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爍夜卻單手負在身後,從容微笑,沒有任何戰鬥意識,帶著幾分站在陷進之上的優雅與邪惡。  “殺了他!”爍夜沉聲命令。  過了幾秒,譚玉染才知道這是在對程七彥說話,可他已經來不及回頭去看,身後已經響起了槍聲——子彈穿胸而過,洞穿了譚玉染的胸膛,突如其來的疼痛如同藤蔓一樣瞬間爬滿譚玉染的全身。  前麵那個長發男人還在笑,他不用任何武器就能令對手斃命,真是完美的一擊搏殺。  譚玉染的眼神從未如此困惑,他看著自己胸膛上的血窟窿,九死一生卻也不會像現在這樣不甘心。  他拖著快要倒下的身體轉過去,看見程七彥正雙手端槍,而對準的人,正是他!  “七彥……你——”譚玉染不可置信的看著程七彥,他怎麽會對自己開槍?來自心愛之人的傷害,他不能否定,亦不敢認定。  他徘徊在兩者之間,注定要死於不甘之中。  程七彥模糊的內心被譚玉染的眼神染上了濃墨重彩的顏色,眼神不再那麽空洞漠然,他後退一步,爍夜察覺到他的感情變化,立即又開始用話語左右程七彥。  “殺了他……快,不許猶豫,我的聲音,才是你的主人!瞄準他,然後開槍!”  微薄的意識被這強勢的如同帶有魔性的話語擊得粉碎,兩種不同的感覺在程七彥的大腦裏開始了混戰,他極力想要擺脫,不停的後退,可是那聲音卻一刻也不放過他,他該聽從那個聲音的命令嗎?  該不該……?潛意識裏已經被種植了那個使命,可是他卻覺得難受……為什麽會這樣痛苦?  程七彥使勁搖頭,不……他不要!  “聽話,快開槍!”  “不……”程七彥怒吼出自己的抵抗,卻在混亂中扣動了扳機,打中了譚玉染的肩頭。  本來是難以置信,可現在這顆子彈卻給予他無情的肯定,是的,是心愛之人射出的子彈,穿過了他的胸膛。  譚玉染手中是有槍的,可現在卻再也舉不起來,槍無力的掉落在地上,譚玉染看著那個朝他開槍的身影,仿佛離他有永遠不能跨越的距離,他在他的視線中逐漸重疊。  不曾想,是這樣的……  第39章:糖衣毒藥  程七彥呆站在原地,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切,仿佛是在看自己前世的光景一般,疏離而淡漠,他不知道這是屬於他的今生,隻是帶著無能為力的隱隱作痛,殊不知,哀傷已經悄悄將他淹沒,但在睡夢中溺死的人沒能體會到。  譚玉染倒在鮮血鋪就的地毯上,頭朝著程七彥的方向,眼睛始終沒有閉上,隻是已經失去了聚焦,像是一直在看他,又像是什麽也沒有看,那種目光讓人惶惶不安。  程七彥伸出舌頭,舌尖沾掉了飛濺到他唇上的血滴,那熟悉的味道,好像是孟婆湯的解藥,讓時光倒流,回到那信誓旦旦說永遠在一起的時刻,仿佛那就是真的永遠一般。  為什麽不早點想起來……剜心之痛大概就是如此,尋尋覓覓想要找回曾經,等終於找到時才知道那是心愛之人用生命為他換來的一點醒悟,原來……他就在眼前。  兩行灼熱的液體滑落臉龐,那是他最後的溫暖,卻隨著眼淚流逝,程七彥身體後仰,失去支撐的他倒了下去,一隻手卻穩穩攔腰摟住了他。  爍夜看著懷中昏迷的程七彥,這個男人麵無表情,可麵龐卻在一瞬間堆積了一生一世的滄桑,叫人的心為之一顫,說不清是痛還是什麽樣的感覺在爍夜心內蔓延,直至喉頭發苦。  院落裏已經站滿了幾個候命的屬下,爍夜半響才回過神,示意他們查看譚玉染的情況。  一人伸手試了一下譚玉染的鼻息,“還有氣。”  爍夜沉思了一會兒,吩咐道:“把他抬出去仍到外麵的路口。”  興許,還能活過來,譚玉染要是死了,那這個遊戲可就不好玩了,那又怎能看見懷中這個男人如此有趣的反應呢?  譚玉染被抬走了,院裏的屬下也盡數退下,空蕩蕩的院落隻剩下一灘映著月光的血泊,爍夜打橫抱起程七彥走進了屋裏。  那具快要失去生命跡象的軀體,幾乎與路邊的草木融為了一體,安安靜靜的躺在那裏,可月光下看去,卻顯得那麽觸目驚心,生來就注定了的悲哀命運,就要以這樣的方式結束了麽……  爍夜把程七彥放到了床上,掰開他的手心,裏麵的血已經凝結,爍夜為他用消毒水清洗後又仔細的上藥,程七彥偶爾會有微弱的反應,他在渴望那絲疼痛為他帶來清醒,如果……如果剛才再痛一點,也許他就完全清醒了,夢裏,程七彥牢牢的記住了這點。  當他醒來時,藥效已經淡化了,程七彥在床上坐起,莫名的,感覺像是睡了幾天幾夜一樣,仿佛經曆了生死,可腦子又混沌不清,還有些發暈,他搖了搖頭,意識慢慢回到了大腦,他努力從從那堆模模糊糊的思緒中理出一個頭緒來——  突然,他抱住腦袋,那些畫麵和聲音——槍響,血花,還有那人悲痛欲絕的目光,紛紛如利劍一樣朝程七彥射來。  “怎麽會這樣……怎麽會這樣?”程七彥拚命想否認那些畫麵,可是看見手上的紗布時才知道,那不是夢境……現實永遠比噩夢來得更殘酷,令你沒有逃脫的餘地。  “不不不……不會的!!”  程七彥翻身從床上起來,腳步有些趔趄,沒走兩步就撞到了爍夜的懷裏,慌亂中,他用眼神向他求助,慌不擇路的想得到一點安慰。  爍夜知道他為何這樣,隻是淡淡一笑,把他推到了床邊坐下,“想起什麽了?”  程七彥抬頭看著爍夜,他做不到自欺欺人,卻又沒有那麽大的勇氣去承認,“我……做了什麽?”  他喃喃自語,而爍夜卻毫不留情的告訴了他真相,“你親手殺了譚玉染!”  “不……不是的!”程七彥大聲否認,他撞開了爍夜,狂奔到前院裏。  滿地都是暗紅的血跡,偌大的院子裏,彌漫著濃鬱的死亡氣息,門檻上,台階下一路往前,全部斑斑駁駁的染上了暗紅色,那樣的場景,讓程七彥狂亂的思維一下就沉寂了,那濃重的灰敗深深的震撼了他。  需要多少人的血才能夠渲染出這樣慘烈的世界來?  “昨晚譚玉染為了救你,帶上了許多手下來襲擊中堂社,可惜……全軍覆沒,就連他自己,也命喪於此,哦不對……他的血在後院呢,沒想到譚玉染的身手那麽好,能隻身闖到後麵去,不過他遇到了你,他的克星,就注定了他的悲劇命運。”  程七彥回頭看著爍夜,那嫣紅的唇吐出帶著毒刺的語言,昨晚的畫麵好像重新上演般,一幕幕的徘徊在程七彥的眼前,他閉上眼睛,可也沒能就此擺脫那些仿佛伸手就能觸摸的事實。  程七彥踉踉蹌蹌的來到後院裏,果然,地麵上隻有那片紅最為顯眼,讓人想不看見都難,好像還能從那令人心驚的輪廓看出躺在那裏的人。  他一直一直害怕的事情還是發生了,他親手做出了讓自己後悔一生的事情,他看著自己的雙手,一眨眼,上麵仿佛沾滿了鮮血,那是他永遠也洗不掉的烙印,是他親手,抹殺了譚玉染的生命。  他不顧生死來救自己,他從槍林彈雨中闖過來,卻被自己殺死。  多像上天和他們開的玩笑啊,荒謬的連他們自己都不相信,譚玉染可以用死亡去否認穿胸而過的那一刻,而程七彥卻要用一生的時間去相信那是自己所為,他們在生與死的界線兩端互相緬懷這個玩笑一樣的結局。  還記得在北都時,譚玉染假受傷在醫院躺了很久,兩人編織的謊言騙過了所有人,而現在這種事情卻成為了現實,世人都相信了,唯獨他們自己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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