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實話大當家對棠梨也有些懷疑,畢竟這葉神醫的醫術高明與否都是外頭傳的,自己並不曾親眼見過,且這年紀也實在太不貼譜了些,那些行醫一輩子,白發蒼蒼的老大夫們,可都說沒轍了,這小子能行?


    就在這時,榻上的小傑大約過了藥勁兒,身子動了動,眼睛還未睜開,便先喊疼,前幾日還有些體力,還喊得出來,如今這傷越發嚴重,又不吃不喝,幾乎耗盡了所有力氣,就連喊叫的聲音都小的幾乎聽不見,但他那蒼白的小臉上不斷滴落的冷汗,以及皺起的眉頭,都表現出極大的痛苦,大當家在心裏歎了口氣,到了這種地步也隻能冒險一試,畢竟別的大夫都說保不住命了,隻有這葉神醫說有法子,雖說沒了一隻腳,能保住命也是好的。


    想到此,咬了咬牙伸手拿起藥碗,走到榻邊,掰開嘴灌了下去。


    藥一灌下去便立竿見影,剛還皺眉要醒的病人,又沉沉睡了過去,且皺起的眉頭也舒展開來,臉上的痛苦之色也消失無蹤且唇角微微上揚,竟還露出一絲笑來,仿佛剛從噩夢中驚醒過來一瞬間便轉入了一個甜美的夢境之中,這種神奇的轉變,在場的人皆親眼目睹,想不信都不可能。


    大當家:「葉神醫果然醫術高明,這藥竟比太上老君的金丹還要靈驗。」


    棠梨:「大當家謬讚了,這可不是什麽仙丹,是用毒蘑菇碾成粉製的麻沸散。」


    大當家一驚:「你說這藥有毒?」


    棠梨:「大當家莫緊張,不過微毒罷了,正因有毒才有致幻麻醉的效果,如此可最大限度的減輕手術的痛苦,比起切骨割肉的痛苦,這點兒毒便算不得什麽了。」


    那個扶著腳的美人,卻開口道:「既是毒便對身子有害,傑少爺何等金貴,若因此傷了身子,留下什麽病根兒,豈非要痛苦一輩子,想想都叫人心疼。」


    棠梨挑了挑眉,心道她還真是一點兒不拉空,這見縫插針的本事當真了得,隻有機會便會給自己一刀,自己到底什麽時候得罪過她,她竟如此恨毒了自己,若說前頭許是巧合,如今她這般不依不饒,棠梨便知絕對是苦大仇深。


    隻是這仇結的著實糊塗,自己跟她都沒照過麵,怎麽就結了這麽大仇。


    果然,這美人的一番話,大當家臉色又陰了些:「葉神醫,這毒當真無妨?」


    棠梨:「俗話說是藥三分毒,隻要是藥多多少少都有些毒,隻善加利用對症施治這毒便成了良藥,就如有些是劇毒,尋常人若吃下必死無疑,可這般劇毒亦能入藥,可蝕瘡去腐,殺蟲,劫痰,截瘧,適當配伍可治大病,故此,是毒是藥需對症來看,豈可一概而論。」


    那美人被棠梨說的無言以對,一張俏臉一會兒紅一會兒白,也不知是氣的還是被棠梨噎的,不過這般有紅似白的一張美人臉,倒真不多見,棠梨很是欣賞了一會兒。


    方道:「這回可是真要鋸了,你若再抖,我這鋸子一偏,說不準就多鋸下來一截兒,到時可就不光沒腳了。」


    大當家目光陰冷的看向美人,美人忍不住一哆嗦,身子哆嗦,可手卻穩當多了,棠梨暗暗好笑,果然是裝的,可惜,這大當家並非憐香惜玉之人,眼裏隻有榻上這個少年,倒也無可厚非,畢竟親兄弟比女人重要的多。


    棠梨這套手術的家夥是在京城的時候,自己畫了圖讓葉之鴻幫自己置辦的,葉之鴻雖在兵部當值,到底是京城有名的世家公子,置辦一套工具自是難不倒他,雖遠遠達不到現代的水準,也給了棠梨很大驚喜,本來棠梨也沒有太高的期望,隻要能用就行,而葉之鴻拿來的成品,已大大超出她的預期效果,使喚起來也算順手。


    就比如這個鋸鋼口極好,基本不用費什麽力氣,就鋸了下來然後就是縫合,雖是截肢但對棠梨來說也並不算什麽,唯一的難度是消毒有些麻煩,好在有棠梨獨門配製的藥,加上針灸止血,這手術做的有驚無險。


    棠梨不覺如何,可旁邊的人卻不然,誰見過這樣的陣仗,眼不眨的就把一隻腳鋸了下來,然後就開始用針線縫,更縫衣裳似的,那針線穿過皮肉的樣子,看著都疼,就算殺人不眨眼的大當家,都微微皺了皺眉,看向小傑,卻發現小傑並無絲毫感覺,他仍沉沉睡著,甚至臉上的笑都未消失,仿佛鋸掉的並不是他的腳。


    大當家的目光從弟弟臉上移向棠梨,看起來外傳的並非虛言,這位葉神醫的醫術豈止是高明,簡直就是華佗在世。


    且,瞧她文文弱弱像個讀書的酸秀才,可割肉鋸骨麵不改色,這份膽氣可並不尋常,要知道這可不是殺豬宰羊,這是活蹦亂跳的大活人,如此大膽的大夫除了這位隻怕整個大梁也找不出第二位了。


    大當家不禁想起了當初一起征戰沙場的那些袍澤,大半都不是死在敵人的刀劍下,而是死於傷病,戰場上刀劍無眼,刀傷劍傷太過尋常,而那些軍醫也不過應付差事,往往小傷爛成了大瘡,最後連命都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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