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算不如天算。他自來草菅人命,僥幸高枕無憂,肆意妄為,與日殘忍,如今終落得當頭一棒,敲得他痛徹心扉,眼下算是徹底清醒了。鄭哲手不敢伸,話不敢說,他看一眼旁邊的武兒,武兒麵無表情,隻是單手舉著一塊濕毛巾。鄭哲覺得好像不大對勁,可一時半會兒也反映不過來,直到身邊的嘔吐的人直起腰,鄭哲才反映過來是哪裏不對。少了一個張春天。但鄭哲還不至於不識趣到去問顧銘張春天在哪兒,於是他閉了嘴,看顧銘直起腰身,接過武兒手裏的毛巾開始擦拭他自己。借著微弱的路燈,鄭哲著才發現,顧銘的脖子,裏頭的襯衫全都是血,然而顧銘卻沒有擦血,竟是拿著毛巾劈頭蓋臉的一頓擦臉,而後顧銘停了手,將臉埋在毛巾裏,手臉不動,肩膀卻是抖了一下。鄭哲盯著顧銘看。接著便抓著顧銘的領子把人塞進懷裏:“怎麽還哭上了。”武兒將剩餘的半瓶礦泉水擱在旁邊汽車的雨刷上,領著身邊的人上一邊,聚在一起抽煙。肩膀上的毛巾從濕冷便成溫熱,顧銘的聲音發悶,帶著很重的鼻音:“後悔。”鄭哲聽不明白,也不想問,隻是把下巴埋進他頭頂:“沒事沒事……”他摸顧銘的頭發,撫上他濕冷的劉海,接著取下他臉上的毛巾,幫他擦脖子上的血跡:“別哭,沒事……”鄭哲捏著顧銘的下巴,在仔細檢查顧銘的傷勢間,在四目相對裏,鄭哲看顧銘眼皮兒紅,鼻子紅,眼周斑斑淡粉,一副哭狠了的模樣,卻一點也不難過,相反的,這個毫不知情的男人兀自在內心緩慢的膨脹著自己的愛意,他緩緩清潔他的脖頸,擦他的眼淚,刮他的臉蛋兒,在內心慨歎著如果周圍沒人的話他還會吻一吻他,親他的腦門,直到把他的小可憐兒哄好為止。這時候旁邊開了一輛逍客,跟顧銘身後這輛比起來遜色不少,上麵下來四個人,兩個人去了後備箱,其中一個拿了一個紙兜過來,到前又從裏麵拿出一套衣服。顧銘看見了,任由鄭哲給他擦脖子和肩膀,他則把自己下半身脫的隻剩下個小褲衩,穿上了武兒遞給他的休閑褲,連鞋子也踢掉了,換成了舒適的黑匡威。鄭哲給他擦的差不多後,顧銘三兩下脫掉西裝,襯衫,把自己扒了個溜幹淨,最後將紙袋裏拿出來的套頭帽衫穿妥了。武兒將紙袋裏的帽子拿出來遞給顧銘:“大哥,齊了,現金,地圖,三個身份證,還有汽車套牌都在車裏了。”顧銘摘下腕上的名貴手表,扔給武兒,長籲口氣,整個人的裝扮看著像個剛畢業的大學生。鄭哲不是傻子,看這陣仗已經完全明白是什麽意思。他拿著毛巾傻站在一邊,神態僵硬,他那盛開的愛意迅速的凋零,結冰,他周身一股寒意,眼看著顧銘看了他一眼,他以為顧銘要跟他說些什麽,然而顧銘隻是跟周圍人交代幾句,最後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就上車了。在顧銘發動汽車的時候,鄭哲兩步上前,他拍顧銘的窗戶,直到裏頭的人將窗戶降下來。鄭哲笑的真是很難看:“哎,你不是要走吧?合著這是跑路現場啊?到底怎麽了你要跑?”顧銘的手搭在方向盤上,眼睛望著前麵。鄭哲彎著腰,手攥在半降的玻璃上:“那你既然要走,那叫我過來是為什麽?尋思看哥們哭呢啊?”顧銘側過臉,盯著他:“不是,就想看看你。”鄭哲強裝鎮定,強壓惱火,可他越壓越火,越壓越濃烈,簡直要噴出心口,以摧枯拉朽之勢,作個撼天動地。然而他到底是忍住了,盡量平靜的說了兩個字:“幾年!”攥著玻璃的指節發白:“我要等你幾年?一年?兩年?五年?”“……”“別走了唄,你就是坐牢了也沒事兒,我一定能天天去給你送好吃的。”“……”“你要是走了,那咱倆隻能完了,你以為我真會等你那麽些年?我他媽還是當初那傻小子麽?咱倆在一起才多長時間,幾天,幾個星期,幾個月,這麽一點記憶我能撐得住麽?小顧銘,看在我這麽喜歡你,愛你的份兒上,你也稍微愛下我?”鄭哲這一次等了很久,等的情話成了笑話,表白成了獨白,一字之差,千裏之距,遠的他的愛意被付之一炬,他聲音艱澀,心都成了灰燼:“我今年都三十了,顧銘。”“我再等頭發就真要白了……我這次是真等不下去,也真等不了了……”顧銘伸出手,推開鄭哲摁在窗邊的手。他升起車窗,盯著外頭他紅著眼,硬著心的男人:“不用等我,如果以後你還是單身,我來追你,你要是結婚了,換我等你。”作者有話要說:卷二還有一章 ,卷三會非常短。其實這章 沒寫完,可能會再補充一下吧……第83章人就這麽跑了,沒有猶豫,沒有留戀,相當瀟灑。回家時已是深夜,鄭哲在外頭晃了一圈,忽然就生出點思鄉的情緒來。朋友就是平時的時候想不起來,一旦有事才覺得離的遠了。艾金已經從老家回了深圳,肖亮這個點估計也早睡著了,再說都是有家有業的人,鄭哲也不好大半夜的給人打電話折騰。於是他獨自在外頭抽了很多煙,接著就回家睡覺。正愁不知如何麵對接下來的日子,不成想第二天一早鄭哲就被叫到警查局問話。鄭哲這輩子沒怕過什麽人,就怕警察,一想起他關到14年才能出來的二叔就更害怕了,所以他在去的路上就尋思著警察問他什麽他都要如實回答,坦白從寬。結果警察大哥上來就問他跟犯罪嫌疑人什麽關係,一屋子人男女老少都眼巴巴的盯著他,拿個小本準備記錄。說實在的,鄭哲真是有點尷尬,他沉默半晌,慢吞吞的蹦出兩個字,朋友。問話的警察是個圓臉胖小夥,年紀不大,他拿著一支圓珠筆敲著桌麵兒,咧嘴衝鄭哲一笑:你挺大個人撒謊臉都不紅,我問你,你就當我不知道麽,多少個人的口供都說了你是誰了。鄭哲一看,行啊,也別要臉了,就照實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