豈會不知道她的心思,而他也不想中了她的計謀,可……


    該死的!她所形容的那些情景,竟浮現在他的眼前,狠狠撕扯著他的心,讓他怎麽也放心不下,就怕讓她一語成讖,真發生了那些事情。


    又一陣激烈的天人交戰之後,他驀地轉身邁開步伐。


    眼看他朝著馬廄的方向前去,李若兒不禁高興地展開笑顏。


    誰知荊禦風才走沒幾步就驀地回頭,看見了她臉上那燦爛如花的笑靨。


    他的黑眸一閃,又折回來。


    「怎麽了?你不是要去——」


    她正開口想問,他的唇卻驀地覆下,堵住了她的唇。


    這個小女人總是這般毫不保留地付出關懷,為了化解他心中的結,煞費了苦心,這份溫柔善良的心意,叫他怎能不感動?一向淡漠冷硬的他,一碰上她也要化為繞指柔,一顆心隻為她而發燙。


    這個吻就像上回一樣的突然,一樣的狂野熾熱,也一樣地將李若兒吻得暈頭轉向、意亂情迷。


    由於早已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因此她壓根兒沒想要掙紮抗拒,甚至還臣服地為他分開唇齒,任由他更進一步地攻城掠地。


    她心悅誠服的回應,宛如火上加油一般,不僅讓荊禦風吻得更加狂野,也讓他緊緊收攏手臂,彷佛想將她嵌進自己的身體裏。


    好不容易結束了這個綿長火熱的親吻,李若兒渾身乏力地偎在荊禦風的懷裏喘息,眼角餘光卻不經意地瞥見丁虹和李肆在不遠處看傻了眼。


    老天!剛才那一幕……全都被瞧見了?


    李若兒的雙頰霎時紅燙似火,羞窘地低著頭,任由荊禦風拉起她的手,帶著她走向馬廄,再任由他抱著她上馬,帶她離開了「絕命穀」。


    沿路上,隻要一想到他們親吻的情景被人瞧見,她就尷尬害羞極了,不過一想到他又吻了她,她的眼角眉梢就浮現掩不住的嬌羞喜悅,原先患得患失的情緒也奇異地消失無蹤。


    她想,他肯定也是喜歡她的,否則怎麽會又吻了她?


    她好心情地靠在他寬闊的懷中,不自覺地像隻向主人撒嬌的貓兒般,以臉蛋輕蹭著他的胸膛。


    察覺環住她纖腰的那隻手臂一收,將她的身子擁得更緊,她唇邊那抹笑意不禁更加甜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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