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銘微垂了眼,將圖紙鋪在陳老大眼皮底下:“陳哥,”他伸出一隻指頭,放在上麵劃著範圍,“這是你的,”這張圖就是兩個人起衝突的工程,區域是崔茂銀畫的,他辦事圓滑,前後的考慮好了,兩人劃分的地方十分合理,誰也不占誰的便宜。顧銘的指頭在紙上敲擊,他剛從人堆裏爬出來,手指肮髒,指尖卻是玫粉:“這是我的。”陳老大低頭一看,覺得十分公平,便樂得拍板:“就這麽定了。”“大偉的事結了?”陳老大看他一張臉繃的帶了冰霜,就點點頭“結了。”顧銘站起身:“那我沒事了,走了。”說完這句話他晃悠了一下,貧血似的,眼前發黑,還一直白不過來。這就導致顧銘每走一步都十分費力,然而他又不能不走,還要生龍活虎的走,他身體弱了,心也不能弱,身心都弱了他可怎麽混下去,他是別人的靠山,可沒人是他的靠山,他隻能靠自己。腦袋上的口子越流血越多,一滴一滴的往出滲,顧銘走了一會實在走不了了,本想歇會,卻不料卻雙腳一輕,被人打橫抱了起來就往出走。顧銘渾身輕飄飄的,忽然就鬆了口氣,他直接歪在這人的肩窩上,感受著那熱騰的皮肉下強勁的脈搏,還有心跳。溫暖強健,安全可靠。第40章顧銘沒什麽大事,去醫院做了檢查,最嚴重的症狀就是有點輕微的腦震蕩。鄭哲跑前跑後的繳費取報告,不跑的時候就站在顧銘所在的病房外頭玩手機。他不知道現在黑社會裏流不流行來醫院補刀,所以很是緊張了一會,但沒多久鄭哲便想明白了,顧銘這次受傷不是跟人結怨,應該沒人會來,而且他也不需要擔心多久,他來之前就給張春天打了電話,估計這幫人很快就能到。閑著的空擋,鄭哲回想起當時的場麵,覺得顧銘挺有種的。有這種想法鄭哲自己一時間也不能適應,他對顧銘的認知從來都停留在臉上,他就像望著個美麗的盒子,起初光看外頭就喜歡上了,現在這個盒子打開了,從裏頭掏出幾樣東西,鄭哲沒見過的,卻也挺喜歡。但也有討厭的,鄭哲來的路上一直都很想訓顧銘兩句,但好幾次嘴都張開了,可看見顧銘那張懨懨的小臉,就還是咽回去了。顧銘因為頭部受傷,中途吐了好幾次,懷了孕的女人似的,一陣陣的幹嘔,搜腸刮肚的將胃裏那點好東西倒了個幹淨。因為他還打著針,鄭哲一見他從病房裏直衝出來,便收起手機跟上去,接過吊瓶高舉著跟在顧銘後頭跑進了衛生間,等顧銘吐完了再出來,又將吊瓶還給他,顧銘自個兒上病房裏頭呆著。病房裏並非沒有人,反而是有很多人,七嘴八舌的吵的顧銘腦仁疼。他本來頭暈,心裏又煩亂,正盤算著閉目養神,可這群人就是不讓他如意,非要嘰裏呱啦沒完沒了。顧銘有些忍不了,便睜開眼,掃視病房,最後將目光停在聲音的來源處——一對母子。這對母子一直在互相抱怨,又都是伶牙俐齒的,半天分不出個勝負,所以就沒停止過對吵。從對話中大概可以聽得出這位石姓少年大概是怎麽摔的,此人似乎站在沙發上踩了個空,後腦勺磕在牆上,撞出一個大包,而後又從沙發上跌下來,額頭又撞了個大包,兩包相對,加上頭發又比較稀少,乍一看有點像壽星老兒。顧銘看著這個小壽星老兒,覺得他頭發稀少很可憐,就強壓了心頭怒火,閉上眼睛繼續忍受著娘倆的聒噪。張春天很快就過來了,不過他本人沒第一時間出現,先湧進來的反而是好幾個小弟,張春天是後進來的,他跟門外的人打完招呼後,這才趕忙跑到顧銘麵前來長籲短歎,問這問那。他至少說了三四十句,顧銘一句話都沒說,直到張春天閉了嘴,顧銘才木著臉轉向門口:“他走了?”張春天愣了半晌,明白過來了,就點點頭:“走了。”說完張春天在周遭病人的頻頻側目中稍揮了手,示意那幾個小夥子出去,他稍微側了身,坐在顧銘旁邊,對顧銘做了很仔細的一番觀察:“你倆不對勁。”“哦,”顧銘後腦傷口癢的狠,他抬起手擱著紗布用兩個指頭搔了一下:“我不想在這兒養傷,回家。”因為工程的事解決了,顧銘一時間也沒什麽大事。生意上瑣碎的事就讓張春天去處理,崔茂銀每天中午來跟顧銘吃一頓飯,說說外頭的形式,大意是顧銘那天的舉動外頭已經傳的瘋魔了,成了顧銘單刀赴會,強退一百多號人,總之是名聲大震,成了不少小混子的楷模了。顧銘聽了沒太大感覺,他覺得崔茂銀這話裏吹牛的成分居多,但他懶得戳穿,他現在無事一身輕,在家裏養的也挺開心,暫時也不想出去拋頭露麵。顧銘很快就不想吐了,也不暈了,身體康健的同時,他開始著手幹自己喜歡的事,可他又幾乎沒有任何喜好,唯一有點興趣的就是自己在家做飯,於是顧銘便整天在家變著樣的給自己做好吃的,隨著他的小弟們一袋一袋子的往回買食材,顧銘的廚藝大幅度精進,他甚至還自己琢磨著研究出了幾道新菜色,比如青椒炒驢筋,紅燒土豆驢,味道還算不錯。就這麽在家炒了幾天菜後,鄭言忽然上門了。鄭言是通過張春天找上門的,他在鄭哲那兒學會了打電話,鄭哲給他買了一張卡,本來用作跟鄭哲和家裏的聯係,然而鄭言從不給他們打電話,他被鄭哲帶走的那天見張春天給顧銘打電話,死活央求著記下了顧銘的號碼,可他實在太蠢,記錯了,回去後怎麽也打不通,一度讓他很傷心,他頭一次交道這麽合他眼緣的人,結果就這麽相忘於江湖了。可即便這樣他也不死心,鄭言這人沒別的特長,就是不服輸,他拿出當年鑿壁偷光的勁頭,絞盡腦汁的在家裏想著要如何找到顧銘,因為鄭哲經常不在家,留給他很多錢叫他點外賣,鄭言餓了好幾頓,攢錢當車費,出門打車找顧銘,跑丟了好幾天,給鄭哲打電話,被接回去後還不死心,最後總算憑著零碎的描述找到了顧銘的茶樓。他到了茶樓也沒人認識他,硬生生在那邊頓了半天,又蹭茶又蹭茶點,最後服務員受不了了把張春天叫過去,張春天一見他也很納悶,等鄭言道明原因後,便好心腸的將人送上了門。顧銘見了鄭言沒有排斥的反應,甚至有些默許的成分。他雖然習慣一個人,可其實也挺喜歡有人陪著他,他是那種沒人陪就算了,有人陪就當然好,可是包括張春天在內沒有人能願意一整天都陪著他,這不趕上他心情好,這個傻東西又來了,顧銘也沒把他踢出去。鄭言像個撒歡的大金毛,在顧銘家裏到處亂竄,恨不得顧銘上廁所都跟著。他簡直幸福要狂吠,他的朋友非但沒對他拳打腳踢,還給他做飯吃,還做的那麽好吃,他這些天食欲不好,這會兒狂吃了兩大碗,撐的跑也跑不動,隻能坐在沙發前的地板上消食。沙發前有個很大的茶幾,上麵的果盤裏放了許多時令水果,披紅抹綠,看的鄭言直犯饞,於是他又像個地鼠似的把那些鮮亮的水果捧在雙手裏,閑不住的開始挨個磋磨。顧銘吃飽了飯沒事,便雙手枕著頭,躺在沙發上平胃。地板上的鄭言也不閑著,他大丫鬟一樣跪在地板上,一會剝個橙,兩會兒削個梨,最後又用水果刀切成一小塊一小快的往顧銘嘴裏塞。顧銘知道他做出這種舉動是因為腦子缺弦兒,他雖然大多時間比較配合,偶爾也嫌棄:“傻東西。”他一這麽說,鄭言就要回他:“就你尖。”鄭言跪了一會膝蓋痛,便改成盤腿。顧銘很快被他喂的鼓了肚皮,吃不下了,他又開始自己吃,邊吃邊看電視,這會兒他看見電視裏演親嘴兒,先是嗤嗤笑了一會,後又側過臉去問顧銘:“弟弟,這倆人幹啥呢?”顧銘轉過臉,看了兩眼,不以為然:“這個男的喜歡這個女的。”鄭言咽下嘴裏的果肉:“喜歡就能親啊……哎呀看來我媽跟我哥都不太喜歡我……那有人親過你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