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顧銘跟大偉也沒什麽感情,他自覺他跟誰都沒感情,跟誰都隻有關係。也是唯一的關係。他是大偉的靠山,是這些混混的大哥。他清楚他的兄弟沒一個豪傑,全是沒文化的窮小子,這個社會裏最底層的人,下三濫一樣的吃飯,吃的不光榮,吃的遭人嫌,這就已經很倒黴了,顧銘不想再把這些人往死裏斷送。他的人他要自己管教,他打他的兄弟總比姓陳的打他的兄弟強,他會給他們留後路,不殘疾不癱瘓,老陳可不會。人被抬走的時候,顧銘讓崔茂銀給老陳打電話:“跟他說明天我過去見他,我自己跟他談,大偉我已經收拾了,就不勞他動手了。”反正顧銘不害怕,他從九幾年就是這麽毫無畏懼的拚過來的,他就像最不要臉的亡命徒,常年混跡在血腥和鐵鏽的氣味裏,哪裏都敢去,哪裏都敢闖。顧銘挺輕快的進屋,別人都沉默著繞著他走,隻有那傻東西笑嘻嘻的湊上來,往顧銘略帶鐵鏽的手心裏塞瓜子仁。鄭言愛極了他這個沉默的小模樣:“快吃,快吃,都給你嗑好了。”顧銘不跟傻子一般見識,白給誰不要,他很好意思的接過來,一邊走一邊吃,待進了大廳的時候他愣了一下,直直的望著對麵茶桌的兩個人,差點把嚼碎的瓜子仁嗆氣管裏去。當鄭哲看見他揪著那人猛打的時候,不用張春天說,他就已經知道顧銘是幹什麽的。鄭哲心裏發涼,兜頭給人潑了一盆冷水似的。同時他又內心覺得可笑,這是顧銘的事,顧銘跟他一毛錢關係也沒有,自己何苦氣成這樣。然而他實在是控製不住的憤怒,他希望他過的好,而不是這麽沒出息的混,哪怕是去賣,鄭哲也比現在開心,至少賣屁股不會死,鄭哲是混過來的,知道混多難,不混多好,如果鄭哲當年沒有退出,現在最好也不過是個聞名一方的大混混,然而這種幾率實在太低了,等待這些人的不是大多沒什麽好下場,往好了說是跑路,改行,往壞了說是牢獄,橫死。顧銘不能走他的老路!白白的再吃一遍苦!鄭哲手指頭攥的咯咯響,他也沒有想逃的心了,怒火燒了上來,灼的他胸腹發燙,怨氣橫生。他算是發現自己為什麽偏偏在顧銘這兒不冷靜了,他想要的得不到,他期待的也總是背道而馳,換誰誰能冷靜,這姓顧的生來就是跟他作對的!他倒黴才喜歡過他,他倒黴才想管他!鄭哲在心裏忿忿不平的管了一會閑事,幸而他閱曆在這兒,總算能忍的下來。眼下實力懸殊在這兒呢,不能因為一時衝動而動手,鄭哲是腳壞了,腦子沒壞,這裏全是顧銘的人,要是真打起來鄭哲能被這群人拆吃入腹,怕是骨頭都不剩。所以,即使鄭哲在心裏認為顧銘不地道又無情,鄭哲也沒說什麽。他不再像小時候那樣衝上去就罵,哪怕在心裏把顧銘八倍兒祖宗都問候個遍,他也沒表現出來,也還能比較平靜的跟顧銘說話:“哎,顧銘,又見麵了,上次不好意思啊,我喝多了,你別忘心裏去。”顧銘看見鄭哲的時候也很意外。但他很快又沒什麽表情,隻是徑直往裏走。因為鄭言的關係,他現在看見鄭哲隻是很厭煩。鄭言是個不錯的家夥,這小子十分聽話,不惹人煩,最重要是他總是把最好吃的東西源源不斷的往顧銘嘴裏送,他這樣拍顧銘的馬屁拍的很是地方,連帶著鄭哲也跟著沾了些光,顧銘現在看見他已經沒那麽反胃了。但是顧銘依舊不太想看見他,因為一看就他顧銘就很自然的想起一些事,不能往深了想的事,因為他一想就渾身起雞皮疙瘩,恨不得現在就把鄭哲底下擰斷了。顧銘往裏走頭,假裝看不見,這讓鄭哲十分生氣,不是尷尬。張春天實在是個好心的,他剛才怕鄭哲害怕,就一個勁的安慰他,這會兒見顧銘如此目中無人,又有些替鄭哲尷尬,便忙把顧銘叫過來:“顧銘,過來,幹什麽呢你,沒看見這邊有人啊。”顧銘抬起細手,將瓜子仁一股腦都倒進嘴裏,頭也不回的走:“我上廁所。”鄭哲眼看著他走了,一時間百感交集。但百感交集的同時,他也沒忘了正事,他拉著鄭言一瘸一拐的往出走,生怕顧銘上廁所上的不舒服,想起自己之前捅他上廁所的地方,再大發雷霆,出來把自己變成鄭公公,連累他的弟弟和小弟弟。也不知道現在別人還能不能認錯他跟鄭言了,算了,他弟已經很可憐了。鄭哲歎了口氣,他一邊跟張春天握手做別,約好改天再聚,一邊在心裏回想以前的顧銘。他雖然記得不太清楚,可也大概記得他的粗又大開墾顧銘那朵小雛菊的時候,顧銘在下麵氣若遊絲,喘的像個小貓崽。根本不像現在這麽凶,跟猛禽似的。第39章鄭哲把鄭言領回去,本打算抽時間把他送他媽那去,結果卻忽然忙起來,根本沒有照看他。而且鄭言也二十好幾了,能吃能喝的,也知道好歹,不需要人照顧,所以鄭哲就放心的讓他住在自己家裏。鄭哲跟鄭言的相處模式,打小起就很奇怪,比較生疏,不祥一般的親兄弟那麽熱絡。所以他在家的時候基本不大跟鄭言說話,以前鄭言都是上趕著來找他,可這小子卻忽然換了個人似的,整天無精打采的在家裏,不著急回家,隻琢磨電話。這兩年開始流行彩屏手機,鄭哲給自己換了一個後,老的也沒丟掉,趕上鄭言喜歡,就幹脆給他了玩了。鄭言頭一回用手機,很是欣喜,但是沒有電話卡撥不出去,就整天自己瞎撥著玩。然而鄭哲沒功夫搭理他,他發現自打他開始做了生意,這運氣就擋不住似地,幹什麽什麽順。他本來還等著老江拿下那塊地,回頭自己跟著蹭點邊邊角角,不成想那天跟劉秘書他們一起吃飯的陳老大居然找上了他。其實這個陳老大本來是找的江老板,他手頭上有個小活兒,想從外麵進點管道堵漏,這不沒話找話就跟身邊的人打聽麽,江老板是搞房地產的,自然認識很多幹這邊的人,因為最近跟鄭哲玩的近,便第一個想起他,直接推薦給陳老大。這個陳老大雖然長相凶悍,說話的陣勢也嚇人,可做起生意來還是很謹慎的,因為總共沒幾萬塊的東西,貴賤也差不哪裏去,所以他就沒想著比價格,想著走給身邊的兄弟也當時交一個人。鄭哲起初有些猶豫,這批活是很對他的胃口,可畢竟是跟黑社會打交道,鄭哲總是有點擔心,回貨款自來就是個難事,平日裏多少企業都有免不了死乞白賴的跟各大購買方要賬,正經企業都這麽難要,黑社會更是難上加難。但鄭哲後又一想,反正也就幾萬塊錢,就算不給了,也好歹是個人情,自己初來乍到的混,說不上以後還能用上。倆人一拍即合,很快就坐在一起開始商量細節,姓陳的也有個公司,經營項目包羅萬象,上到土木工程,下到服裝百貨,一看就是皮包公司,沒什麽正經東西,東一耙子,西一掃帚瞎掙錢,但鄭哲覺得黑社會幹到他這份兒上也不錯了,好歹是個企業,比那些放賭賣毒的強多了。因為東北那邊庫存有一部分產品,生產也快,預付款已經交了,鄭哲想著這兩天把合同簽一下,便帶著擬好的合同去找陳老大。陳老大正好在城郊,接電話的時候猶豫了很久,但到底還是將鄭哲叫過去了,說他在那邊吃野味,叫鄭哲一起去吃。鄭哲也挺高興,開著車去了城郊,路況不太好,經過大車漏掉的沙土在地上被壓成了餅,導致路麵凹凸不平,鄭哲開個奧迪跟開三蹦子似的,蹦蹦噠噠就到了地方。鄭哲停到了一家民宅前。山東的民宅跟東北那邊不太一樣,都建的跟四合院似的,進門就是一塊水泥屏風,上麵蟠龍繪胖小子,象征著這裏的百姓望子成龍,進到裏麵三間瓦房層厚實高大,院子更是寬敞的離奇。鄭哲進了院,就給兩個黑壯漢子領到裏頭,陳老大正坐在小馬紮上,似乎是吃火鍋,身邊站著四五個人,都立的直挺挺的,沒有要坐下吃的意思。陳老大身上就一個大背心子,他頭發剃的很短,後腦勺胖出好幾個溝壑來,他本來沒想見鄭哲,可他今天吃了好吃的,等會還有一場好戲,就他自己實在太可惜,他迫切的需要一個觀眾,來展示他的威風,一個人威風不算威風,有外人看著並且敬畏那才是真威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