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他的父親顧子升將崔勝父親收受賄賂的事情揭發了…… 父親丟失工作鋃鐺入獄,母親離婚改嫁,這對於一個青春期少年來說那簡直就是天崩地裂的事情,他的自尊心嚴重受挫,寫文的心情也大受影響,斷更半年,差點還和網站解約了。 崔勝怨恨父親,怨恨顧子升,連帶著怨恨起了顧禮洲。 連續三次避而不見,顧禮洲就知道崔勝打算跟他絕交了。 他不是那種會死皮賴臉求和好的人,再說他也並不覺得自己犯了什麽錯,主動約三次已經是他的忍耐極限。 他當時以為自己隻是少了個朋友,萬萬沒想到是多了一個仇敵。 像是一種生理疾病,他每次看到或聽到’九芒星‘三個字就覺得胸口發悶,頭暈想吐。 鍾未時的那幾條消息令他的心情多雲轉晴,又發了條語音回去:“你怎麽還不睡覺?” 鍾未時像是隨時隨地抱著手機的,立馬就進入了正在輸入狀態。 -還早呢,你呢,在忙嗎? 顧禮洲合上電腦,對著窗外伸了個懶腰。 -不忙。 鍾未時給他彈了個視頻,不過鏡頭裏漆黑一片。 “你貓被窩了?”顧禮洲問。 “對啊。”鍾未時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沙啞。 “你聲音怎麽怪怪的,感冒了?” “嗯,有點,前兩天拍了場掉水裏的戲。”鍾未時咳嗽一聲,“不過今天感覺好很多了。” 顧禮洲上網搜了幾個治療咳嗽的方法,“川貝燉雪梨會弄嗎?” “不會,川貝是什麽?” “一種好吃的。”顧禮洲笑著把做法截圖發給他,“自己弄,弄好了拍照片發我,然後喝了。” “……好吧,我明天去買。” 顧禮洲覺得對著漆黑一片說話有點奇怪,“腦袋露出來我看看。” 半個腦袋鑽出被窩,隻露出一對眼睛,不過顧禮洲還是看得出他在笑。 心情大好,可又有些不太滿足,“怎麽就半張臉?” 鍾未時垂著眼眸,聲音很低:“我鼻子上長了顆痘痘,還沒消下去,有點醜。” “喲。”顧禮洲笑得眉眼一彎,“跟我還注意形象呢啊?你什麽醜態我沒見過?” 就是跟你才注意形象啊! 鍾未時冷哼一聲,“要是你截圖下來給我粉絲看怎麽辦?我這叫有備無患。” “你的醜態我這兒還少嗎?”顧禮洲發了一張小公園塗藥的照片。 鏡頭裏,鍾未時齜牙咧嘴地在搶手機。活像一隻炸毛的貓咪,簡直醜出天際。 鍾未時氣得牙癢癢:“你怎麽還存著啊!!” 顧禮洲一挑眉:“我樂意,不開心的時候拿出來笑笑。” “趕緊刪了刪了!你這是侵犯我肖像權!” 顧禮洲又發過去一段跳廣場舞的視頻挑釁。 簡直就是公開處刑。 鍾未時跟隻蔫了的茄子似的,鑽回被窩。 顧禮洲:“啊,對了,給你看海。” “好啊!”鍾未時再次鑽出來,黑亮的瞳孔裏寫滿了期待。 鏡頭移向窗外。 他先是看見了一座高高的瞭望塔,然後是一片暗色的海平麵。這是他第一次看見大海,看見小島,看見沙灘。 大海真的就像書裏描繪的那樣一望無際。 顧禮洲所住的房間就在海邊,屋外有頂小帳篷,帳篷外掛著一長串暖黃色的星星燈,許多小蟲在光暈周圍不斷徘徊飛舞,一腳跨出去就是細碎的沙石。 海風將人的頭發衣擺一並卷起,顧禮洲邊走邊介紹城市的風景,“那個方向,就是譽城。” 鍾未時一個毫無方向感的路癡隻顧著嗯嗯點頭,他看見顧禮洲光著的腳丫子,還看見了他清晰的鎖骨,用感官判斷他瘦了。 肯定是瘦了。 顧禮洲說海水有點點鹹,海風也是有味道的。 燒烤味。 鍾未時撲哧一笑。 他感覺自己距離那片大海很近,甚至聞到了海浪的味道。 顧禮洲:“你夜宵吃了嗎?” 鍾未時:“沒,你呢?” 顧禮洲:“沒,你為什麽沒吃?” 鍾未時:“今天不太餓,你呢?” 毫無營養的廢話持續了一個多鍾頭,直到鍾未時打了個長長的哈欠。 “困了?”顧禮洲看了一眼時間,不知不覺都十一點多了,每次跟鍾未時聊天都能清晰地感覺到時間在瘋狂流逝。 “還好,不是很困。”鍾未時又打了個哈欠,“你呢。” 顧禮洲笑著說:“我困了,不聊了,你早點休息吧。” “噢。”鍾未時扁扁嘴,“那晚安。” 三分鍾後,兩人都沒掛斷…… 鍾未時摸了摸鼻子:“你上回那個小王子的故事還沒講完呢,還有後續嗎?”他的聲線因為感冒變得低啞軟弱,聽起來像在撒嬌。 顧禮洲笑笑,拍掉站在褲子上的沙子,起身挪回自己房間。 “我講到哪裏了?” “講到小王子要走訪地球了。” 故事裏的小王子在地球上遇見了一隻小狐狸,想要它當他的朋友,陪他玩。 小狐狸說,沒有經過馴化的狐狸不能和他一起玩。 小王子詢問’馴化‘是什麽意思。 鍾未時聽見“哢噠”一聲,他猜想是顧禮洲點了根香煙。 顧禮洲:“’對你來說,我無非就是隻狐狸,和其他成千上萬的狐狸沒有什麽不同,但如果你馴化了我,那我們就會彼此需要。你對我來說是獨一無二的,我對你來說也是獨一無二的‘……” 夜深人靜,萬籟俱寂,鍾未時懷裏抱著小靠枕,愉快地閉上眼睛。 耳畔是他最熟悉的聲音,透過手機,帶上了略微沙啞的磁性,偶爾還能聽見海浪拍打礁石,澎湃有力,兩者交疊令人心緒安寧。 他仿佛看見了無邊的大海,一腳踏進了顧禮洲口中所說的那個童話般的世界。 “小狐狸問小王子,’你們星球上有獵人嗎?‘小王子說,’沒有‘,小狐狸很激動地說,’那太好啦!有雞嗎?‘小王子還是回答,’沒有‘。”講到這裏的時候顧禮洲忽然撲哧一笑。 “這狐狸好饞,真的好像你啊。” 鍾未時在被窩裏傻樂,他覺得顧禮洲就很像故事裏遊曆各個星球的小王子。 “那後來小王子把小狐狸馴化了嗎?” “馴化了。”顧禮洲說,“小狐狸很喜歡小王子,小王子也很喜歡小狐狸,他們都不再孤獨。” 故事裏小王子要離開地球,小狐狸依依不舍的都快要哭了。 鍾未時睡意朦朧,小聲嘟囔,“那他還會回地球麽?” 顧禮洲退出軟件,改了結局:“會,當然會。” 一夜好夢。 這次的聊天就好像是觸發了某個機關,讓一切都變得順其自然起來。 之後的每一天,鍾未時都會找話題和他聊幾句,導致後來有一天到淩晨都沒收到消息,顧禮洲魂不守舍地彈了個視頻過去。 “今天我們劇團在排練,下周就要正式演出了!”淩晨兩點,鍾未時看起來仍然精神抖擻。 顧禮洲深表懷疑:“那也不至於排練到這麽晚吧?” 鍾未時努了努嘴,“我有點緊張……怕演砸了,就多練了幾遍。” 饒是在鏡頭前演過各式各樣的角色,第一次直麵觀眾,緊張肯定是難免的。 顧禮洲上網搜了一下那部話劇,網上已經有322人購買電子票了,也就是說,現場肯定會超過300人。 這讓他想起了念高中那會上台演講,底下烏泱泱的一片腦袋,無數雙眼睛盯著他看,如同一道道x射線。 毛骨悚然。 明明背得滾瓜爛熟的兩頁紙,一上台就跟被人敲了一悶棍似的全忘了,他麵無表情磕磕巴巴地念完,下台時差點同手同腳。 哎,往事不堪回首。 顧禮洲衝著鏡頭笑笑:“你那麽棒,一定沒問題的。” 他這話並不是敷衍,他曾經親眼看到過鍾未時背台詞,幾乎達到了過目不忘的境界。 鍾未時最厲害的地方就在於能迅速融入到情境當中,哭戲也是說來就來,這點令他深感欽佩。 他相信鍾未時有能力去適應新舞台。 這也是他為什麽想要幫忙尋找機會的原因。 這孩子是真的有點小天賦,況且長得還不賴,如果有人願意深挖他的潛力,相信有朝一日,定能一飛衝天。 “你可以先去大非的理發店裏試著表演看看……總之別害怕,要相信自己,我看中的人一定不會錯的。” 我。看。中。的。人。 顧禮洲並不知道自己這輕描淡寫的兩句鼓勵對鍾未時來說堪比強效興奮 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