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建林一愣。 “哎,你來你來!”這人拽著鬱建林往外走,隔了三戶,就是這個大侄子家。一隻小電視,正放著新聞。 “哎喲——”這家人多,都圍著看,不時發出驚呼。鬱建林躊躇片刻,才抬頭看向屏幕裏。 “青音賽冠軍,青年鋼琴家鬱久,近日……”電視裏放了短短五秒的介紹畫麵,一個長相清秀漂亮的少年,端坐在鋼琴前,十指翻飛。 “是不是啊?到底是不是啊?”大家七嘴八舌地問:“也姓鬱呢!” 是嗎?鬱建林疑惑地問自己,他的兒子,叫什麽來著?第82章 期末考試很快過去,大齡本科生鬱久拿了全a的好成績。 盡管對他來說不算難,但既要準備考試,又要準備肖賽的曲目,著實忙碌了一段時間。 肖邦國際鋼琴比賽,五年舉辦一次。 選手從上一年十一月開始報名,上報幾輪的比賽選曲,按規則錄試聽碟,寄給組委會。 經過聽碟的篩選輪,通過的選手,將在比賽年的四月來到波蘭的首都華沙,進行預選賽。 預選賽將留下八十到一百位來自世界各地的年輕鋼琴家,進入同年十月的正式輪比賽。 一層層嚴格的篩選,使肖賽無愧於享譽全世界的正式鋼琴賽事。 鬱久剛剛得到消息,他的試聽碟通過了。 金燕特地把他叫過去,叮囑了一番,並通知他,過完年後,音樂協會將組織全國所有通過的參賽選手開會,幫他們完成之後的一切事宜。 鬱久聽話地點點頭。 “選曲是我給你把關過的,但在這個賽場上,老師我的名字還是不夠響亮。” 金燕歎了口氣又道:“如果你之前聽我的,去了大師班,那在這個比賽上,你就是克拉克大師的弟子……” “金老師。”鬱久笑道:“隻有你教我最多。” 即便是去了大師班,去掉語言學習和大師的其他行程,真正能跟著學琴的時間,到肖賽舉辦為止絕對不超過半年。即便能掛上大師弟子的名頭,也隻是聽起來好聽而已。 金燕有些感動,沉默半晌,欣慰道:“無論如何,去國際上展示你自己。” 今年的新年,鬱久和藺從安是在藺家老宅過的。 自從藺從安徹底成為了藺家的主人,這座莊園也沒有以前那樣恐怖了。 這裏一大片都是私人領地,除夕夜那天,藺從安準備了巨大的煙花,足足放了一個小時。因為地勢高,大半秋城都能看到煙花,網上還小小猜測了一下是什麽組織放的。 鬱久的感冒入了冬以後倒是徹底好了。秋城沒有雪,氣溫卻很低,藺家其他親戚在熱鬧的年夜飯後都散去了,隻有他倆,在主宅的樓頂裹著厚厚的羽絨服看煙花。 “樓小川家的煙花好看,還是這個好看?” 鬱久笑出聲:“你非要跟他比嗎?” “嗯。” 藺從安難得問這麽幼稚的問題,鬱久好笑之餘也仔細想了想。 口中呼出的白汽形成一朵朵立刻消散的雲團,四下無人,一片靜謐。 身處市井的熱鬧,煙花盡管普通,卻更有年味。而在這片無人之地盛放的煙火,盡管無人歡呼,卻自顧自絢爛熱烈。 哪樣更好?鬱久也說不出來,他笑了笑:“你在旁邊,什麽煙火都好看。” 說罷,他感覺自己的脖頸一熱,藺從安從後麵抱住他,咬了咬他的耳垂。 “新年好。”藺從安道。 “新年好。”鬱久微笑,眼裏盛滿流光。 年初三,藺家老宅來了絡繹不絕的訪客。除了來拉關係的遠房親戚,更多的則是商業上的合作者。 鬱久大半時間躲在房間裏練琴,藺從安在樓下接待客人時,總能聽到清脆美妙的琴聲。 每個客人都會由衷讚歎一句:“鬱先生彈得真好。”聽到這句話,藺從安都會微笑,比平常更好說話些。像聽不膩似的。 到了傍晚,鬱久被管家喊下去吃點心喝茶,意外看到了一個他認識的來客。 “楊冰妍?”他驚訝道。 坐在藺從安對麵的女人,波浪長卷,塗著豔麗的口紅,神色間倨傲不減當年。不愧是和藺從安在珠寶店別苗頭的女勇士。 鬱久想,如果沒記錯的話,她是不是懷了孩子來著?不對……早該生了吧! 見鬱久驚訝,藺從安主動說:“楊家今年沒有別人來,隻有她一個。她兒子生了快半年了,沒帶來。” “你好。”鬱久禮貌道。 楊冰妍點點頭。 “你們家真能造。”她漫不經心地說:“一會兒拆分一會兒吞並。今年楊家生意被影響了好多,過年的時候爺爺看完賬單掀翻了餐桌,用力過猛把腰擰了,然後住院了。” “……” “新的一年,從醫院開始,我一家人跟瘋了似的爭著去醫院照顧我爺爺,搞什麽,就算病房有籃球場那麽大也裝不下那麽多人啊。搞得像巴不得老頭趕緊死似的,老頭腰沒事,腦袋倒是差點氣到腦溢血。” “…………”鬱久無言以對。 鬱久覺得這位楊小姐變了一點點。 想起當初她理直氣壯地和藺從安說,要一起生倆孩子,各自留一個的場景,仿佛還在昨天。現在盡管沒有藺從安,她卻有了自己的孩子,想象中的生活是否如願到來了呢? “還好吧。”楊冰妍回答:“孩子夜裏有保姆帶,白天我再跟他玩玩,也沒有很累。” “隻是有時候會想,如果我當初慎重一點,現在養孩子的樂趣是不是就可以有人分享。”她自嘲一笑:“發再多朋友圈,都不可能有人和我一樣高興了。” 將一些合作案分門別類地遞給藺從安,楊冰妍替楊家來的任務就完成了。 臨走時她看了一眼藺從安和鬱久,眼中流露出一閃而逝的羨慕:“你們這樣也挺好的。” 說罷,她裹緊昂貴的皮毛大衣,踏著高跟鞋,豪車載著她,駛離了藺宅。 鬱久看向藺從安:“在想什麽?” “鑽石。” “?”鬱久沒明白:“什麽?” 藺從安回過神來:“當初我買那顆藍鑽做發圈,跟她在店裏偶遇過。看到她就想起那顆鑽,可惜了。” 鬱久哭笑不得:“她在你這裏存在感就這麽薄弱嗎?” “沒有。”藺從安:“我隻是想起來,我欠你一次婚禮。” 鬱久臉紅,抿嘴想了想,抓著藺從安的手說:“等我比完賽吧。不管拿多少名,我們都辦婚禮。” 藺從安手一緊:“好。”他緊接著又道:“現在準備也不早了,策劃和預約都要時間。” “聽你的。”鬱久親了他一下:“別太鋪張就行了。” 話是這麽說,藺總是什麽人,他的不鋪張和鬱久的不鋪張完全不是一個概念! 於是新年剛過,趁著鬱久去音樂協會開會,他果斷地找了個頂級策劃公司商討他的婚禮方案去了。 被藺從安送到點後,剛回頭就看到那車一騎絕塵的鬱久:“……?” 急著去做什麽呢?以前不都要目送他走一段的嗎! 鬱久心裏納悶,直到進入會議室,才將注意力集中到這場會議上。 會議室很大,即便如此,仍然坐得滿滿當當。 鬱久粗略數了一下,有四十人往上。 他來得比較晚了,眾人各自找了認識的人坐在一起,小聲討論著什麽,沒有幾個熟麵孔。於是他找了個角落坐下來。 十分鍾後,掛著牌的負責人進來,先笑容滿麵地給大家每人發了厚厚一遝的文件和表格,再用無數浮誇的語言讚美了大家的技藝之優秀,水平之高超………… “咳咳。”旁邊有人提醒,最前方這位負責人這才收住話頭:“總之,各位都是華國優秀的人才,我們的目標是——為國爭光!” 選手們:“……” 藝術家們無法理解這種體育健兒式的熱血發言,沉默三秒後,鬱久帶頭鼓起掌來! 啪啪的掌聲陸續響起,緩解了會議室內的尷尬。 接下來進入正題,負責人主要講了關於預選輪出國的食宿問題,簽證問題,等各方麵與比賽無關的細節。 “肖邦國際鋼琴比賽被評定為a類國際賽事,如果你們獲得了名次,除了比賽本身的獎金,國家也會有獎金。”負責人笑眯眯說:“這代表了我國對藝術項目的重視…………” 又一番長篇大論後,重點總算被提出來了—— 除了正式賽時組委會提供的食宿外,國家不對四月的預選輪提供資金補助。 在場有幾位選手,明顯露出了失望的表情。 出一趟國不便宜。來回機票,吃飯和酒店,那一樣都需要錢。 真正沒錢的已經被刷在了參賽的門檻上,能進到這間會議室的,大多已經是水平和條件都不錯的選手了。即便如此,仍然有人希望能減輕一些負擔。 然而隻有拿到好成績,才能得到獎金。拿不到,就名財兩空,對有些人來說的確是個賭博。 會議室裏學曆最低的就是鬱久,而他也是有錢得最出名的那個,不少人偷偷朝他看過來。 鬱久不明所以地回看。 負責人拍了拍手:“各位鋼琴家們,為了增進我們的友誼,讓我們相互認識一下吧?” 接著,鬱久就聽見了各種聽起來牛逼到爆炸的履曆…… 著名音樂學院研究生畢業是底層學曆,往上有國際留學的,不僅國際留學還師承國際大師的,國際大師還在肖賽當評委的。 除了這些,每個人或多或少都得過各種國際獎,作為一個隻參加了國內綜合音樂比賽的土包子,有的鬱久甚至沒聽過…… 輪到鬱久時,他茫然地站起來:“嗯,大家好,我是鬱久。秋城音樂學院本科在讀,拿過的獎有,青音賽冠軍。” 視線集中到他臉上,有善意,有不屑,但更多的是漠然。 鬱久有幾分挫敗地想,原來厲害的鋼琴選手這麽多,這些人甚至不屑於去參加青音賽,他們認為國內的比賽會讓他們掉逼格。 這些人的夢想大多和楊述接近,成為鋼琴家,巡回演出,出碟,在國際上闖出名聲。 而他曾經的願望,僅僅是當一個鋼琴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