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年後。


    京城繁華依舊,夜間更是格外熱鬧,花街上最負盛名的「春雨樓」前立著幾位年輕貌美的姑娘,打扮得花枝招展,正向過往的路人拋著媚眼。


    「客倌,進來玩玩嘛。」


    「李公子,好久不見,哪裏發財去了。」


    遠處正走來一男子,方臉闊額、虎背熊腰,朝姑娘們望了一眼,臉色微變,卻仍走上前去。


    「喲,這不是鼎鼎大名的楊侍衛長嗎?什麽風把您給吹來了。」一個花娘眼尖,認出了來者的身份,正是皇城侍衛長。


    眾女嘻笑著一擁而上,將一身戎裝的侍衛長團團圍住,但楊侍衛長隻是眉頭深皺,推開眾女,往樓內走去。


    「蕭太傅是不是在這裏?」楊侍衛長抬頭望向二樓,神情凝重。


    「原來是來找蕭太傅,蕭太傅剛宿在紅萼姊姊那,您……」


    眨個眼,楊侍衛長挺身一躍上了二樓,熟門熟路的直衝春雨樓頭牌紅萼的房間,一腳將房門強踢開來,破壞了房中的無邊春色。


    「啊──」屋內的紅衣女子嚇得尖叫一聲,從床上坐到地上。


    「我道是誰,原來是楊兄啊,今天怎麽有心思來春雨樓?」


    一隻古銅色的大手將粉色紗帳掀了起來,床上的男子慵懶的伸展著腰,下身隻著一條白色褻褲,露出大半精裸的胸膛,毫無顧忌的下了床。


    「蕭太傅,宮中出了大事,你快收拾一下,隨在下進宮。」楊侍衛長見了,眉頭皺得更深了。


    「何等大事,讓楊兄如此匆忙?」蕭別離一邊問,一邊伸手取過一旁衣架上的長衫,不慌不忙的穿戴起來。


    「蕭太傅不要多問,跟下官走就是了。」楊侍衛長仍然說得隱晦,但神色慌張。


    「難道是……」蕭別離心中一動,隱約猜到了什麽,臉上的笑意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


    幾年前,皇上因受傷過重,損及心肺後一直臥床不起,政事早已交給太子,如今楊侍衛長突然跑到春雨樓來找他,會不會是皇上出了事?


    「正是,皇上剛剛駕崩,已傳位予太子。」楊侍衛隊長點了點頭,非常小聲的證實了他的猜測。


    「我這就進宮。」


    蕭別離臉色突變,三、兩下穿戴好衣物直接破窗而去,楊侍衛長緊隨在他的身後躍了出去,嚇壞了不少尋歡客。


    當蕭別離匆匆趕到皇宮,大殿四周已經掛起白幔,哭號聲響徹四周,他心中暗叫不好,三步並作兩步,直接衝向殿內。


    「蕭太傅,你來晚了一步,皇上剛剛駕崩了。」太子身邊的太監小安子見他出現,立刻迎了上去,眼角的淚痕都未幹。


    「太子在哪?」放眼在遍是白幔的靈堂中尋找那一抹熟悉的身影,卻沒有到,蕭別離不由得急了。


    暮彥不會出事了吧?皇上的死對暮彥來說絕對是個致命的打擊,他知道皇上在暮彥心中的地位是無可替代的……


    「太子殿下情緒激動,奴才好不容易才安撫下來,如今正在後殿歇著。」


    「你在這守著,我這就去看看太子。」聽小安子這麽一說,他總算鬆了口氣,拍了拍對方的肩膀,轉身大步向後殿走去。


    靜寂的後殿,除了白色還是白色,當蕭別離邁步而入的時候,簡直不敢相信自己雙眼所見──


    才一日不見,暮彥居然憔悴成這副模樣!


    狹長的眼眸紅腫得嚇人,好似桃子一般,原本紅潤的雙唇蒼白的毫無血色,修長的身子正瑟瑟發抖,仿佛輕輕一推,便會倒下去。


    「太子,節哀。」輕輕的吐出四個字,蕭別離不知道說什麽好。


    千不該、萬不該,他真不該在這種時候沒有待在暮彥的身旁。看白暮彥傷心成這副模樣,蕭別離真是心如刀割,恨不得代其身受。


    「父皇,他走了……」白暮彥木然的抬起頭,眼中滿是血絲。


    「皇上是走了,但你還有我,我會一直陪著你。」如此脆弱的人著實讓人又憐又愛,他忍不住上前握住他的手,想安撫剛經曆喪父之痛中的人。


    平日的暮彥總是一副高高在上、正經嚴肅的模樣,就算是他們獨自相處,也多是他厚著臉皮耍無賴,暮彥才會偶爾露出笑顏。


    而一向不在人前示弱的他,此刻竟露出這般脆弱的模樣,他知道,暮彥現在最需要的就是有人陪著他,安慰他,撫平皇上的離世給他帶來的傷痛。


    「你會永遠都陪著我?」白暮彥的語氣帶著狐疑,似乎不太相信他。


    「當然,隻要你願意,我永遠都不會離開你。」蕭別離輕撫著他的臉龐,深情凝望。


    自從八歲那年相見之後,他的心就淪陷了,最初他隻想天天看著他,可是漸漸長大,他發現自己並不滿足於此──


    每到夜裏腦海中總是浮現出暮彥的絕世容顏,讓他輾轉反徹難以入眠,直到十六歲生日,母親送了個侍婢給他,他抱著侍婢卻發現自己腦中全是暮彥,他才明白,自己對暮彥並不隻是單純的喜歡,他想擁有他!


    他知道,自己現在許下的承諾有著什麽涵義,但可惜暮彥並不知情。


    「嗯。」白暮彥在他的安撫下漸漸放鬆了神色。雖然父皇的辭世讓他悲痛欲絕,但蕭別離是父皇幫他選擇的親近,他的忠心無庸置疑,有他這樣忠心耿耿的臣子陪伴在旁,他的心稍稍平靜下來。


    隻這一聲「承諾」,差點讓蕭別離當場按捺不住,他傾身向前,將白暮彥摟在懷中。


    「好困……」蕭別離的懷抱好溫暖,白暮彥緊蹙的眉頭漸漸舒展開來。


    父皇的死帶給他的震撼,讓他久久不能平靜,如今一放鬆下來,倦意立刻湧上心頭。


    雖然這幾年父皇的身子一直不見好轉,但今晨明明還宣他一起用膳,哪知這麽快就離開了……


    「困就睡吧,你也累了。」用手代梳,梳理他烏黑的發絲,蕭別離一腔柔情在此時顯露無遺。


    不一會兒,懷中便沒有了聲音,他低頭望去,隻見白暮彥雙眼緊閉,發出了均勻的呼吸聲。


    熟睡中的白暮彥作了一個夢,夢中的他回到了十四歲的時候,那時正是蕭別離進宮第八年……


    ◇


    「太子殿下,皇上這病恐怕難好了。」太醫一臉愁容。


    「怎麽可能?父皇還不到五十歲,身強體壯的……」他抓住太醫的衣襟,怒吼著。


    「皇上舊傷一直未愈,微臣們已經盡力了。」


    「咳、咳,彥兒,父皇有話跟你說。」這時,形容枯槁的皇帝睜開雙眼,望著他。


    「父皇,您不會有事的,兒臣一定會尋訪名醫,治好您的。」十四歲的他無法接受事實,固執的認為一切仍有轉寰的餘地。


    「父皇也不願如此,但這身子當年和匈奴大戰幾場留下了許多傷病,早已破敗不堪,拖也不過幾年,朕躺了數日,還有許多政事尚未處理……」皇帝作勢要起身,卻被眾人攔了下來。


    「父皇,那些事等您身子好了再處理也不遲。」緊握住父皇的手,白暮彥不讚同的搖搖頭。


    「不行,政事耽誤不得,你要真想幫父皇,從明天起就代理政事。」看著尚未成年的兒子,皇帝眼中似乎有些急切。


    「兒臣……兒臣恐怕……書香門第」白暮彥遲疑著,不敢輕易點頭。


    「沒有什麽恐怕,你做太子十來年了,父皇都看在眼中,父皇知道你能做好的。」


    「好,隻要父皇好生休養,兒臣願意暫代政事。」雖然忐忑,但白暮彥一咬牙,還是答應了。


    從那日起,他就代替皇帝處理政事,由於剛接觸朝政,很多事情不熟悉,隻得通宵翻看奏折,常到了四更天才睡下,五更天又起來暫代上朝,沒幾天,人就瘦了一大圈。


    這幾天蕭別離不在京城,上他舅舅的天下第一莊賀壽去了,剛回宮聽到太子一整天都待在禦書房裏沒出來,連口水都沒來得及喝,匆匆趕了過來。


    「太子在裏麵?」他一雙濃眉幾乎擰在一起。


    「蕭太傅,您來了就好,快去勸勸太子殿下,這幾天太子殿下從早到晚都待在裏麵,今日更連膳食都沒用。」隨侍在門外的小安子強打起精神,焦急萬分的說著。


    「快去叫禦膳房準備一份清淡的膳食來。」


    他吩咐完便推門而入,就見全心記掛的人正坐在案前,單手支住下顎,專心的批閱奏折,並沒有發現他進來。


    「太子,該用膳了。」


    「放那吧。」白暮彥的雙眼依然放在奏折上。


    「吃了再看。」從他手中抽走奏折,蕭別離移身坐到他對麵,滿臉不讚同。


    「還給我。」但白暮彥眼皮抬都沒抬,直接伸出手要求。


    「這樣是不行的,你已經一天沒吃飯,吃過了再看。」蕭別離搖搖頭,索性將奏折拋到一邊。


    皇上還在,暮彥就把自己累成這樣,若是真坐上了皇位,恐怕連睡覺都不用了!


    「我不餓。」見索回無望,白暮彥幹脆埋頭翻閱起另一份折子。


    「別看了,聽臣一次,用過膳再看。」蕭別離哪裏肯依,幹脆將桌上的奏折全都拿到一邊。


    「你……你滾出去!」自己在辦公,卻三番兩次被這人阻礙,白暮彥勃然大怒,一掌重重拍在桌上,雖然小小年紀,但君王的霸氣早顯露了出來。


    「怎麽滾?我不會,要不太子殿下教教臣。」但蕭別離並沒將他的怒氣放在眼中,仍然纏著他不放。


    「太子,晚膳來了。」此時,禦膳房的太監也將晚膳送了來,香氣立刻溢滿房內。


    「不吃。」正在氣頭上的他明明肚子餓得咕嚕叫,還是逞著強。


    再說父皇還臥病在床,政事堆積如山,叫他如何吃得下?


    蕭別離沒聽他的,吩咐太監將晚膳擺在桌上,待房內再無他人之後,方才上前拉起他來到桌前,坐了下來。


    「快吃,臣陪你一道吃。」蕭別離舉起筷子夾了一塊鮮嫩的桂花雞放到白暮彥麵前,示意他張嘴。


    「你以為本太子是三歲小兒,還要你喂!」白暮彥冷冷的瞪了他一眼。


    「太子自己不肯吃,又不讓臣喂,這不是為難臣嗎?」望著桌上豐盛的晚膳,蕭別離的臉都皺到一起了。


    「本太子不餓。」話音才落,白暮彥肚子卻傳來一道聲音,「咕──」


    蕭別離聽在耳中,笑在心裏,卻還是故意問:「這是什麽聲音?」


    暮彥還是和小時候一樣,總愛逞強,一整天沒吃,怎麽可能不餓?


    反正他也習慣了,隻有在自己耍寶的時候,暮彥才會乖乖聽他的,忘了他未來一國之君的矜持。


    白暮彥立刻紅了臉,捂著肚子,扁了扁嘴,生起了悶氣。


    「太子,既然你不想吃,我們就來玩一下。」眼珠轉了轉,蕭別離心生一計。


    他這趟離京有不少收獲,從舅舅那學了不少新鮮玩意,其中一個相信暮彥也會喜歡,他這次特意帶了過來。


    「玩什麽?本太子是儲君,怎能貪於玩樂!」白暮彥橫眉冷言,沒給他好臉色看。


    「就算太子是儲君,批了一天的奏折,總要歇一會兒。」蕭別離從懷中摸出一物,一臉神秘的塞到他手中。


    「這是什麽?」白暮彥攤開手掌,望著手中兩粒指節大小的白色玉石。


    這玉石四四方方有六麵,每一麵都刻有不同的點數,最多一麵有六個孔,最少一麵隻有一個孔,兩相對麵的孔數相加為七,而且在一孔和四孔的麵上都漆上了紅色。


    「這叫骰子。」蕭別離將骰子拿回握在手中,往桌上拋去。


    「這骰子有什麽用?」白暮彥的眼神隨著滾動的骰子左右轉動,滿臉好奇。


    「用處多得很,臣來告訴太子怎麽玩。」一次又一次拋著骰子,蕭別離的目光卻始終追著他。


    「咦,怎麽你每次拋出來都是同一個數字?」漸漸的,白暮彥的注意力全都被骰子吸引過去。


    雖說是太子,但也不過是個十四歲的孩子,免不了好奇的心性。


    「太子來試試。」蕭別離但笑不語,將骰子遞到他麵前。


    白暮彥伸手將骰子接了過來,往桌上拋了幾次,卻發現數字和蕭別離天差地別,每次不是一就是二,不免有些不服氣。


    「好了,太子殿下,夜深了,臣就不打擾你處理公務了。」蕭別離明白見好就收的道理,伸手抓過骰子起身告辭。


    「慢著,不準走。」


    興頭上突然被打斷,白暮彥很不高興,晶亮的眸子眯成了一條直線。


    「太子殿下還有何事?」蕭別離明知故問,低下頭的臉上正一個勁的偷笑。


    一切都在他的預料之中!


    「你快過來,教本太子如何擲骰子。」白暮彥向他招招手,一臉意猶未盡。


    「但太子剛才不是說不能貪於玩樂,還責罵了臣,臣不敢再冒犯殿下。」蕭別離越退越遠,腳都快移到了門檻邊。


    「你……你好大的膽子,居然敢違逆本太子。」白暮彥被說得啞口無言,有些惱羞成怒的一掌拍在桌上,猛的一下站起來,朝他走來。


    「不敢、不敢,既然太子喜歡,臣自然不敢藏私,不過隻是這樣拋擲太沒意思,不如來打個賭?」見白暮彥一步一步朝自己走來,蕭別離知道計策奏效,心情大好,連忙提出條件。


    「打賭?打什麽賭,說來聽聽。」白暮彥聽了,腳步一頓。


    「臣可以教你拋擲的方法,但是太子要和臣賭一場,要是殿下贏了,臣就把這副骰子送給殿下。」蕭別離說著,將骰子放在手中把玩,時而高高拋起,引誘著白暮彥。


    「那要是你贏了呢?」白暮彥並不傻,隱隱聽出了點玄機。


    他是第一次見這個叫骰子的東西,從蕭別離方才拋擲的熟練手法來看,自己贏的機率並不大。


    「臣要是僥幸贏了,隻要太子殿下將這一桌飯菜吃掉就行了。」指著桌子上的美食,蕭別離笑了起來。


    「好,本太子賭了。」雙掌一擊,白暮彥當即答應。


    這場賭局無論如何他都不吃虧,贏了可以得到白玉骰子,輸了還能填飽肚子,這種事他幹麽不答應?


    雖然,蕭別離此舉有違君臣之禮,但白暮彥心中很清楚,他這麽做其實是在為自己著想。


    一個時辰後,白暮彥鼓著兩腮,坐在桌前吃著飯菜,而蕭別離則笑咪咪的坐在旁邊看著他吃。


    「笑什麽笑,下次本太子不會再輸給你。」用力的將筷子放在桌上,他滿腔不服。


    「是、是,臣隻是一時僥幸,還是殿下聰明,一學就會,假以時日肯定能贏了臣。」蕭別離連連點頭,忙說好話。


    他說的也是實話,暮彥確實很聰明,一盞茶工夫便已經領會技巧,拋出的點數雖然不像他次次都是最大,但也在四到六之間,已經相當不錯。


    「哼,你就隻有這張嘴會說話。」責難像是一拳打在軟棉花上,一點反應都沒有,白暮彥更加心有不甘。


    「臣不僅會說話,身手也不錯,要不怎麽教太子武功。」蕭別離指著自己的嘴搖了搖手指。


    看著臉色紅潤、身材修長的白暮彥,他是滿心欣慰──


    這些年來,他隔三差五到舅舅的天下第一莊討教更高深的武功,回來後就教給暮彥,而暮彥也學得很快,現在的暮彥文武雙修,神氣內斂,更使他恍如神仙下凡一般,俊美的讓人舍不得眨眼。


    「好了,不和你扯閑話了,叫他們撤膳了吧。」拭去嘴角的油膩,白暮彥揮了揮手。


    蕭別離見他吃的差不多了,起身命人來收拾碗筷,再親自將散落在旁的奏折撿了起來,整齊的放在案頭。


    這一夜,白暮彥批閱奏折到很晚,連自己什麽時候睡著的都不知道,隻知道身邊暖暖的,很舒服。


    直到報時的梆子聲響,將他從睡夢中驚醒,這才發現自己居然趴在桌上睡著了,而蕭別離斜靠在他的身邊,半個胸膛都貼在自己的身上。


    「太子醒了。」他一動,蕭別離便立刻站了起來,酸麻的手腳讓他隻得一邊齜牙咧嘴,一邊張開雙臂、活動四肢。


    「你一夜沒睡?」看他手腳僵硬的模樣,白暮彥忍不住問道。


    「快天亮的時候睡了一下。」他不在意的笑了笑,眼中布滿細細的血絲。


    他哪睡得著,看他這般拚命,若不是君臣有別,他還真恨不得幫他看奏折。


    「你先下去休息,我要準備上早朝了。お稥」心頭一陣暖意流過,白暮彥的口氣溫柔。


    雖然,有時候他不太喜歡這個伴讀,因為他時常瘋瘋癲癲的逗弄他,就算他生氣,他也像是沒看見一樣,每每事情鬧到父皇麵前,吃虧的總是自己。


    最可氣的是,蕭別離比他這個當太子的自在逍遙多了,可以自由出入皇宮不說,還經常出外遊曆,每每聽他講述外出的趣事,他都忍不住眼紅。


    但是,他對他的好,他還是看在眼中。


    雖然身為臣子不能幫他代理國事,但他卻用自己的方式緩解了他的壓力,那骰子八成就是為了給他解悶才弄來的。


    「那臣先告辭了。」蕭別離揉了揉眉心,連日趕路再加上一心記掛白暮彥,這會他著實累了,語畢,便起身離去。


    望著蕭別離疲憊的身影,白幕彥還想說些什麽,卻被母後的駕臨給打斷了……


    ◇


    「太後駕到,太後駕到。」


    白暮彥以為自己尚在夢中,微微皺起了眉頭,並沒有睜開眼。


    「太子,太後來了。」抱著懷中人不想放手,可是殿前叫聲一聲近過一聲,蕭別離不得不叫醒他。


    可惜的是晚了一步,白暮彥剛剛醒來,一身縞素的太後便走了進來,看著緊緊相擁的兩人,鳳顏大怒,「你們這是成何體統?」


    「你抱著朕幹什麽!」白暮彥也是一楞,自己居然在蕭別離懷中睡著了。


    「太後請息怒,皇上方才情緒激動昏了過去,臣一時情急,才將皇上抱住。」蕭別離將白暮彥扶站起來,跪在地上向太後行禮。


    「皇上昏倒?還不快宣太醫。」見兒子臉色慘白,太後相信了蕭別離的話,又急著宣太醫。


    「朕沒事了,母後請安心。」白暮彥擺了擺手,扶按著額頭。


    「皇上還不快坐著,你的臉色太難看了。」太後移步上前,將他扶坐到椅子上。


    「母後此來不知為了何事?書香門第」坐在椅子上,他抬起頭,注視著自己的母後。


    「皇上,先皇駕崩,舉國同悲,本來哀家不該在這種時候和皇上商談政事,但先皇雖已將皇位傳給了皇上,皇上尚未及冠,朝中勢力複雜,蕭宰相又在前不久因年邁辭官而去,這宰相之位……」太後一臉悲切,當說到蕭宰相之時,鳳目掃過了一旁的蕭別離。


    「母後心中是否有合適人選?」白暮彥是聰明人,自然明白太後這一番話的用意。


    父皇駕崩前,已經下了傳位之詔,想必母後已然知曉,宰相之位空懸未定,他確實也極需一位賢臣輔佐。


    父皇英明,擔心外戚專權,早早便為他安排好了一切,隻是不知道,父皇和母後是否想的是同個人……


    「哀家想,國舅任戶部侍郎時小有政績,日前上國策論,先皇也是讚譽有加,這宰相之位,他應能勝任。」


    「這是眾臣的意思,還是母後的意思?」白暮彥但笑不答,心中卻另有打算。


    原來母後屬意的是舅舅,但母後不是很喜歡蕭別離,時常說他是個人才嗎?


    看來,這宰相之位太過誘人,就連母後也過不了親情這一關。


    「自然是哀家的意思。」


    「是母後的意思,朕也不想違逆,但父皇駕崩前已經下了詔,不僅將皇位傳給朕,宰相之位也已定了人選。」他不疾不徐的說著,蒼白的臉龐上有了些血色。


    不知為何,隻要蕭別離在他身邊,他就格外鎮定,若是平日,麵對這樣咄咄逼人的母後,多少是會緊張的。


    當時父皇下詔之時,他除了驚愕之外也並無太大反對之意,如今再想來,蕭別離的確是宰相的不二人選。


    他家世清白,蕭老宰相又是一朝老臣,蕭別離更對他是忠心耿耿。


    「是誰?!」太後臉色一變,手指緊握椅把,染得鮮紅的指甲竟應聲而斷。


    「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是他——」太後指著跪在地上的蕭別離,鳳目含威。


    「正是,蕭太傅,不,從現在起你就是朕的蕭宰相。」白暮彥神色平靜,儼然已有一國之君的風範。


    蕭別離在旁聽著太後和新皇的對話,向來從容的神色也不由得凝重了幾分。


    沒想到,一切全都前功盡棄。


    他辛苦了好幾年,努力破壞形象,出沒青樓賭場,得了個京城第一風流大少的稱號,卻還是被精明的先皇看破手腳,居然高明到在駕崩之後,才經暮彥的口封他做宰相,料定了他不會拒絕……


    他之所以這麽用盡心思,一來是擔心常常麵對暮彥,怕被看出自己對他有情,最後連君臣都不做成;二來是他本性淡泊,並不想困居廟堂。


    他知道自己這頭一磕,就永遠逃不掉,但為了暮彥,他甘願被縛!


    「臣領旨謝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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