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不願意離開東卑,但是他天真的以為,若能因此讓終日思念父親的母親快樂,他勉強可以忍耐,誰知回到帝京,卻開啟了他黑暗人生的序幕。


    由於母親與他得到父親太多寵愛,引來父親的妻妾和他其他兄弟的嫉妒暗算,年紀尚小的他見到母親受人欺侮卻無力反擊,日子久了,他漸漸怨恨起為他們母子帶來這一切災禍的父親。


    英王雖然寵愛他們母子,但他的妻妾們背後代表的全是不同的勢力,在王府裏想要生存下去,就要靠自己的手段,他是不會為了任何一個女人得罪其他勢力的,這讓生性柔弱善良的母親過得無比痛苦,也為年幼的他帶來無數殺機。


    他還記得那種刺入骨髄的疼痛無休無止地折磨他,他抱緊自己的身體動不了,針紮似的痛遍布全身,母親的哭泣聲不斷在他腦海中回蕩,他仿佛又聽見穆公公的哀歎——


    「東姬娘娘,小主子被人下毒了!娘娘,隻要小主子好起來,老奴以後會親自嚐過所有食物之後再給小主子用。」


    「怎麽辦?該怎麽辦?楊兒會好起來嗎?會嗎?公公。」他單純無邪的娘親早已慌得六神無主,自責又心疼的抱著他連聲道歉。


    娘親在那個肮髒汙穢的王府內受盡折磨,哪怕父親一直愛著她,也改變不了她過得痛苦的這個事實。


    後來他大難不死,神神痛苦磨難改變了他的性格,父親的冷眼旁觀更造就了他的冷血,聰明的他迅速掌握生存之道,想要好好的活下去,他必須比他們更惡毒和陰狠,於是他學會了偽裝,用他天真和普的笑容和心機,收服那些敵視他們的皇族親人,以保全他跟母親。


    從那時起,他再沒真誠的笑過,處處設防,對他來說除了母親,每一個人,不管男女、親人還是奴仆,都是他利用的棋子。


    日複一日,他身體裏的邪惡魔鬼被怨毒的果實養大,血液也逐漸冰涼,但那時的他還隻想著如何保護自己和母親,直到那一天……


    他青春貌美,依然嬌豔的母親,服下了鶴頂紅,在彌留之際用死寂的平靜告訴他,在他們離開領地後的第四年,東卑族便被冬楚皇朝的大軍血洗滅族了,不留一人,一直被蒙在鼓裏的母親,在得知自己深愛的人殺光自己所有的親族後,萬念俱灰的決定離開人世。


    母親的血沾滿了他的雙手,達依大叔、阿舅阿公、哥哥姊姊的樣子,在他腦海裏輪轉,他們的溫暖愛護在他心裏都還不曾褪色,他卻再也見不到他們了。


    那是他的族人親人,自己為什麽保護不了?那些存在過,給予他愛與關懷的家人,就這樣被輕易抹殺了,那時他就在心裏發誓,他絕不會原諒那些奪走他親人生命的人!


    後來査到,此事是懷熙帝生前向英王開出的條件,要他除掉東卑人,永保東疆安寧,便將皇位傳於他。


    那個男人即使再愛母親,仍然受不了權勢的誘惑,下令屠殺那個曾經被他喚過丈人的妻族,也逼死了自己最愛的女人。


    愛他的父親葬送了他的親人和他心底最後一絲溫度,他怎麽能不恨這個人??


    他要報複。


    他朱桓楊要的,就是以其人之道還泊其人之身,他要讓整個冬楚都嚐到被抹殺的滋味。


    噬骨的冷酷和邪性是一柄狂亂的武器,他借它,一步步淩遲著冬楚,也割裂他的內在,血肉模糊。


    給了他一半血脈的父親既是他的至親也是他的敵人,他的血親都是他的刀下亡魂,東卑族人的累累血債壓得他好痛,每當生死交織之際,都是這股痛支持著他往前走,一直以來都是這股強大的複仇之心驅使著他活下去。


    他要往前走,他的目的還沒達到,他不能死。


    「我要殺了他們所有人。」他被惡夢籠草,睜著血紅的眼睛,朝近在身側的落落咆哮,手朗腰間摸向軟劍。


    「小乖?」守護著他的落落錯愕傻眼,怕他傷著自己,立即撲上前死死抱住他,大聲叫他的名字。


    「為什麽要教我的阿公阿舅,他們純樸善良,與世無爭,為什麽?死老頭子,哈哈,就是你的一句‘非我族人其心必異’,你就要殺掉我的族人,哈哈……」狂笑間,他掙脫落落的懷抱,滿腦子隻想著他要殺了所有人,要毀彌冬楚皇朝,找不到劍的他摸到地上的樹枝,激狂地在地空中亂舞。


    「停住,小乖,怎麽了?小乖醒過來!」落落勇敢地迎向用力朝她抽過來的樹枝,死死地抱住他。


    那大力狂甩的細枝敲在她的雪背及玉手上,揮出一道道烏青的血痕,但即使肩頭的布料滲出血花,她仍不放手,小乖在發抖,他在害怕,她感覺到他的怨慰和恐懼,於是用自己小小的身子,努力地抱著他、溫暖他。


    朱桓楊所沾之毒並不致命,隻是讓他神智不清,回想起最恐懼陰暗的過去,被這樣緊緊地摟著,源源不斷的溫情如春鳳化雨般洗去他的驚慌失措,他漸漸找回理智。


    思緒緩緩地恢複清明,他對上落落勇敢卻又帶淚的雙眼。


    「小乖不怕,落落幫你打跑野獸,好大好大的野獸落落都不怕,有落落在。」


    見他傻傻地看著自己,她誠摯地向他保證。


    梭巡過她透著血色的肩背,被劃破的額頭,還有手上無數的青紫,朱桓楊心中湧起一股複雜的情緒。


    她說有她在比起任何海誓山盟,她那些簡單甚至不夠通順的話,更有著深刻的魔力,銘刻在他的心底。


    雖然早知她對自己的意義是不同的,但經過這次,他或許再也不能把她看做是普通的小寵物了啊!


    「好,有你在,還好有你在……我的落落……」他動情的輕吻她的額心,不舍的舔去上麵的血痕。


    「小乖不怕,怪人都走了。」落落再次用玉臂纏緊他說道,那些臉上塗得紅紅的怪人都不見了。


    「嗯,怪人已經在跟龐勳的人狗咬狗了。」朱桓楊順勢將頭埋進落落的肩窩,懶懶地說道。


    和他依偎在一起,她從頭到腳熱了起來,胸膛間又再一次的亂震亂跳著。


    沉醉在她柔軟的懷抱裏,朱桓楊一點也不想動,甚至懶得吭聲,龐勳與太子的混戰是多好的大戲,要是在平日他鐵定樂於觀看,但此時此刻,他隻想跟落落在一起,靜靜地在一起,再大的勝利也抵不過這一刻來得讓他滿足。


    安寧地閉上眼,他像孩童般睡去,仿佛又再次回到七歲之前那般無憂無慮的日子。


    呆呆地看著懷裏的男人,落落的雙手護衛般的環著他的精壯胸膛,小心地控製自己的呼吸,防著自己吵到他。


    聽著他規律的軒聲,她放下心來,可沒多久她又深深地撐起秀氣的眉頭,扭頭看向龍陽郡的方向。


    除了小乖,她還有一個重要的家人要照顧呀。


    可是喜安被關在什麽地方呢?落落在心中煩惱的想著。


    一場激戰過去,龐勳的七萬精兵良將在山穀中折損了四萬多人,其他兩萬多人與異族兵團同歸於盡。


    眼下整個龍陽郡裏,隻剰下三千殘兵敗將,消息傳聞,太子與五皇子都惶恐不安,雖然他們不願承認,但他們已隱隱感覺到,天下已非朱桓楊莫屬。


    遠在千裏之外的人都被驚動了,何況是身在龍陽郡裏的龐勤,他像是一隻驚弓之鳥,隻要想到朱桓楊實力未受絲毫損傷,隨時都有取他人頭的可能,他就驚慌得坐立難安。


    龐勳怎麽也不會想到,就在他滿腦子裏想著如何阻止朱桓楊入城之際,那個月牙白的身影竟然再次出現在他的都尉府中。


    他張大嘴巴,死瞪著廳前身草月牙白袍,依舊彬彬有禮的朱桓楊。


    那身月牙白袍在明亮的陽光下顯得格外光潔脫俗,配上他一身的出塵氣質,即使明知他是取人性命的惡鬼,也不得不讓人為他所惑。


    「龐大人,龐大人?怎麽不說話?本王覺得你應該有話要講。」朱桓楊親切地開口。


    「你想做什麽?想殺了我?」回過一神來的龐勳厲聲大叫。


    「龐大人你這是曲解了本王的好意,我想你損兵不少,此時應該很傷心難過,才特地帶了好吃的糖豆想給你嚐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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