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言翻了黃曆,特意給自己選了個好日子,洗澡梳頭,還換上一身新衣裳,甚至偷穿了鄭哲很貴的鞋子,一大早便打車到了顧銘家。鄭言等了很久也沒等到顧銘,便去了顧銘的茶樓。到了地方,他坐在車上付費的時候還很小心的盯著司機的手看,盡量顯出一副聰明的摸樣,生怕人家看出他蠢,少找他錢。他的錢不是自己賺的,都是他大哥賺的,大哥賺錢不容易,累的半夜直說夢話,喊好幾回紅,估計是期盼自己生意紅火,不容易。司機沒有足夠的零錢,便在車上到處翻。百無聊賴間鄭言轉頭往旁邊看了一眼,隻見茶樓門口好幾個高壯男人,生生從裏頭拉出一個白褂子,往路邊的車上塞,那白褂子細胳膊細腿的,乍一看有些像顧銘。鄭言開了車門走下來,司機怎麽喊他他也不回頭。他不要錢了,也不管他大哥掙錢不易了,他張著嘴,呼氣似的從喉嚨裏衝出一句話來:“我操你爹的你們給我放開他!”大貓手下的小貓們大多二十出頭,也都年紀不大,他們正在拉人,聽著動靜還以為哪個老大來了,結果回頭看見鄭言,覺得這人生的也算是膀大腰圓,一準是顧銘手底下的骨幹,便打算一起綁走了了事。幾個人摩拳擦掌的上前,不成想鄭言是個中看極不中用的,手都沒還就被人拉上了車,而且上了車脾氣極好,全然沒有剛才那副凶惡摸樣,無精打采的看著旁邊因為高聲叫罵而被堵住嘴的白褂子,不停的勸那人放平常心態,少講髒話,很不文明。按照大貓的意思,這些人並沒有將倆人留在市區,而是防止顧銘找到人,直接送上了山,隨時等候大貓的電話。鄭言坐在山頭上吹風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了。他一天沒吃東西,幾乎餓的虛脫,他從來的路上聽明白了這到底是怎麽回事,但是怎麽解釋那兩個半大小子也不相信,還一致認為鄭言很狡詐。這其實也正常,畢竟鄭言的反應實在太鎮定,頗有大哥風範,所以他們很容易猜到鄭言在裝,也覺得他比那個憤怒的白褂子老練多了。第44章因為崔茂銀這幾天都是一頭一臉的傷,誰見了都要問他兩句,所以從這些人的嘴裏七拚八湊,顧銘差不多能聽出個大概來。天已經黑了,在繚繞的煙霧中,張春天滿麵醬色,連脖子都是紅的,他喝了太多酒,這會兒還沒完全退下去。他不能睡,便一直在顧銘麵前抽煙提神,但依舊掩不住神態疲倦,眼袋和法令紋都較平日裏深了不少。張春天其實歲數較小,常年的煙酒跟女人幾乎要榨幹他的精神氣兒,所以經常在顧銘麵前呈現出這種老態,顧銘看了也很習慣。張春天長歎口氣,似乎很上火:“顧銘,鄭言那邊怎麽辦?告訴他哥麽?他現在一個勁給我打電話,估計是找人呢……”顧銘的重點明顯跟他不一樣。被劫走的人是武兒和鄭言,這兩個人相比,還是武兒對顧銘更重要些。他倆在九幾年就認識了,那時候顧銘剛從東北回來,家裏的房子被親戚賣了,雖然是在自己的家鄉,顧銘也是處在倆眼一抹黑的境地,無處容身,這不有一次在街邊打架被個地頭蛇黑皮相中。黑皮看見顧銘揍人的狠樣,頗有點驚為天人,當機立斷將顧銘帶到了自己的場子裏,給他活兒幹,給他飯吃,顧銘才這麽走上這條道兒的。武兒跟顧銘就是在那邊認識的,那孩子比顧銘還小,不上學在外頭瞎混,給黑皮當小弟的第一天趕上有人在場子鬧事,他年紀小,不知道鬧事的那人之前也是個大哥,便很拽的上去跟人嗆聲。當時嗆聲的有好幾個混混,屬武兒年紀最小,那大哥被小弟罵已經很沒麵子了,正想找人發泄,便逮著武兒這個不懂事的軟柿子捏,當場甩了武兒兩巴掌,把人都打蒙了。那天顧銘也在場,他像個小貓似的蹲在角落的椅子上,陰嗖嗖的盯著在場的每一個人,也不說話,就吃東西,他那年還不到二十歲,正是有衝動沒腦子的年紀,見自己人挨了打,便悄無聲息的從椅子上蹦下來,隨手順了一根鐵管,在愣神的眾人中,兩下便將那過氣大哥打的滿頭流血,倒地不起。武兒從那事後對顧銘就死心塌地了,後來顧銘離開黑皮的時候也毫不猶豫的跟著顧銘走,直到前些年,顧銘幹強拆的年月,他跟顧銘一起將對頭的十個手指頭全剁下來,最後事情鬧大了,他個人攬下了所有的事,替顧銘跑了路,在本地消失了好幾年。不料才回來竟成了崔茂銀這事的替死鬼。但武兒其實也不見得死,但如果大貓找不到崔茂銀,那他不死也會活受罪。顧銘當然不想讓武兒活受罪,但又不想將崔茂銀交上去活受罪。可現實是這倆人他總得選一個,不想管都不行,這群人跟著他,他就得管,如果能重來一次,那顧銘一點也不想當大哥了,他認為當大哥太累了,還是自己獨來獨往的好,他隻要認識張春天就夠了,張春天能賺錢,有他在,顧銘的日子就不會過的差。想到這裏顧銘有些痛苦,他垂下頭,低低的歎口氣。燈光昏暗,他臉依舊是白,嘴唇像是給紅漿果染了似的,飽滿鮮嫩,絳唇貝齒。張春天還當他是愁鄭哲的事,就彈了彈煙灰:“要不就別說了,反正明天也就有結果了,來了也是添亂,”說到這裏他也歎口氣,手裏的煙灰落了一桌麵,“怎麽把我老鄉摻和進來了呢,老崔也真是的,他不是挺明白的,怎麽幹了這麽差勁的事。”“聯係不上老崔?”“打了一晚上電話了,他關機,不知道怎麽想的。”“那明天咱們過去一趟吧,帶上錢,還有槍。”張春天一愣。他愣的不是帶錢,錢是個好東西,什麽都能解決,而且這次的事,給人賠錢是肯定的,畢竟大貓的表弟傷的不清。可照顧銘這意思,如果錢解決不了還要用槍麽?那事可就大了,大貓比顧銘多混了二十年,已經在老城區那邊擁有絕對的勢力,名氣遠揚,顧銘才剛剛嶄露頭角,根本不是一個檔次的,拿什麽跟人家拚呢。張春天將煙頭摁進煙灰缸:“帶槍幹什麽?出來混都是求個財,可別把事情搞大了。”“這事是我說了算麽?”顧銘沉默了一會:“萬一他不要財,就要出氣,我總不能一點準備也沒有。”張春天臉色緩和了些:“哦,也是,那你想怎麽辦?”顧銘平時腦子不靈光,可一道關鍵的時候,總是能想出些讓人匪夷所思的辦法。他膽大包天,什麽都敢幹,辦法也回回都是挺而走陷,可他偏偏每次都能成功,張春天雖然看的心驚肉跳,但對此從不厭惡,反而也很是敬佩,就像當年眼看著顧銘在胡同裏沒選擇服軟,而是直接跟比他大多了的高中生對打似的,他認為有些人天生就是當大哥的命,顧銘就是這樣的人,他運氣差的隻能混社會,又運氣好的在這方麵柔韌有餘,不服都不行。這回也是如此,顧銘暗自在心裏拿定了主意,直接把該怎麽辦告訴張春天,他後告訴張春天去約大貓,他今晚就要跟他談,不要明天,就今晚,他要讓大貓措手不及,想也想不到。張春天相信他,二話不說,出門就去辦事。該交代的都交代完了,顧銘一掃先前的晦氣,搖頭晃腦的開始吃東西,他沒吃飯,也懶得去弄,就坐在茶樓的大廳吃東西,他吃了不少茶點,還吃了半個大西瓜。顧銘每回動手的時候都喜歡吃很多東西,他總怕他萬一被砍死了,槍殺了,他死也要做個飽鬼。他吃的滿手汁液,臉蛋兒上還沾著西瓜籽兒,正想去洗洗手,結果外頭來人了。鄭哲晚上回到家,見不到鄭言,打電話不接,又沒辦法報案,自然隻能四處尋找。他仔細回想鄭言先前的舉動,他不傻,知道鄭言不吃飯四處打車往外跑,前一陣子去了一趟顧銘家,消停兩天,今天又走了,很可能去又是去找顧銘。他想著鄭言要是在找到顧銘前丟了,那自己也沒辦法,隻能等到了時限再去報警,可萬一跟顧銘有關係,那自己就很有必要過去看個究竟。他給張春天打了好幾個電話,在張春天不接的情況下,鄭哲也隱隱覺得可能出了事。張春天雖然是混子,但更傾向於一個生意人,鄭哲自己就是生意人,生意人手機基本上都是二十四小時待機,生怕錯過一個可以發財的電話,張春天此舉十分怪譎,不得不叫鄭哲徒生疑心。他大晚上開著車來了顧銘的茶樓,本想碰碰運氣,剛巧就看見在門口打電話的張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